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第十八章 洛阳饥(八)

    调露二年夏,洛阳的庄稼长势喜人,大槐树下难得组队郊游,观看收割庄稼的盛景。收获季总是快乐的季节,农人虽然辛苦,却喜气洋洋,如同过节一般。夏播后,大槐树下吃到新粮做出的食物,赞叹、唏嘘不已。

    秋季,大雨不断,老头们躲在雨棚里,也是另外一番滋味。医摊移进雨棚,繁忙依旧。郑书生七老八十,鹤发童颜,已经是神仙级的人物,动作依旧矫健,比张文仲更像大医;称呼也是乱,有称呼郑大医的,也有称呼郑神仙的;总之,北市已经升级其为大医。郑神仙发扬了老头们对医的看法,不为良相即为良医,借以自勉。

    空闲的时候,郑大医总是提起当年在京城的往事,当初的追求,成了大槐树下的笑料;以前那些志同道合者,各奔东西,有飞黄腾达者,有寄人篱下者,而大部分人都回乡教书育人。郑大医总是自傲自己的身体:当年的同年安在?每当这个时候,总还是有些惆怅,惆怅自己的遗憾。没有跃过龙门,人生总是少了些什么,无缘那里的风景。

    郑大医总是被大槐树下大加赞赏,用以教育那些壮年书生:看到没有,做大医不好吗?偏偏去考哪门子科举?虚度光阴。

    大槐树下也是吃五谷杂粮之人,不由自主地在意天气。最近的话题不离雨水,干旱过去了,丰收季该来了。按照记忆中的规律,总是几年风调雨顺,几年灾荒。

    到了八月,迟钝的大槐树下也觉得不大对,雨水太多,如果持续下去,秋收怕是有麻烦。不管什么话题,都掩盖不住忧虑,毕竟街上的乞丐还有不少,时刻提醒人们,还有人没饭吃。

    七月,吐蕃犯河源(西宁)。李敬玄及吐蕃战于湟川,败绩;左武卫将军黑齿常之击却之,擢常之为河源军经略大使。看来,李敬玄的官运到此为止。

    八月,废太子贤为庶人,遣右监门中郎将令狐智通等送贤诣京师,幽于别所,党羽皆伏诛,乃焚其甲于天津桥南以示士、民。立左卫大将军、雍州牧英王哲为皇太子,改元,赦天下。

    老头们这次记住了,时间进入永隆年间。太子被废,伴随而来的是太子恶行。信与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槐树下不会议论皇家的是非,却在意,这样做,能否避过灾难?

    晓月社又到石城酒楼聚会,都在庆幸,上半年没改变主意,运粮不会有错。石城酒楼萧条到极点,看着帘外的雨,石暮雨笑了,康惠澄也跟着笑;两人随后收起笑容,对着地,呸、呸几声,康惠澄还打了自己几个耳光:想钱想到这个份上,还算是人吗?可又能怎么样?

    永隆元年九月,河南、河北大水,溺死者甚众。

    洛州长史、洛阳县令又开始忙乱。有了去年的经验,一切有条不紊地推行下去。先是,统计本地的灾情,乡邻解决不了的,赶紧进洛阳城。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打击街头霸王,反倒是这些见不得光的组织,把乞丐管理的井井有条,分配到各个街市、里坊,让大家都有饭吃,不至于饿死。那些富贵人家的里坊,也不能免。于是,乞丐有了三六九等,能进入北市的乞丐,也要有关系才行。

    灾民终于来了,依旧被堵在洛阳城外,富贵人家凭着怀里的金银,可以进城,石城酒楼如愿以偿地客满。今年不同往年,因为从泉州运粮,石城酒楼也屯了一些粮食,所以,卖点变为食物;与去年相比,大赚已成定局。

    城外的情况极不乐观,去年还消化了一些灾民,今年基本不能消化,能卖去做奴婢的都少之又少,怎么办?官府的常平仓见底,含嘉仓的粮食没人敢动。所以,赈灾的主力转为大户、富商,保证灾民不会大批饿死。大槐树下已经转移阵地,不敢呆在外面,到一家大院里休闲。

    灾民要疏散,怎么疏散?官府鼓励民间将灾民运往南方。晓月社与洛阳社、折冲府合计,确实也是个办法,泉州官府更是双手赞成。于是,石城酒楼成为临时的市场。这时候的县,平均约五千人,而这种移民,最好要有组织,可以少很多麻烦,尤其后期的麻烦。而由此带来的麻烦,可以忽略不计,无非小集团抱团而已。

    一些大户人家,厌倦了连年不断的灾荒;家乡有什么?土地,也不是自家的,移民后,朝廷还会另外分土地,移民也成为不错的选择。晓月社还是过去的操作方法,以未来土地的收益作为抵押,保证移民的食宿、路费。市场上的做法五花八门,眼睛可以看到,一船船人,沿着漕渠,沿着大河,涌向南方。

    熬过寒冬,到了新年正月。南迁的灾民毕竟是少数,官府将剩余的灾民送回家乡。去年没能种上冬小麦,今年还能赶上春播。

    多事之秋,突厥犯原(宁夏固原市原州区一带)、庆(甘肃庆阳市一带)等州。遣右卫将军李知十等将兵屯泾、庆二州以备突厥。

    天帝诏令,减殿中、太仆马,省诸方贡献,免雍、岐、华、同四州二岁税,河南、河北一年调。这次,北市的丝、帛备受打击。并不是所有农户都有桑蚕、织绣,相当一部分家庭,购买合适的布料作为调上缴官府;像清风店这种低档次的店,主要经营用于调的布料,这种生意也是北市的一大生意。真的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其实,所有人都不喜欢被免税,这意味着灾荒,生活更加艰辛。

    灾民离去,大槐树下重新开张,一切如旧,伙食却降了档次。老头们骂骂咧咧,让孝子贤孙都不敢靠近,怕挨骂,怕被找茬。老仙富足,这么多年,孙家早就看不上那点银子,所以老仙一直存着;这样的年景,也不得不取出,交给石头。石头与小豕经营的不错,家里还存有两年多的粮食,比其它大户人家要多。本来不需要降低伙食标准,看着别家的样子,也害怕,毕竟还不是富贵人家,吃饱、穿暖还是村子里的奋斗目标。

    大槐树下已经风轻云淡,这些挫折算什么?也就是开始几天不适应,吃饭的时候骂几句老天爷。口腹之欲不是重点,人生的寄托还在话说天下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