“师父，听说最近又有军机大臣被暗杀了，江湖上都传是天意城下的手，他们最近如此活跃，看来是想搅个天翻地覆啊！”“嗯，无论是天龙教还是天意城，近来都愈发明目张胆，看来要不了多久江湖就要掀起血雨腥风啊。”“说到天意城……之前有个东瀛刺客前来刺杀您，他不也是天意城的人么。”“哼，那就是个不自量力的蠢货，居然妄想挑战师父，活该最后命丧剑下！”洛阳茶馆之中正端坐着三位身穿道服的男子，原来是卓人清与他的两位弟子，江湖日益动荡不安，卓人清心下也是隐隐担忧。

    “住口。那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云华，夜郎自大向来是你最大的缺点。人可以自信，但不该自傲，何况经过这次少年英雄会，见过那傅剑寒与东方未明，你也该明白天地广阔了吧。”见到方云华出言不逊，卓人清板起脸训斥道，方云华不敢顶嘴，悻悻说道：“弟子知错，今后定当谨记师父教诲。”“嗯，明白就好。此次拜访江大侠，你们二人表现倒还得体，没有丢我武当的脸面。现下天色也不早了，赶路吧。”师徒三人结过茶钱便匆匆离去。待得三人走远，馆中角落里此前一位专心品茶，戴着方帽的公子哥突然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冷若寒霜，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他悄然跟随上去。

    “阁下跟随了我们一路，还不打算现身么。”眼见天色越来越黑，卓人清不愿拖延，突然高声说道，古实与方云华也是立时止步，严阵以待，看来早就有所察觉。但见一个黑衣人从树上跃下，呼吸急促，右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刀柄。“阁下呼吸如此粗重，杀意明显至斯，实在不像一个称职的杀手，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卓人清淡然说道，他平日行侠仗义，树敌众多，遭人暗杀行刺早已司空见惯。那黑衣人一字一顿，声调不高，但极为坚决：“问阎王去吧。”“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离开此地么！”方云华见到只有一名刺客，先是微微皱眉，随后勃然大怒，君子剑出鞘便要上前，却被卓人清拦了下来。

    “云华，实儿，你们退下，不可插手。既然有胆量行刺卓某，我便给你这个机会。一对一决胜负，若赢了卓某，性命拿去便是。”卓人清自恃身份，不屑以多欺少，倒是遂了黑衣人的心愿。“很好，受死吧……”黑衣人抽出腰间长刀，刀身细长，竟是来自东瀛的太刀，杀手的身份不言自明。“这件兵刃……你，与当年行刺卓某的东瀛刺客是何关系？”“杀手侍……他是我的师父。任务失败而死，没什么可惋惜的，不过恰巧我这次接到的目标，也是你……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我会证明我已超越了他，就用你的头颅！”“原来你是天意城的刺客，那卓某也就不必手下留情，领教了！”

    卓人清出剑如风驰电掣，转瞬间便刺向了风吹雪的手腕。同样是神门十三剑，气势却与方云华全不可同日而语，加之他所持的真武剑本就是削金断玉的利器，更令此剑威力倍增。风吹雪一声娇喝，双手握紧太刀，也不管长剑将至便直直朝卓人清砍去，竟是不顾性命，只求同归于尽的招数。卓人清心中一凛，迅速回剑挡格，说道：“原来如此，想要以命换命……可惜你做不到。”眼见卓人清又是一剑攻来，风吹雪竟以肉身迎上卓人清的剑锋，想借此锁住长剑令其无暇自保。太刀藏在风吹雪身后，只待长剑贯穿他的同时便将卓人清斩为两断。“人鬼殊途，倒真像天意城的做派……”卓人清冷哼一声，暂缓剑锋，挥出左掌击在风吹雪腰间。太极的扭力令风吹雪感觉身子完全不受控制，竟是向后回转而去。人鬼殊途已破，卓人清长剑一震，一记百炼成钢直取风吹雪心口。

    虽想举刀挡格，但受制于残存的劲道风吹雪难以动弹，拼尽全力才将身子偏转几分，可真武剑依然深深伤及了他的心脉。面罩掉落，血红色的头发随风飘舞，同时风吹雪发出了尖锐的惨叫，声音与平日截然不同。大量的鲜血从他嘴角涌出，风吹雪软倒在地，虽极力扶住太刀支撑，但连站立都做不到了。“若是死于刚才那剑，倒还可以痛快些。看在你抱着必死的觉悟份上，由我送你上路吧。”卓人清手腕上抬，打算取下风吹雪的性命。“剑下留人！”一枚飞刀破空而来，卓人清急忙举剑招架，但听铿锵声响，飞刀竟尽数没入一旁的树干之中。卓人清看着兀自抖动的真武剑身，皱眉说道：“又有那一位朋友想要赐教？”未明从树上跃下，双膝着地，竟直接跪倒在地，双手抱拳恭敬地说道：“晚辈东方未明，见过卓掌门。”

    “东方未明？！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刚才的暗器又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也想加害我师！”方云华脸色铁青，厉声质问，而古实一脸茫然，还未理解眼下的局势。“卓掌门，晚辈万万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想恳求您高抬贵手，放过这位刺客。”卓人清心中暗暗纳罕，不提少年英雄会上未明技惊四座，就说刚才的飞刀恐怕也要比唐冠男高明百倍；更何况他一路跟随，自己却全无察觉，修为当真深不可测，只是为何……“你想保这个刺客……你可知，他是天意城的杀手？”“你……来干什么……快走……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你走啊！”风吹雪将全身力气压在太刀直伤，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心脉受损，四肢乏力，喷出一口鲜血后他又栽倒在地。

    “风兄，你伤势过重，还是先别说话了。卓掌门，未明确实不知他竟是天意城的杀手，但我与风兄相交已久，深知他心地善良，绝非恶徒。想来他只是一时误入歧途，请您高抬贵手！”未明诚挚地恳求道，卓人清闻言眉头紧皱，犹豫不决，但终是缓缓地摇头说道：“你也听见了，我与他乃是性命相赌，对于结果，你并没有过问的资格。”未明闻言咬紧牙关，轻叹一声，随后猛然站起，含光已经握在手中：“今日，风兄的命，未明保定了。卓掌门，未明斗胆请您赐教，若我败北……头颅一并奉上！”“东方兄你！这，你为什么要为一个杀手做到这个地步……”古实正欲劝阻，然而看清未明坚毅的眼神，却是不敢上前，而一旁的方云华则是神情古怪，若有所思。“你快走……我不值得你救……让我死……”“好！既是少年英雄会冠军开口，卓某不能不给你这个机会，动手吧！”卓人清毫无保留，再度以神门十三剑出击，无愧为天下第二的剑术大师，全力以赴果真势不可挡。

    哐当一声，未明只觉右腕酸麻，含光险些脱手。虽以独孤九剑勉强化解，然而卓人清所使的神门十三剑威力太过惊人，竟是压制住了未明。果然帮齐老疗伤消耗太大了么……没法子啊。“独孤九剑么，的确不凡，不过这个你还接的下么？”卓人清手腕一抖，长剑突然缓了下来，剑身看似随意地画着弧圈，然而未明却清楚地感觉到无形的剑气正将自己笼罩。独孤九剑虽说破尽天下剑招，可惜太极剑，乃是无招胜有招。既是无招，破解也就无从谈起，早已看穿自己的弱点，卓人清果然了得。主意已定，未明收起含光，五指成爪，以天山折梅手攻向卓人清手腕。

    果不其然，在太极剑圈之中，卓人清早已布下天罗地网。锋锐的剑气如同蛛网一样密布其中，还未触及卓人清未明的右手已是皮开肉绽，但未明却咬着牙，不顾疼痛直直朝卓人清抓去。“竟如此莽撞，愚蠢。”卓人清摇了摇头，打算移开手臂令未明计划落空，但却意外发觉自己精心布下的陷阱竟在瞬息之间，被一股无形剑气全数斩裂。没了束缚的未明猛然提速，五指终于搭上卓人清的手腕。卓人清正欲发力挣脱，却感到自己的内力竟被源源不断地抽离出去，惊骇之下他当即一掌拍出，而未明也回以阳春白雪。双掌相交，卓人清借势挣脱了未明的束缚，而吐出一口鲜血后，未明也是借机抱起倒在地上的风吹雪，运起凌波微步，头也不回地逃窜而去。

    “刚才那是……不可能的……不，那种感觉，一定不会错……”卓人清看着自己的右腕，喃喃自语，这时方云华手握君子剑，高声喊道：“师父，弟子这就去追上去帮您手刃了他们！”“住手，东方未明少年英雄，既已从我手中救下人去，那我自当遵守信用不再追究。还有，想手刃他？他若全力以赴，怕是你走不上五招。”“这，可我……”“师兄……既然东方兄是凭实力救走了那个刺客，我们是不是，也该遵守约定才对……”“古实，你！”“实儿说得对，此事到此为止，你们今后也要守口如瓶，当此事从未发生，绝不可在江湖上造谣生事，听见没有！”见到两个徒儿答应后，卓人清才微微点头，看向未明离去的方向，轻声说道：“东方未明，你竟与天意城为伍……希望你不要重蹈曦弟的覆辙……”

    “你……放我下来……”风吹雪已经气若游丝，胸前渗透出大片的血液，着实可怖。“嗯，确实不能再走了，卓掌门一诺千金，应该不会追来才是。风兄，你失血过多，我这就为你上药止血。”说着未明就要去解风吹雪的衣服，风吹雪见状也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挣扎着推开未明，惊叫道：“不、不要！你……”“性命要紧，别说话！”虽然已有准备，但未明还是不免一阵头晕目眩。“风、风兄？不，原来你……竟然是位姑娘！”“别、别救我……让我死了吧，算我求你……”风吹雪已经无法维持假声，声音虽然微弱，但悦耳清脆，无疑发自女子。“我不会见死不救的……事急从权，风姑娘，对不住了……”

    未明完全解开了风吹雪的束缚，羊脂白玉般的胴体暴露在未明眼前，而那深及心脉的巨大伤口也清晰可见。未明正欲将伤药涂抹上去，但充满弹性的玉峰却令他心猿意马，他不得不闭上双眼，缓缓摸索……“好了，风姑娘……你，你先穿上衣服吧……”良久，未明总算包扎完毕，轻声说道。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未明感到风吹雪缓慢地来到自己面前，还没等他开口，一个火辣辣的耳光已迎了上来。未明毫无提防自被扇倒在地，而风吹雪因用力过猛，剧烈地咳嗽起来。“风姑娘……你伤势未愈，切勿用力过度，我得罪了你秋后算账也不迟啊……”未明睁开双眼，只见风吹雪俏脸通红，正满是怒容地盯着自己。“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咳咳……”

    “别说我们乃是朋友，就算只是素昧平生的路人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如果我们易地而处，难道你会袖手旁观？”“我会，我当然会！你的死活与我何干？我是个活在黑暗中的杀手，双手沾染了不知多少血污，你以为我会在乎他人么？！”风吹雪握紧拳头高声吼道，未明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坚定地道：“你当然会！选美大赛被调戏的女子，杜康村惨遭丈夫抛弃的妇人，还有那些员外家的小妾，你若真不在乎他人，何苦出手相救？！”“那只是我一时高兴罢了，我也可以因为一时高兴而杀了你，你到底懂不懂！咳，咳咳！”见她情绪剧烈起伏牵动伤口，未明急忙扶住风吹雪，将手掌覆在她的背上，一股浑厚的内力立时顺着风吹雪的经脉传了过去，让她感到一阵温暖。

    “就当我不懂吧，现在你还很虚弱，我先用内力替你疗伤，别再这么激动了，好不好？若你无法原谅，待得伤好以后，无论你要怎么处罚，我都受着便是。”未明轻声安抚道，风吹雪闻言却是痛苦出声：“呜呜，你、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不配……”“我明白的，你当杀手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无论如何，我相信那见义勇为，光明磊落的风兄，才是你的本性。回头吧，脱离天意城，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晚了，太迟了……我手下染血无数，我没有获得幸福的资格……我的未来只有服从命令，不断地杀戮下去，直到……被人杀死的那天。这就是天意城杀手的宿命，你一个局外人又知道什么！”

    “宿命？命运只掌握在每个人自己的手中，幸福也应当靠双手去争取，你的未来无人可以左右。如果有人妄图操控，你就狠狠将他击溃，若是担心一个人做不到，我也会帮助你。所谓助人助到底，送佛送到西嘛。”未明攥着风吹雪的手，轻轻为她擦拭泪珠，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风吹雪惨然一笑，摇头说道：“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天意城的可怕……没有人，可以违背天意……”“天意难违是么？比起这个，我倒更愿意相信另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未明按住风吹雪的肩膀，一字一顿，坚定无比地说道，仿佛要将这些字眼刻进风吹雪的生命中，“如果你非要相信天意的话，那么从现在起，就把我当成你的天吧！”

    “你？！你……”风吹雪怔怔地看着未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而未明直视她的双眼，继续说道：“现下唯一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原谅自己。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都愿意给罪人机会，你却不肯尝试洗心革面么？”“没想到你……也是如此话多的人啊……”风吹雪无力地瘫软下去，未明急忙伸手搀着她的臂膀，将她温柔地扶坐起来。“呵呵，确实有个人老抱怨我太喜欢说教了呢。风姑娘，关于你的事，无论是什么，只要你愿意说未明愿洗耳恭听。有些话……说出来比闷在心里要舒坦得多。”风吹雪深深地看了未明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我……从小……就没有父亲，是娘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抚养成人。七岁那一年，在我生辰的那一天……娘亲放我一个人在家，说要出去替我买生辰礼物，是我期待已久的小娃娃……我欢呼雀跃，满怀期待地屋里等着，幻想着娘亲会挑一个最美丽的娃娃回来，我会抱着那个娃娃一起吃饭、一起唱歌、一起睡觉……”

    风吹雪的双眼渐渐湿润，因为之后的事情太过残酷。“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三个时辰过去了……我一直等着，我想着娘亲一定是挑得太用心了，都忘了时辰。可是……四个、五个时辰都过去了，娘亲依然没有消息，我好饿、好累，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被饿醒了，我大声唤着娘亲，想让她煮东西给我吃，可我才发现，娘亲还是没有回家……一直、一直都没有回来……等了好多天后我才明白，我已经没有娘了……”泪水从风吹雪眼中滑落，这些往事怕是她最不愿提起，却也不甘忘却的回忆吧，“再后来，河洛大侠来到了我的家中，告诉了我真相，原来娘亲已经和他府中的一个下人私奔了，不要我了……他觉得愧对于我，想要收养我作为补偿。而在他接我回府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波埋伏，应当是有人雇佣天意城暗杀江大侠……在一阵混乱中，我被一个杀手劫了去，他说我很有练武的才能，要将我培养成一个顶尖的杀手，那个人是个东瀛的武者，代号是‘侍’……在他的训练下，我也成为了天意城的一员杀手，代号为‘花’……”

    未明默默咬紧牙关，双手攥拳，随着对江天雄了解越深，他越发觉雪妹的事情绝不单纯，天意城和江天雄……莫非一切都是……“怎么了么？”风吹雪注意到了未明的异样，疑惑地问道。“没、没什么，你恨不恨你的师父？如果没有他，或许你能够在江府过上平凡快乐的生活。”“老天安排我的人生如此，又有什么好恨的，起码他还教了我一身本事，对我也算有抚育之恩……我接受了他严格的训练，成为天意城的主力杀手之一，领单、杀人，这便是我们存在的目的。没人知道伙伴的底细，也没人知道头领是谁，上头交代什么，我们就照办什么……这两年是上头要我渗透进入江府，我才会和江瑜走在一起，也才会，遇见了你……一切或许都是天意……”

    “你又来了。无论如何，相信我，你今后的人生定将翻天覆地。倘若贼老天又想难为你的话，那我东方未明非得将它捅个窟窿！一切都会变好的，你来逍遥谷吧，师父那边由我来说，没有人能在逍遥谷伤害你。”“我……真的有得到幸福的资格么？”风吹雪自嘲地笑道，未明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当然了，有我在嘛！今晚我再给你传输点内力，助你早日痊愈，明天，我就带你回谷。别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嗯……”未明整晚持续输送着内力，总算治好了风吹雪的伤势，他也因为油尽灯枯，昏昏沉睡过去。第二日一早，未明睁眼的时候，风吹雪已经不在。未明并没有费力找寻，而是回谷静静打坐调息，接下来，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呢，雪妹，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