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第七章 石城酒楼(下)

    石暮雨保持着常年的习惯,每天黄昏后带女儿们出来散步;除了大牌女儿的特别要求,都有固定行程,洛水堤堰、铜驼里、清化坊,回到立德坊。每天外出散步,女儿们的笑容都会多些灿烂,洛阳少年给出的金、银也会多些。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风舞柳枝叶,飘红桃花蕊。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石暮雨有些心酸,眼泪盈眶,不由得扶住柳树,望着瀍水伤心。女儿们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伤心,也不愿意去打扰,依旧说笑、打闹,只是停下来,不再前行。

    一位高大、俊美的年轻书生,靠着坊墙,享受这短暂的余晖。此情、此景让洛阳染上一层悲伤,书生收起微笑,有些消沉,痴痴地看着,忍不住低吟慢唱。坊墙拐角,走出一位大叔,轻柔地对书生说道:

    “郎君,这首诗真好听。”

    书生瞥了一眼大叔,点点头,依旧吟唱。大叔用手指了指前方的柳树、桃花、娘子,温和地说道:

    “郎君,我的意思是这首诗太好听了,能不能借我用用?”

    书生一愣,阴郁尽去,眼前尽是春光灿烂,爽快地回答道:

    “无名公,你的须发还没变白,有机会。尽管拿去用,不过,别跟人说是我的诗。”

    书生的长相奇特,不笑即是满脸忧郁。大叔有点懵,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书生已经走过转角,听到大叔的话语,停下来,探头答曰:

    “汝州刘希夷。”

    大叔很真诚,信誓旦旦地说道:

    “郎君放心,我一定告诉别人,是无名氏所做!”

    走远的书生听到大叔的誓言,停下来,自言自语道:

    “有这么诚实的人吗?”

    吟咏的声音惊动了嬉戏的女郎,一位沧桑大叔,迈步走向石暮雨,沙哑的声音、悲伤的诗真好听: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光禄池台文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

    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

    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

    但看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

    听到沙哑的诗歌声,石暮雨全身紧张;听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身子软下来,靠着柳树,泪流满面。女郎们诧异地看到,沧桑大叔上前几步,扶住石妈妈的肩,大手抹去妈妈的眼泪。

    念完“唯有黄昏鸟雀悲”,两人沉默不语。石暮雨动了,沧桑大叔似有灵犀,恰好同时动身,沿着堤堰向前走去。女郎们不再嬉笑,默默地跟在后面。走到清化坊那家酒楼,石暮雨幽怨地说道:

    “野生皮牙子,我们没机会买这座酒楼了!”

    “阿娜尔,办法还是有,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咱们去找钱。”

    深夜,莫愁坊石妈妈又有新曲《暮雨吟》,无名氏做。听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洛阳少年也像那位俊俏书生一样,痴痴地看,痴痴地听。吟唱完毕,余音绕梁,少年们一只手拈箸敲碗,一手不停地拍大腿,大喊大叫:

    “仙气,仙气,谁的大作?”

    有些少年忍不住,结结巴巴地吟唱,善解人意的歌女随即加入,夺过节奏领唱。几遍之后,少年们明白过来,高声喊叫道:

    “石妈妈怀春,要嫁人了!”

    整个莫愁坊都在传唱这首诗,也在传石妈妈怀春。石暮雨感觉到,周围仇视的眼神变了,羡慕、哀怜、放松、欣慰,一切放弃仇视后的表情,都能找得出,不愧是情感丰富的莫愁坊。

    康惠澄带着石暮雨来到李怀璧的院子,召集晓月社诸会员。介绍过石暮雨,康惠澄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们晓月社需要一所高级会所,招待我们的客人;清化坊有一家不错的酒楼。诸公都清楚,现在的行情,除了祭祀香,其它行业大多萧条,正是入手的好时候。看天帝、天后的意思,因为关中经常闹饥荒,留在洛阳的时间已经多过长安。我的意思是,洛阳将成为中国之中心。顺便告诉诸公,吾将娶妻生子也。”

    康惠澄拉住石暮雨的手,众人顿时明了。王柔中依稀记得,有那么一位石城姑娘阿娜尔,问道:

    “阿娜尔?”

    石暮雨羞涩点头。

    泉州开海,北市受益;靠着香料与晓月店,大家的收益还不错。大唐人都明白一个道理,现钱不能缺,太多现钱放在家里也是不妥。现在这个时期,一般人都不敢买田,商铺、酒楼倒是不错的选择。

    李怀璧、刘德两位社老出面,以高于市价一两成的高价,迅速入手。康惠澄与石暮雨倾其所有,占了最大的份子。这群人中,也就石暮雨有能力经营酒楼,其他人也不方便出面;所谓的份子都是代持,与晓月社、与晓月社会员都没有直接关系。

    石暮雨嫁人的消息正式传出,整个莫愁坊为之祝福;不管出于什么心思,祝福总是让彼此高兴。石暮雨的班底异动,女儿们开始寻找新妈妈,其他妈妈也开始挖角。总是有不如意之人,几个乖巧的女儿没有去处,哀伤地围着即将离去的妈妈。石暮雨劝慰道:

    “不要着急,实在不行,跟妈妈走,饭总会有的吃,不至于流落街头。对了,以后叫阿姊,不许再叫妈妈!”

    康惠澄、石暮雨的婚礼很低调,在石城酒楼里摆了几桌,请来晓月社的合作伙伴,与一些西域朋友,包括波斯国王与遗老遗少。因为西域的信仰诸多,有景教、祆教、佛教,还有很多其它教派,婚礼各不相同。为了避免麻烦,采用了大唐的礼仪,由卑路兹、李怀璧做媒人。

    酒楼分三块,住宿、酒楼、厨房;厨房分石城厨、洛阳厨,洛阳厨由孙小豕的儿子孙元初打理。婚宴采用混合席,以孙元初的洛阳菜为基,加入西域美食,八凉菜无限热菜,吃好为止。菜有四种味道,正宗西域菜、洛阳菜,中西合璧的洛阳西域菜、西域洛阳菜。虽然客人不多,口味复杂,不得已而为之。事实上,石城酒楼以后的菜式就是上面的四种。卑路兹很能适应自己的新身份,虽然众人很尊重波斯国王这个身份,难道,自己还能将自己视为,坐在波斯帝国宫殿里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