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茉没有遗传父亲的智障基因，不但不傻，还乖巧伶俐可爱。

    智障的爸爸周来，似乎也感觉到这个丫头和自己的关系，高兴时，不知轻重地抱着稚嫩的小周茉又抱又亲，不高兴时，就把小周茉往炕上一甩，引来小周茉哇哇的哭叫声。

    周茉左边的太阳穴位置，至今还留着一道深深的疤痕。

    周茉六岁的时候，爷爷周敬仁突发脑出血，不治而亡。县城里的水果店没人管理了。周来虽是法定继承人，但不能自理，管理水果店自然不能。黄美玉离开双喜村，来到县城担负起管理水果店的重任。

    周来虽然顶不了大事，但习惯了黄美玉的呼来喊去，跑跑颠颠，还能干点不需要动脑筋的力气活，被黄美玉带到了县城。

    周茉当时六岁，就留在了老家双喜村，由奶奶照看。

    2000年夏日，周茉虚八岁周七岁，到了上学的年龄。奶奶捎话给黄美玉，同龄的小伙伴都准备上小学了，周茉是不是上学，在哪里上学，要早点拿主意。

    一天，黄美玉回来了。

    黄美玉是骑着摩托车回来的。摩托车的后座上，用绳子绑着一个白色编织袋，袋里装着周茉没有见过的水果菠萝、香蕉，拿出来给周茉和奶奶吃。

    周茉印象中剥了皮的香蕉是黑色的，因为黄美玉带回的都是一些卖剩下腐败的水果。

    周茉几乎是被拉着扯着带走的，哭的稀里哗啦。不仅仅是因为不愿离开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更重要的是她对这个妈妈已经生疏。

    二十年代的峰西县，经历了改革开放二十年时间的发展，经济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百姓的生活也有了新的起色，县城的面貌变化很大。

    建在两山间，燕水河两岸的峰西县，县城的建筑以两层楼房为主，间杂一片片低矮老旧的房屋。东西两条主街道，南北三条街道，将县城的建筑分成了若干的不规则大小不一的区域。

    街道两边是挂着五颜六色招牌的商铺，有百货店，小吃店、药店、水果店，旅店。

    峰西敬仁果店——现在更名敬仁干鲜果店--在南北一条叫旺道的街边。果店内摆满了各种水果，有本地出产的苹果、甜梨、酸梨、沙果子等，也有从外地进来的香蕉、菠萝。

    周敬仁去世后，黄美玉扩大经营，经营品种已由单一的水果，增加了干果，核桃、栗子、榛子。

    周茉第一次来到县城，左顾右盼，充满了好奇。

    第一次来到妈妈口中多次提起的果店，更是惊讶。

    这里有很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说不上名字，更没有吃过的水果干果。那一刻，她心里甚至有一丝暗暗的高兴，离开家乡小朋友的不快也有些淡化，今后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了。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有些天真。在一次爸爸周来给她吃一根香蕉被妈妈夺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

    周茉岁数虽小，但她是个有志气有性格的孩子。

    尽管妈妈的理由似乎也无懈可击——店里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吃，都是用钱进来的，是用来卖钱的。

    几天后，妈妈和周茉说要给她联系上学的事，店里来了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体矮胖，脸庞黑黑，一双很大的凸起的圆眼，脖子上挂着黄色的金项链，身穿黑布衫筒裤，脚蹬锃亮的皮鞋。

    “茉茉，快点叫表舅”，黄美玉把周茉领到这个男人面前，“这是你表舅闻主任，今后你上学的事就靠在你表舅的身上了！”

    周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感觉不是个好人，像似坏蛋、流氓、特务，她有些害怕。

    这个男人就是闻谦。

    周茉怯怯地躲到爸爸周来的身后，扯着周来的后衣襟。离开家乡，离开了奶奶，离开小伙伴，爸爸周来虽然傻，但觉得比妈妈亲近。

    周来像似知道了周茉与自己的特殊亲近关系，当周茉叫爸爸的时候，他就会嘿嘿地笑，甚至手舞足蹈，非常开心。

    爸爸这个词应该是周来从小接触最早最多的词语，仅比妈妈一词晚点少点。几十年与老爸的互动，他应该有着切身的感受——虽然爸爸对他极为严厉，但这个人供他吃供他穿。

    当周茉叫他爸爸的时候，他也自然感受到了不同，这人与自己应该是好的，正像自己和自己的爸爸一样。

    当周茉怯怯地躲在周来的身后，扯着他的衣角的时候，他本能地有一种保护的欲望。他夸张地伸展双手，拦在了闻谦的面前。

    “去去去，这个傻玩儿！干活去！”黄美玉见状，一把推开周来，把周茉扯到了闻谦的面前。

    周来被推到一边，不无担心地走开了。

    黄美玉的打骂在他的心里留下了烙印，对他具有足够的威慑力。

    周茉怯怯地站在了闻谦的面前。

    “快叫表舅！”黄美玉的声音变得严厉。

    “哈哈哈哈”，闻谦夸张地大笑起来，张开大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黑熏黄的板牙，呼出的臭气直冲周茉的面孔，“哈哈哈哈，孩子刚从乡下来，认生，就不要为难孩子了。”

    “表兄，孩子不懂事！”黄美玉赶紧给闻谦倒水。

    闻谦在柜台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一双凸起的大眼在周茉的身上一遍遍地扫描。

    “这小丫头，长的可真水灵啊！你看看，这眼睛，这鼻子，这个脸型，长的像你，精致，精致啊！”

    周茉已经八岁了，听得出这是一番夸奖自己的好话，但听着从闻谦口中蹦出来的每个字，都像似一个个令人恶心的屎颗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