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三毛去流浪

第二章 你会爱上你的树洞吗?

    你会爱上你的树洞吗?

    寇先生仿佛找到了有生以来第一个知己。他跟李小姐是在咖啡厅认识的,我很难想象他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敢跟李小姐打招呼。我常常鼓励他,如果遇到中国人就主动打招呼,中国人很乐意跟一个当地人说汉语,而且他们会迅速对这个人产生好感。李小姐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她跟老公一起外派到了华沙,每天除了送孩子们上下学就是打理家事,然后学学波兰语。两个人一见如故,白天聊,晚上也聊,每天聊三个小时以上,常常聊到凌晨两三点。我半开玩笑地警告寇先生:“小心她老公把你当出轨对象。”寇先生不善言辞,没接话,也没告诉我他是怎么想的。那天我干脆直接问他:“你爱上她了吗?你每次上课都会提起她。”他还是没回答。我对有妇之夫或者有夫之妇跟异性交往过密有一种厌恶感,也许我缺乏安全感吧。我想起看过一篇文章说,女人每天需要说两万多个字,男人就七千,这位李小姐的丈夫恐怕不知道这事儿,还是他那七千个字都跟别的女人说了呢?我跟胡老师说波兰寇先生跟有妇之夫每天聊仨小时,这个直男只抓住一个关键词:波兰。

    “我有个前女友是波兰人!”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被他成功带偏,今天他又冒出来一个前女友,上次那个是这么出场的:我前女友怀孕了!

    “我那时候上大学呢。”

    “后来因为什么分手的?”

    “她想结婚,我不想。她26岁,我20岁。”

    “20岁结婚是太早了。”

    “但是我非常爱她,跟她在一起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胡老师发呆状,可能又回到了他的青葱岁月。他爱他的每一任前女友,可是现在三十五了还是单身。我严重怀疑他的前女友可以成立安理会。他来中国以前的女朋友是德国人,女朋友想去德国,可是他刚好有一个来中国的机会,于是他选择了中国,这让他总是耿耿于怀,觉得对不起前女友。

    跟胡老师比,我的情史就像美国历史跟中国历史比。我就一个前夫,还没什么恋爱史,脑子一抽就结婚了。兔子先生好像喜欢我,可是也只是想在无聊的时候打发打发时间,一旦我给他找了一些麻烦,他立马就闪人了。我曾经想,如果兔子先生像寇先生,一天跟我聊仨小时,我一定义无反顾去找他,可是只是“如果”。胡老师问我周六晚上去不去酒吧跟他的朋友们happy一下,我说不去。

    “我的朋友你都认识啊,你不是也挺喜欢他们的!”

    “是,我觉得他们都很好。”我含含糊糊。

    “你看你又露出那种shy(害羞)的表情。”

    “不是shy。我知道你的朋友们都很好,但是我真的不喜欢那种处在一群说着你不懂的语言的人中间的感觉,体贴的人可能走过来跟你说一两句汉语或者英语,然后你得一直保持着微笑像个傻瓜一样待在那儿。”

    “我理解那种感受。”

    “谢谢你总是这么关心我!!”

    他抱了抱我走了,然后他还是发来了酒吧Legend的地址,我没去,可能我真的是个害羞的人吧!

    周六照常接儿子,俩人一边走一边聊天(大部分是我说他听)。忽然看见路边停了一辆摩托车,超级炫酷。我绕着摩托车走了三圈,两眼放光嘴里不住夸奖:“这车太酷了,你看还是BMW呢!我以前就知道豪爵牌儿的。”我儿子仿佛对摩托车不感兴趣,我咔咔咔拍了三张照片。

    “以前我教英语的时候有一辆小摩托车,同事都有摩托车,我开始还不敢骑,是我两个师兄在车后边一左一右帮我扶着我才敢骑上去。后来我就学会了,但是还是骑得特别慢。我坐过最快的摩托车是个女孩子开的,那时候外人根本看不出她是女孩子,都以为她是男孩子,她连名字也改了。这女孩子是我学生的姐姐,姐弟三人,弟弟和妹妹都是我的学生,他们的爸爸出车祸去世了,那年姐姐就减掉了长头发,再也没穿过裙子。”

    “为什么?”儿子问。

    “可能是想告诉大家,她可以撑起那个家吧。后来她抽烟喝酒打麻将,常常跟无业游民一起混。有一次我开家长会她来参加,因为她弟弟总是旷课,我就跟她聊了聊,不知道怎么就把我当知己了。后来没事儿就来找我聊聊,我觉得她可怜,也不敢表现出来。那天她说请我去洗澡,那时候我们都是去公共浴室洗澡,我并不是每天洗。她骑摩托车带我去更大的一个澡堂子,那摩托车骑的简直飞起了。我跟她去澡堂子,其实我是好奇,看她会不会去公共浴室,然而我错了,她要了个单间。”

    “后来呢?”

    “后来她弟弟毕业了,她也不常来找我了,我听说她找了对象,还是我同事许疯子的表哥。我特地去问许疯子,许疯子说他表哥有癫痫,我不禁叹了一口气,肯定是不好找对象吧。那天我们所有老师坐车去开会,忽然看见结婚的婚车,许疯子说是他表哥结婚。第二天,许疯子说那假小子昨晚上跑了,根本没入洞房。我又松了一口气。”

    “你同事怎么叫许疯子?”儿子问

    “同事们给起的,因为觉得他有点儿疯。他其实不是疯,就是有点儿...有点儿于与众不同。他特别有才,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还会算命看手相看阴阳宅。有时候他就穿一条破了洞的大裤衩,是真的破了,不是现在那种故意弄破的,配一双拖鞋,头顶还扎一个小辫子,校长让他正经点儿,他转头就换上了西装,打上领带。他这性格仿佛就是信马由缰,想干嘛干嘛,可能跟他小时候差点儿淹死有关系。他八岁的时候去河里洗澡到了深水区,是他表哥把他救上来的,可是他表哥却被水卷走了,那年他表哥18岁,刚高考完,随后高考的成绩就下来了,据说被一个本科录取了。他表哥是我初中同学的亲哥哥,后来我同学的妈妈又生了一个孩子,这才好像弥补了一些丧子之痛。我从来没敢问过许疯子记不记得这件事儿,这件事儿给他的影响多大。如果有一个人因为救我失去了生命,我不知道一辈子会怎么过。”

    儿子沉默,我知道他向来不会发表自己的观点和看法,我有时候觉得他甚至不会跟人沟通,但是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继续唠唠叨叨,反正他从来没说过让我别说了。路过永顺炸鸡店,我突然想起胡老师的小女同事那天跟胡老师说:我想吃炸鸡。于是我跟儿子说:“今天中午咱们吃炸鸡啊!”“好。”儿子波澜不兴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