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原地。

    他面前是一幅壁画，火把光芒照亮了其上的内容。位于最中央的是一名少女，她双眼紧闭，灰发及腰，双手正伸向前方；而在她的前方，无数道模糊的身影跪伏在地，最靠前的那人双手捧着一顶形似王冠的银白冠饰恭敬献上；天空黑日照耀，身披黑甲的灰烬战士们朝着少女的方向单膝跪地，灰烬堆积而成的平原往一侧拉开，隐约可见后方那高耸入云的白塔。

    泽林怔了下，他感觉到双肩上系带传来的压力，也就是说行李包并没有遗失。

    他身上也不是黑骑士铠甲，而是普通的皮甲装备，这和他进入聚集地前的打扮相差无几。

    ……难道那是场梦？

    脑子有些混乱，不过泽林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壁画之上。他望着那位灰发的少女，一手拿着火把，另一只手忍不住伸上前想要去触碰她。

    少女双眼紧闭，这点和莫基里很像，她的外观自然与克图娅和她的姐姐一模一样。不过，她身上的气质却有别于二人，不像克图娅那么天真烂漫，也不是莫基里的那种温柔包容，她给人的感觉特别锋利特别肃穆，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天空或者大海，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如果这幅壁画有名字的话……那么应该是叫“继火者”……

    她是前三代王中的哪一位吗……闭着眼睛，而且正在进行加冕，是在加冕没错吧？那顶冠饰看上起很像王冠的形状……

    莫基里闭着眼睛是因为她失去了双眸……那么这位呢？她的“王冠”似乎能够遮住双眼，奇特的设计……

    胡思乱想着，泽林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壁画。

    然后，壁画整个儿化作灰尘飘散，没留下任何痕迹。

    “——哈？”

    泽林愣了下，惊叫出来：“完了完了！该不会要让我赔吧？这壁画这么精美到底要值多少钱啊！

    “我打一辈子工可能都不够！可恶啊，要不趁现在消灭痕迹，反正谁都没看见，那就当不存在好了！

    “啊，说起来，我现在正身处宾法镇郊外那座遗迹的地下部分……这里除了我和雇主以外不可能会有其他人吧……所以那到底是现实还是我单纯在做白日梦……”

    又回归到最初的问题，泽林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所以他把妖精小姐叫了出来。

    “泽林。”湖中妖精莉亚环顾了下四周，表情中带着明显的茫然，但很快就收敛住，面不改色地落到他展开的掌心。

    泽林向她描述了刚才那个壁画，然后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

    “但我觉得克图娅他们不是虚构的，这有很多种可能。

    “我现在有点累了……”

    累了？泽林惊讶了一下，妖精小姐可是很少会说这种话的，感觉她就算疲惫也只会提出“需要休息”，而不是“累了”这种将软弱表现出来的话语。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莉亚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起小巧的手指道：“有种奇怪的感觉，在那边。”

    “那边”正是壁画消散后显露出来的通道，两侧墙壁和地面都铺有工整的砖石，似乎就是特地设计出来的隐藏道路。

    “好，那我们过去看看吧，说不定会有宝藏。

    “莉亚，你要不先回去休息？等遇到难题了我再叫你出来。”

    尽管妖精小姐没有表现出来，但她周身的气质明显有些萎靡，就连背后那水晶般的多重薄翼也不怎么发光了，这看得泽林一阵心疼。

    “嗯。”

    湖中妖精点了下头，化作一道流光钻入他胸前的翡翠坠子里。

    这给泽林带来了灵感，他马上动手解开自己的胸甲，自己翻找起来。

    “我记得是放在这里的……啊，有了！”

    那是一块手帕，女孩曾经交给他的手帕。

    那些不是在做梦！

    “终有一日，我们会再次相逢吗……”

    少年露出笑容，小心地叠好手帕收起，然后阔步向着前方的通道行去。

    这条密道并不长，本来泽林还暗自警惕着可能会从角落阴影里蹦出的怪物，结果不知不觉间就走完了。

    道路尽头是一个小房间，并没有门扉阻隔，而且看布置挺像教堂内的场景。泽林打量了下四周，瞥见那些已经腐烂破损的长椅，上面布满灰尘和蜘蛛丝，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

    承重的石柱有的垮塌，有的裂缝，四周与穹顶都有技艺高超的壁画，即便泽林没有多少艺术细胞也能感受得到。但可惜经历岁月的侵蚀，它们都已经变得不再完整，破碎的破碎，缺失的缺失。

    在地下建了座教堂？这算什么癖好……泽林随即直视前方。

    众多长椅之前，迎着他过来的方向，那里有一座断了双臂的圣母像，几缕月光从穹顶的破洞处洒落，让她虽然残缺但也非常圣洁。

    这个世界真神永恒唯一，圣母可以看做祂的一道化身，因为不同人眼中的神是不一样的，教典中神最常见的形象有三种：圣父、圣母、圣子。这三者三位一体，其中尤以圣母的形象最受人们欢迎，可能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母亲”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圣洁最慈爱的人吧。

    残缺的圣母像下，摆放着一副石棺，在石棺的盖子上，则静静坐着一道暗红色的身影。

    爱尔特……终于找见了雇主，泽林内心十分欣喜，这意味他那2枚金币的尾款有着落了。当然了，他也不是没有为这位和自己走散的雇主担心过，双方都安然无恙是件好事。

    只是当他抬起头，他愣住了。

    他看到对方并没有戴那张表面只有一条红线勾勒出图案的古怪的白色面具。

    而且——

    她长得和妖精小姐一模一样？！

    月光洒落，少女安静地坐在石棺之上，双眸紧闭，似在假寐，她身后断裂了双臂的圣母像微笑屹立着，仿佛有无形手掌将她娇小的身躯抱在怀里。

    与湖中妖精不同的是，少女的发色是金色，如同太阳般璀璨，在月辉照耀下更像点缀了众多闪烁微光的细碎宝石；她恬静的面容之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但却有种无法言喻的吸引力，妖精自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精巧最美妙的存在，但难以想象人类之中竟然也有和妖精一样的少女。

    那对于少年的吸引力更甚，他内心一刻也不停地颤动着，心跳速度快到几乎要爆炸，或许下一秒就会直接拜倒在对方的石榴裙下。

    好漂亮……好美……少年无意识喃喃，手中火把掉落在地都不曾察觉，他的手指伸向前方，即将触碰到少女那如同妖精般完美无瑕的脸颊。

    就在这时，胸口传来一阵凉意，宛若薄荷的味道，泽林一下子回过了神。

    “怎、怎么回事？

    “就算她很漂亮，就算她和莉亚长得一样……我也，我也不应该表现得这么不堪……刚才，只要她开口，就算让我去死，让我去做任何事情，我也肯定会答应的……那一刻她就仿佛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我崇拜的女神，但我们这才是初次‘见面’啊……

    “不正常，有点诡异……我应该不是这么好色的人……而且，刚才那种情况我根本没起任何色心，完全把她当做自己的神来崇拜了……”

    妖精小姐飞了出来，略显疑惑地看了坐在石棺上的少女一眼，中气不足地开口道：

    “是魅惑类法术。不要直视她的脸。”

    啊……原来如此……这就是戴面具的理由啊……泽林恍然大悟，急忙垂下视线，问道：

    “但是，她现在好像失去意识了，这种状态下法术还能生效？而且……”

    而且她怎么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少年犹豫着要不要问出这个问题。

    “是固化的法术效果，和魔眼类似。”妖精小姐湖翠色的眸子紧盯着少女，过了好一阵，才歪了歪脑袋，“她似乎，和我有点像？”

    不是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好吧！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小只的湖中妖精，还有大号的妖精小姐，啊啊，难道我是在天堂……

    啪！泽林扇了自己一巴掌，强行把脱缰的思绪扯回。

    但心跳完全平复不下来，好激动啊有木有！

    不管怎样，我喜欢的是莉亚，就算有人和她长相一样，我喜欢的也是她的灵魂，而不是她的容貌……有人和她一模一样，而且是大号的，和小小的妖精小姐在一起的话什么都做不了，大号的真人就不同了……不，不！坚持住啊！我爱的是灵魂！外观什么的不过是一具皮囊！一具如同妖精般好看的皮囊……呜呜呜……

    如果她们是同一个人的话就好了……

    纠结到最后泽林彻底没辙了，他只能低着头，不敢去看湖中妖精。有点心虚，不，是心虚到简直快要爆了！

    妖精小姐又将坐在月光下的少女打量了许久，然后她轻轻挥动翅膀坐到了少年的肩膀上，轻声道：

    “她的确昏迷过去了。

    “她的实力很强，但状态有点不对。

    “唤醒她吧。”

    耳边传来那诗歌一般的话语，少年深吸了口气，努力地控制住思绪。

    “哦。”

    他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