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第十六章 洛阳饥(六)

    多年来,大槐树下形成自己的思维方式,对任何事情,先否定,再以商贾的视野,分析其中的利益,最后,以利益链重构整个过程。

    经过否定,利益分析,大槐树下重构了平定西突厥叛乱的全过程。裴行俭在西域经营多年,熟知当地的天文、地理,风土、人情,也竖起了自己的风格;这样,与各族群建立起互信的基础。用人话说,裴行俭与各族之间就有了对话的基础,说出来的话,本地人清楚他在说什么,也清楚他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

    裴行俭一行走到西州,大唐目前控制区的极西之地,西州人明白,机会来了,吏人郊迎。裴使者大手一挥:

    “想不想发财?”

    西州人明白,裴使者在说什么,谁不想发财?可惜机会有限,行俭悉召其豪杰子弟千余人自随,其他人耐心等待下次机会。行俭扬言,天时方热,未可涉远,须稍凉乃西上。阿史那都支得知,清楚利益还没分配完毕,需要等待,遂不设备。

    行俭徐召龟兹(新疆库车)、焉耆(新疆焉耆西南)、于阗(新疆和田西南)、疏勒(新疆喀什)四镇诸胡酋长,谓曰:

    “昔在西州,纵猎甚乐,今欲寻旧赏,谁能从吾猎者?”

    意思是说,以前一起做生意瓜分利益很愉快,还愿不愿意干?诸胡子弟争请从行,近得万人。行俭表面狩猎,训练队伍,暗中派人到西突厥去搞事。数日后,加速西进。离都支部十余里的时候,派与都支亲近之人,问其安否,外示闲暇,似非讨袭;实际上是讨价还价。

    谈好价码,裴行俭派人催促会面,签订契约。戏要做足,都支先前与李遮匐有约,秋中攻打汉使;现在汉军突然至,怎么办?没办法,只能帅其子弟迎接,遂擒之,契约签订完毕。

    此后传都支之契箭,悉召诸部酋长,执送到准备建碎叶城的地方。安抚好都支部后,裴行俭挑选精骑,轻装快进,昼夜不息,突袭李遮匐。途中,抓获一起归来的都支与遮匐使者。行俭释放遮匐使者,使先往谕遮匐:都支已答应,就这个条件,是战是降,任尔选择。李遮匐亦降。于是囚都支、遮匐以归,遣波斯王自还其国,留王方翼于安西,使筑碎叶城。碎叶城位置极其关键,是中路、北路商道的西部交汇点。

    王方翼何许人?并州祁人,先王皇后本家,也是妥妥的山东士族。经此一役,裴、王两家所代表的势力,控制了西域商道。大槐树下肯定,裴行俭、王方翼两人及其小家庭,一定不会有任何利益;与卖官鬻爵的李义府相比,又能说明什么问题?这种操作方法,从国法、人情看,怎么看都没毛病,偏偏就是觉得不对。李义府有这个能耐吗?肯定没有。

    泉州洛阳社也是另类商社,与陈政家的利益息息相关,而且摆在明处。陈家公道、开明,把自己家的利益与府兵的利益、附近本地人、客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这种做法与裴、王两家的手法相比,那个更高明?大槐树下想不清楚。其实,裴、王两人具体怎么操作,大槐树下不可能明白,一切都是猜测。

    不管怎么说,维持西域商道,维持诸族的和平,总是好事。众老头还是很佩服裴行俭的手腕,觉得北市诸人,没有这个能耐。佩服归佩服,与打仗毛关系都没有。

    秋后,羊肥马壮,正是北方草原人劫掠的季节。羊是否肥,马是否壮,大槐树下确实不清楚。不过,洛阳、关中,中国最富有的地方都闹饥荒,北方草原能好到哪里去。好消息是,洛州秋收还不错,收成算正常,压在官府、民间的一口闷气,爽快地吐出,人人笑逐颜开。

    晓月社诸位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反而充满了忧虑。也就石头等为数不多,投机恶钱的家庭,还存有足够的粮,其它各家的粮仓均已见底。众人在石城酒楼的一座小院里聚会,商量对策。茶还是泉州的茶,喝的多了,渐渐喝出味道,与义阳茶完全不同。

    现在的晓月茶店,今非昔比,在南市小有名气;虽然泉州茶还没有形成销量,已经通过商道,在大江两岸各地区,选取新的种茶地。孙小豕等品茶专户,忙了好几年,走遍各地大山、大川,俨然成为见多识广的游客。

    喝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是要回到现实,缺粮咋办?讨论来讨论去,只有从泉州运粮来洛阳。一般,粮食都是通过漕渠,从江、淮地区运到洛阳,再通过陆路运到关中。可惜,晓月社没有漕渠的商道,想要从这条道买粮,无异于在洛阳市场买粮。从泉州运粮,虽然没多少利益,却可以平摊其它货物的运费,保证船运的利益。连年干旱,洛阳萧条,从泉州来的货物也没有以前多,运粮是个不错的主意。

    泉州洛阳社与晓月社都是一家,利益可以相互转移。现在洛阳遭灾,自然要将利益从泉州转移过来。这并不能影响折冲府的收益,只影响洛阳社的选择,是将钱花在洛阳,还是泉州。泉州官府不会放松对商贾的监控,但中原如此凄惨,整个朝廷都不停地运粮,又能怎么样?

    官方消息:

    调露元年(六七九)九月,行俭败西突厥,执其可汗都支。

    十月,东突厥温傅、奉职二部寇边。

    单于大都护府突厥阿史德温傅、奉职二部俱反,立阿史那泥熟匐为可汗,二十四州酋长皆叛应之,众数十万。遣鸿胪卿单于大都护府长史萧嗣业、右领军卫将军花大智、右千牛卫将军李景嘉等将兵讨之。嗣业等先战屡捷,因不设备;会大雪,突厥夜袭其营,嗣业狼狈拔营走,众遂大乱,为虏所败,死者不可胜数。大智、景嘉引步兵且行且战,得入单于都护府。嗣业减死,流桂州,大智、景嘉并免官。

    北边传来的消息混乱,唯一可以确定,惨败。有消息传,萧嗣业等的粮道被东突厥劫,所以惨败。大槐树下却认为,应该是没有军粮了。前期所谓的屡战屡捷,可能仅仅是击退,而且没有抢到羊;也可能是东突厥策略性退却,拉长战线,消耗唐军,自然会把羊藏起来,到哪里去抢?

    众老头分析,唐军缺粮可能有两种情况。一种确实没粮,但还是演上一出打劫的戏码,告诉士卒,告诉所有人,粮被劫。另一种可能,军粮被挪用或亏空,某些人演一出劫粮戏,平了仓库账。真相总是很残酷,老头们也不愿相信自己的推断。

    大槐树下固执地认为,这种时候,还是那个计策,走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