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今日不出摊

十八·断头者诡秘闻4

    颜予却仿佛看不见二人面上惊疑的神色,神态自若地站起身来,提起一旁的油灯:“店家,借个灯。”

    他走至院门口,听见身后还是一片静悄悄,终于皱着眉回头看向叶婴:“还傻站着干什么?该去田家了。”

    叶婴恍恍惚惚地上前去,跟在他身后,不确定地问道:“你……杀了它?”

    “刀是杀不死鬼的,只能叫它消停一会。”颜予淡淡答道,“治标不治本罢了。”

    叶婴似懂非懂地点头,许多话到了嘴边,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她知道不会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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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来到田家屋前,镇里的围墙比小塆村要高许多,叶婴一时看不出该怎么进去。而就在她思考的这一小会功夫,颜予已经一个颠脚悄无声息地翻进了高高的院墙,从里头给她打开了门。

    叶婴不知说什么好,忽而感觉自己真是招到鬼了。颜予径自朝树下走去,站在了那张石桌前。

    “怎么了?”叶婴走上前来,也盯着桌子看,可上头依旧空空如也,没有半分异常。

    颜予将灯塞进她的手里,示意道:“你往桌底下看看。”

    叶婴狐疑地瞄了他一眼,顺从地蹲下往桌底瞧。这盏石桌底部开得很低,只有不到半尺的空隙,于是她使劲压低了身子,将头抵在地面上朝里望去,眯起眼借着微弱灯光仔细摸索,忽而看见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

    “是……一把簪子。”她看了许久,终于确定了那物的形状。

    “你能把它摸出来吗?”颜予接着轻柔地诱导道。

    “嗯……”这个姿势就是探手也很困难,于是她将油灯搁在一边,也不管是否不雅,直接趴身下去,将右臂伸进缝隙里,试图碰到那个簪子。

    “不行……差一点……”她费劲地说道。

    忽而后颈一阵重压,她下意识转头,只见颜予半跪在地上,将手横压在她颈后的位置,也顺便压住了她伸长的右臂:“如果这是一把刀,你会怎样?”

    “我的头和手就都断了!”叶婴一怔,而后恍然大悟地惊呼,“原来如此。”

    她从地上爬起来,兴奋地笑道:“这簪子只能是李氏的,那么凶手是谁就很明晰了。”

    可她略加思索,又觉着依旧很不合理:“这样趴下的姿势,的确比站着好砍些,可必然要在侧边矮下身再挥斩才能做到,我还是不觉得那么个肥胖笨拙的女人能做到一刀同时斩下田义的头和胳臂。”

    “因为刀并非从身侧落下。”颜予平静地说。

    “那怎么着?从上头?”叶婴揶揄地笑着,比了个横跨在某人身上然后抓着刀往下跺的姿势,“这也太可笑了吧?岂不是更难借力?”

    “好借力,不过借的并非人力。”他却诡秘地摇了摇头,眼神朝上望去。

    叶婴顺着他目光一看,头顶是繁茂的树冠,惨淡月光漏下粗壮的枝条,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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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种诡谲的猜测在脑中绽开,虽然他一如既往地讲着谜语,这回她却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叶婴试探着说道:“你上去看看?”

    “还是你去吧。”颜予飞快回应。

    叶婴不满地嘟囔:“你刚才爬墙那么快,怎么是我上去?”

    颜予却十分无辜地解释道:“当然,我得在下面接着你啊,不然你掉下来怎么办?”

    叶婴想了想,觉着这个逻辑好像没什么问题,于是将油灯塞回他手里:“等着。”

    说罢她走到那颗粗壮的香樟边,抱住树干一点点向上磨蹭去,等到眼前出现了可落脚的枝干,动作也便利索了许多。

    不多时她便攀到了树顶,茂密的树叶挡住视线,于是伸出手去拨开,而后一眼看见下头变成一个点的颜予,顿时吓得连忙抱住了身旁的粗枝。

    颜予对着她比了个手势,催促她快点。叶婴咽了口唾沫,忍住对高度的恐惧,一点点挪移到石桌的正上方。借着头顶惨淡的月光,她看见此处最粗的一根枝干上有一道明显的勒痕,深得嵌入了树皮,再仔细一看,周围的两三根上也有同样的破口,各自正好连成一线。

    若不是吊着足够的重物,很难形成这样的痕迹。

    猜想得到验证,她缓缓爬下了树,看着颜予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模样,笃定道:“李氏将一根牢固的细线挂在了树顶,吊着一把沉重的刀。由于石桌的位置固定,所以很好确定刀落下的地方。而后她以捡簪子为由,诱骗田义趴在了桌前,就在此时剪断细线,如此的高度重刀很轻松就将田义砍成了两截。”

    “可依旧是那个问题:李氏那副身材怎么爬的上这样高的树?”叶婴却又紧接着抛出疑问。

    “我想这都得归功于她的同伴了。”颜予暗示说。

    ”啊,对,把那个田忠给忘了。”叶婴一拍手,醒悟过来,“这样就算他初三舂了一整天米也照样可以提前来这布置机关。”

    “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傻。”颜予揶揄地轻笑。

    叶婴朝他翻了个白眼,随即自顾自向外走去:“咱们去找官差吧,这桩无头案,也该真相大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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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吏听完她的讲述,也是恍然大悟,可脸色依旧为难:“即使如此,依旧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认李氏与田忠,那个簪子并不能说明什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事情过去这么久,再要找到铁证也太难了。”叶婴也知道目前情况难办,于是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一条妙计,“只能让他们自行说出真相。”

    “噢?怎么做到?”小吏好奇地提问。

    “就凭李氏与田忠不住在一块。”她露出神秘的微笑,“不如来个逐个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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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的敲门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拍了许久,矮胖的妇人终于前来应门。她猛地将门拉开,没好气地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大人?”

    小吏朝她点了点头,嘴角严厉地下垂:“李氏,我有事要问你。”

    李氏额上又渗出薄汗,呵呵地笑道:“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

    三人却不管她,径自进了小院。小吏在树下站定,将头转向唯唯诺诺的女人:“你的丈夫田义,就是死在这儿没错吧。”

    “回大人……是的。”李氏紧张地答道。

    “你不必这样害怕。”叶婴和煦地开口安抚道。

    “你的情夫田忠已经全招了。”她笑眯眯地说。

    “什么!”李氏大惊失色地往后退了几步,面上的肥肉不住颤抖,却还要做最后的挣扎,“你……你在说什么啊。”

    “关于你们是如何爬上树设下从天而降的机关,又是如何将田义诱骗至此砍下头颅。”叶婴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试探,“田忠毕竟与死者是亲兄弟,他说,还是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弟弟,于是把你们做的腌臜事全说了出来。”

    “田忠对不起自己的弟弟?”李氏本来惊惶万分,听到这却忽而大笑了起来,“你说的完全是狗屁不通——他根本就爬不上这棵树。”

    “什么意思?”叶婴强装出来的镇定神色一下子崩塌,意识到其中还有蹊跷,而她试图以田忠诱导李氏认罪的计划也彻底失败了。

    重新夺回主动的李氏昂首挺胸,得意地看向几人:“田忠早年得了场大病,落了病根,一点重活都做不得,所以只做些手工生意,这事街坊们都知道,不信你们就去问问那儿的郎中。他爬得上这样高的树?怕不是半道上就跌下去摔死了吧!”

    叶婴给她说得哑口无言,迷茫地看向颜予,却见他只是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完全没有要给她撑场子的意思,于是面上一僵再僵,最后只得呵呵地赔笑道:“啊呀,那看来其中是有些误会,打扰您了。”

    “哼,你们这样半夜跑来就是一通威逼,莫不是欺负我如今已是孤家寡人一个?”李氏知道自己已经安然无忧了,于是得理不饶人地喋喋不休道,“你们可得拿出证据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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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婴又是一顿赔礼道歉,窘迫地倒退出了田家小院。她这下子不仅面上无光,就连原本十分笃定的猜想也出现了裂痕:“那也不是田忠……难道此案真与他们无关?”

    “看来,得先找到田义丢失的头颅。”颜予终于开口,他总觉得哪儿还有些漏洞,一直误导着他的判断。

    “好吧,可要上哪去找呢?”叶婴无奈道,反正现下也无事可做。

    “若是田义死后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态,精心设计的杀人手法也就很容易被看破。这就是为什么李氏要拿走截断的头与手,以便让现场看起来是有人从背后斩下了田义的首级,随后尸身倒在了树下。”颜予缓缓在空旷的街道之上踱步,推理道,“那么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能把血淋淋的尸块带往何处呢?”

    “案发后我们搜遍了整个白渡镇,压根没找到什么头颅。”一直默默听着的小吏补充道,“此地的河流也只有半人高,根本藏不住一个脑袋。”

    “要是你的话,你会藏在哪?”颜予对着同是女人的叶婴问道。

    “唔。”叶婴闻言一怔,而后抵着下巴沉思起来,“我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可疑,必然会尽快前去报案,那么就肯定没法走远或是拿去烧掉,随便抛在一个到处是人的镇子上又容易被发现……那我应该会抄小路去一个只有我能去的地方,然后埋在那里。”

    “啊。”小吏闻言忽地想起什么,急促地将她打断,“要这么说的话,那田家的田地岂不是最好的埋尸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