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之下

千里空:灵魂的颜色(一)

    放在桌子上的,是一叠公司的企划案,这个是我接下来要开始的工作内容。拿过文件一一过目,挑选出一些毫无建树的企划。这其中也有不错的企划,有些只需要稍微改动一下就能拿得出手了。我的工作是审批这些文件,保留好的企划,把差的淘汰掉。虽然最后决定的人不是我,但这个工作是父亲要求的,我也无法拒绝。

    明天就是高中的入学典礼,与此同时,我将成为公司企划部的副部长,虽然,只是挂名而已,实际知道的人很少,连董事会的人都瞒着。

    我快速地审批着文件,专注得忘记了时间,最终把任务完成。

    就在此时,房间的一角响起电话的铃声。

    “喂。”

    “喂,是我。”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一如既往,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的只有父亲,所以连称呼都不必说。

    “父亲,有什么事吗?”我恭敬地问。

    “公司里的事做得怎么样?”

    “文件已经处理完了。”

    “今天只是小试牛刀而已,以后认真一点做。从现在开始,要好好熟悉公司的事务,高中毕业以后就进公司来,到时候你的身份也就可以公开了,很快你就会正式成为我的继承人了。”电话那头传来毫无感情的声音。

    “我知道了。”

    毫无预兆地挂了电话,耳边只是重复着急促的“嘟嘟”声。连再见也不用说,说完话了就直接挂掉,这一点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变过。

    我放下听筒,手还下意识地紧紧握着,“要忍耐。”心中有个沉着的声音不断地提醒着自己。

    要忍耐。

    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刚才一直紧绷着,直到现在才放松下来。看了看墙上的钟,十一点零二分。收拾好桌面的文件,我走向了卧室。

    打开卧室的门,看到正对着的墙上挂着新的制服,“光坂中学……”我心中默念了一遍,“也许会有些有趣的事情发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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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看那个人。”身后的女生聚起来议论着。

    “好帅啊。”有人发表感叹。

    “哇,真的。”又有人夸张地应着。

    “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新生?”

    “传说中的新生,什么来着?”

    “什么?你这都不知道,之前不是传开了吗?那个从天野中学大老远跑来这里的新生,体育万能,成绩在全国联考中前十的那个啊。”一个女生激动地解释着。

    “不会吧,那个‘天野中学’的学生来这里?而且还是个超完美的人?”

    “所以说你落后了吧。”那女生炫耀地说着。

    ……

    身后不断有人指指点点,在讨论着关于我的事。我若无其事地走着,像这样成为众人的焦点已经不是最近的事了,就算在天野中学那样的贵族学校,我也是引人注目的存在,也曾有不少女生向我表白,但都被我一一回绝了。当然,在以前的学校也遭到不少男生的嫉妒,对我不满的人大有其在,因为我的家世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那些人被他们那丑陋肮脏的父母教导得同那些上流阶层的人如出一辙,比自己有权势的人便趋炎附势,比自己地位更低的人便看不起,甚至挖苦嘲讽。那里简直就是那些靠着优等生制度进入学校的学生的地狱。说到底,所谓的优等生制度也不过是学校为了赚取名声而设的道具,这种根本上的不公平对那些地位较低而靠头脑进入那所学校的学生来说是怎样大的压力,学校根本就没想过。

    当然,我初中的三年无不在考试中拿得第一,在那里我的身份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企业家的儿子,处于上流社会的边缘,无人问津。

    “还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呢,空少爷。大家都在谈论着你哦。”镜夜从身后赶了上来,一边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腔调说。

    “镜夜,我不是说了吗,不要老是‘少爷少爷’的,这样还怎么保密啊?”我责怪他说。

    “抱歉,因为之前在天野中学一直都这么叫,一时忘记改过来了。”

    “笨蛋,这里可是平民学校,没有那么多少爷小姐的,你这么叫的话大家都会感到好奇的。”

    “是,我明白了。但是以后怎么称呼少爷……不,您呢?直接叫名字的话可能有点太不谨慎了。”镜夜推了推他的眼镜,这是他的习惯,一旦问问题就会推推他那毫无格调可言的黑色粗框眼镜。

    “那以后叫我会长吧,我已经决定了,要竞选学生会长。”

    “社团那边没问题吗?”说着,他又推了推眼镜。

    “你以为我是谁?”我提高声音反问道。

    “说得也是,那我竞选副会长好了。”他平静地说着,这个人说话从来就一个调,缺乏抑扬顿挫,是个十分冷静的人,对于我来说,也是个相当危险的存在。

    “随便你,可别落选了哦。”我开玩笑地笑着,要是落选了就不错了。

    “会长才是。”镜夜微笑着说,尽管笑着,语调仍然缺乏感情。

    “看吧,你都已经开始叫我会长了。我一定会成功的。”

    “我期待着。”

    ……

    “下面,有请新生代表千里空致辞。”主持人机械地说。

    我从前排站了起身,身后响起一大片掌声,还有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上了舞台中央,我机械性地读着镜夜给我准备的演讲稿,我尽量读得有声有色,演技对于我来说向来不成问题,只是心里一边想着这些空洞的文字实在无聊。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镜夜才不让我亲自写稿,迫于无奈,我只好读他准备的这份稿子了。

    “最后,我有话想说。”读完演讲稿后,我继续站在台上说。

    “我,千里空,接下来将在学生会的竞选中参加学生会长的竞选。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做好会长的职务,为大家愉快的高中生活而努力的,到时候还请大家支持我!”

    “好!”台下有许多人回应着,甚至还能听到有人尖叫。

    我鞠了个躬,便转身走下台,身后再次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讲得真好,不愧是会长。”回位置的时候,镜夜一边鼓掌一边说。

    “闭嘴。”我恶狠狠地盯了他一下。

    “会长,要学会控制情绪哦。”镜夜面无表情地说着。

    “少给我说废话,你以为我是因为谁才要读这么无聊的稿子的?”

    “但是会长的表达能力实在令人担忧啊。”

    “算了,不争论这些了。”

    开学典礼就这样结束了,平淡的学校生活也就此拉开帷幕。

    接下公司的工作后,每天晚上都要花时间来审阅文件,刚开始有点不习惯,花的时间还比较长,后来渐渐熟悉了,速度也便快了许多。因为成绩的关系,学校允许我可以不用做作业和在校期间有权自主学习。这样一来就不用花时间在作业上。当然,课我还是去听的,毕竟不想在那间小出租屋里封闭着。偶尔也会旷课,去图书馆打发一下时间。

    学生会的竞选如期而至,而我也没有意外地当选了学生会长,得票率是百分之九十八。镜夜则担任副会长。就这样,每天处理的事又多了学生会这一项,当然,这个是我自己选择的,我所要到达的目标,在更高更远之处,这样一两件小事处理不过来,是不可能达成的。

    放学后,我处理完学生会的文件,便准备去社团。

    “会长,你去哪里?还有会议没开。”镜夜在我身后问道。

    “哦,那种事就交给你搞定了,我去参加社团活动了。”我背对着他摇了摇手。

    “知道了,请慢走。”

    在剑道部里面,部员都没什么实力,我只好和顾问老师切磋。虽然以前接触剑道不多,但在小时候接受英才教育的时候,曾经接受过各种各样的教育,在武术方面算是略懂一二。尽管如此,普通的学生对于我来说还是太弱了。也有不少人说过“天才”这一类的话,但我不会忘记之前我是怎样拼命活过来的,天才也好,普通人也好,不付出努力的话是没有任何成果的。

    “听说你以前参加过各种项目都在全国大赛中夺冠呢。”剑道部的顾问老师一边挥剑过来,一边和我聊天。

    “嗯,没错。”我架住他的剑,顺势拨开。

    “那么,现在的目标是剑道的全国冠军吗?”说着,一个凌厉的二段斩攻击过来。

    “那是当然的。”我向后退了两步,迅速挡下,接着向前反击。

    “哦,好险。”他忙招架住,“看来不是说笑呢。”顾问老师说道。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放松下来,宣布道。

    “喂喂,别擅自做主啊,时间还多着呢。”

    “老师就好好看着学生们吧,再见。”我自顾自地转身,走出了房间。

    走出校门,我往学生们回家方向相反的地方走去。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一条小道,向前走去,视野忽然变得开阔。前方是小镇的西陲,稍远处是连绵的山岳,前方则有一条小河横着从眼前流过,附近还有一条小桥,桥的边上有一个破旧的牌子,上面是掉了部分漆的几个残缺的字。小河两岸有一片平坦的草地,小道与河岸有相当的高低差,而其缓冲地带便是一个铺满青草的斜坡。我走向河边,在那草坡上躺下,看着太阳西沉,心情也舒缓过来。

    不远处的山脚有个村落,过了小桥有一条岔路通向那边,主干道向西边延伸,隐没在群山之中,那是通往另一个城镇的道路。傍晚的风迎面吹来,送来一阵阵凉意,山峰、流水、夕阳、微风,还有这里独特的宁静,有一瞬间令我忘却所有的烦恼。真是个不错的地方。我心中想,想偷懒的时候也许是个不错的地方呢,学生会的事可以把镜夜支开,社团活动随时翘掉都没问题。就选这里吧。我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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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长,明天有个演讲要你出席一下。”镜夜事务性地说。

    “啊?什么演讲?”我露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是这所学校初中部的,要跟初三的学生介绍一下您的学习方法和心得,顺便介绍一下高中的生活。毕竟是准备升学的学生,了解一下情况会好点吧。”

    “我知道了,稿子你准备?”不想争论太多,我直接问。

    “此次的演讲完全是脱稿的,我会提前准备好演讲稿,还请您背熟。”

    “今晚把稿子给我。”我简洁地说,“没其他事了?”

    “没有了。”

    “那我要去吃午饭了,再见。”说罢,我就甩掉了镜夜。

    从小卖部买了面包,我寻思着要去哪安心地吃个午餐,得找个镜夜找不到的地方,免得他来烦我。“啊,对了,旧校舍的天台。”我突然想了起来,旧校舍的顶层,到了通往天台的楼梯前,那里立着一个铁栏,上面写着“禁止进入”的字样。

    跨过铁栏,顺着楼梯走上去,天台的门锁着,上面挂着个锈迹斑斑的铁锁。“什么年代的锁了啊……”我不禁感慨,接着一脚把们给踢开了,门栓坏掉了,跟锁一起掉在地上。

    走出去一看,地上铺满灰尘,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来过这里了。门旁边有个水龙头,打开一看,还有水流出来,看来还能用。明天再来打扫一下吧,把这里当成舒适的秘密场所也不错,今天就站着吃算了。

    一边吃买来的面包一边看着风景,从这里望过去,对面是新的教学楼,虽说是“新”的,却也建成好几年了,之前一直都在使用这幢旧教学楼。隔着一条马路便是光坂中学的初中部,同新校舍一起建起来的,在此之前光坂中学只有高中部,所以初中部没有所谓的旧校舍。再远处是连绵重叠的山峰,覆盖着葱郁的树木;相反的方向则是小镇的中心,那里是这座小镇最繁华的地方,天野中学便在那里。

    第二天,偶尔地旷了课,来到旧校舍的天台好好清扫打理了一番,也为天台的门换上新的门栓和锁,以后这里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地方了。忙碌了一个上午后,我在墙角的阴影出躺下来,静静地望着蓝天。镜夜那边我借口说去图书馆看书,他也没多过问,不过他也应该找不到这里来,我在外面把们锁上了,楼梯那边是打开不了的。

    天上的白云缓缓地流动着,以让人察觉不到的速度不断地变幻,前进。飘动于天空之中的云犹如给那片蔚蓝打上的补丁,但是少了它的衬托天空的蓝就显得空洞,有时真的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我不觉地向上伸出手,透过指缝出神地望着天空,轻柔的云,苍蓝的天空,想要抓住,想要去那里。童年时的梦,是去往天空的某处,凌驾于云海之上,在那片蔚蓝之中飞翔。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觉得那是美妙无比的事,即便仅仅是灵魂能够到达也好。但我活于现实,就必须好好地与现实抗争,只要这一份执念还在,不管前路多么艰难,我都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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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好像在流传着关于会长身世的谣言。”镜夜一边走一边说。现在我们正一起前往光坂中学的初中部。

    “哦,什么样的谣言?”

    “大概是说会长是哪里的有钱人家的儿子或某位政治家的儿子。”

    “也难怪,”我耸了耸肩,“毕竟是从天野中学过来的,虽然身世在那里不显赫,但是气质上还是和普通人有差别吧。”

    “不过这样不会引起怀疑吗?”镜夜推了推眼镜。

    “没什么,人啊,在没有确切的证据摆在面前时,谣言也就是茶余饭后打发时间的乐趣而已,只是猜测的话随他们去好了。”

    “那就好。”

    “话说回来,镜夜,”我看了他一眼,“可不可以别老是跟着我,前几天好几个女生向我表白都被我拒绝了,然后就有人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女生,你知道着代表着什么吗?”

    “是说会长是同性恋吧。”镜夜冷静地说。

    “没错,就是因为你老是跟在我左右,现在我被人误会了。”我有点生气地说。

    “那么要不要我向大家澄清一下?反正学校的广播是我们学生会在管理,只要在广播里向大家宣布‘会长不是同性恋’这样的话,大家应该就会明白了吧。”镜夜若无其事地说。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就好像在警察公布杀人手法之前就说出犯案细节自爆的真凶一样,不打自招了嘛。”

    “那么会长找个女朋友如何?这样既能消除误会,也能减少来告白的人吧。”

    “那是不可能的吧。那个人可不会允许我擅自做出这样的事,我自身也没有那个意向。”我冷静地说。

    “那么我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所以现在就是让你别老是跟着我吗?”我大声强调。

    “不可能,跟在会长左右是我的职责,只要理事长的命令没改变,我就会一直遵守,就算是被人说成同性恋,我也无所谓。”

    “但是我有所谓啊。”我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会长不会违背理事长的命令的吧?”镜夜推了推眼睛,毫无表情地问。

    “算了,看来怎么跟你说都是没用的。”

    “会长明白就好。”镜夜露出了一丝微笑。

    没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初中部。虽然心情有点不好,但是脸上还是保留着亲切的笑容。我们来到礼堂,已经陆陆续续有学生在进场。

    “会长,先到后台休息室准备一下,时间到了我通知你。”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走进礼堂。

    突然有个女生匆匆忙忙从前面小跑过来,刚好撞上了我,由于重心不稳,她向后退了几步,我连忙拉住她,“没事吧?”我关切地问。

    “对不起。”那女生小声说,由于她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随后她便匆匆地跑开了。

    接着我们去了休息室,镜夜在一旁站着,我则坐在椅子上回忆着演讲稿的内容,无非是一些陈腔滥调,毫无趣味的言辞,这种演讲不过是拿来表演给学校的领导们看的,真正对学生有多大的帮助呢?

    “会长,时间到了。”镜夜事务性地说,同时也让我停下了思考。

    我从椅上起身,走进了会场。走到转角处,一转身便与舞台上下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是刚才的那个女孩,怀中还抱着话筒。我又一次接住她,“又是你啊,没事吧?”

    “对不起。谢谢。”她仍然低着头,匆忙地丢下了两个词以后便走开了。

    真是个冒失的女孩,我想着,刚才的话筒,是因为坏了而换另外一个吗。一边想着一边走上了舞台。然后,无聊的演讲就这样开始,在礼貌性的掌声中结束了。演讲的时候,我的目光游离于观众之间,想寻找那个撞了我两次的女生,说不上为什么,也许仅仅为了打发一下无聊的心情,一时兴起的搜寻。不过因为之前她低着头,没看清她的脸,最后也没能认出来。

    ……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什么波澜起伏,镜夜依旧跟在我左右,中午便到旧校舍享受一个人的时光,放学后处理一下学生会的事务,把会议留给镜夜,偶尔去社团或者学校后的小河旁。

    当然,我作为学生会长,也策划了不少活动,文化祭也办得很成功,只是我从来只是作一下开场白,活动的时候,就找个地方一个人呆着,现场的指挥交给了镜夜。

    在拿过剑道的全国冠军之后,我又换了几个社团,参加了几次全国大赛,结果是相同的。成绩也一直保持第一,公司的工作也很顺利。总而言之,一切没有什么不妥。

    假期的时候我忙着参加各种社交活动,与那些上流社会的人们参加舞会等等。当然我的身份依旧跟中学时一样,无名的上流社会边缘人。参加各种舞会也是父亲的意思,社交的礼仪是很重要的,未来的继承人必须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