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第二十四章 内忧外患天帝治(下)

    永淳元年(六八二),秋七月,造奉天宫于嵩山之阳,又造万全宫于蓝田。监察御史里行(官名)李善感谏曰:

    “陛下封泰山,告太平,致群瑞,与三皇、五帝比隆矣。数年以来,菽粟歉收,饿殍相望,四夷交侵,兵车岁驾;陛下宜恭默思道以禳灾谴,乃更广营宫室,劳役不休,天下莫不失望。臣忝备国家耳目,窃以此为忧!”

    这是自褚遂良、韩瑗之后,第一个直言极谏天帝、天后者。天帝忍着头痛,勉强笑笑,虽不采纳,亦优容之。

    天帝遣宦者缘江徙异竹,欲植苑中。宦者科舟载竹,所在纵暴;过荆州,长史苏良嗣囚之,上疏切谏,以为:

    “致远方异物,烦扰道路,恐非圣人爱人之意。又,小人窃弄威福,亏损皇明。”

    天帝谓天后曰:

    “吾约束不严,果为良嗣所怪。”

    手诏慰谕良嗣,令弃竹江中。迁良嗣为雍州长史,以治大饥之灾。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古人诚不我欺。自仪凤二年正月,京师地震以后,洛阳消化灾民的能力遽降。以前,灾民多被大户收容,有惊无险;此后,民间再无容纳之力,每当灾荒,灾民集聚,必有小疫。这次,连续一年多的灾荒,尤其大水之后,终引大疫。

    各里坊、村庄都提前封闭,疫情主要在市场、灾民中传播。官府号令民医协助救治。郑大医当仁不让,早早将北市五十岁以下的医工送出洛阳城,留下一群老医。疫情最怕病患乱窜,四处传染。想要病患听命,唯二的办法,食物充足,不至于饿死;有医有药,让灾民安心;有神,让灾民心有所托。

    出面救灾的,除了官府,就是道士、和尚。郑大医以前穿儒袍,进北市做医工后,不得已更换为道士服。凡病患,必然牵连到仙神、邪魔、生死;为此,郑大医跟随其他道人,学符咒,学降妖除魔、祈福、往生之实用仪轨。治疗疫病,这些神道的东西,大放异彩,医药降级为辅助。

    官府从灾民中选出一批德高望重的长者,负责管理。有了组织,一切都变的简单。运粮食、做饭,隔离病人,焚烧尸体等均由灾民自行处置。

    孙圪垱的秋收不差,有七成之多;这就是坡地的好处,不怎么怕涝。尽管如此,孙元粟还是严控口粮,只有农忙的时候,才让吃个八成饱。种完冬小麦,整个村子松口气,因为有水塘、水渠,并不怕旱。这时候,最重要的是拜神;孙元粟主持,郑玚协助,全村参与,各路神仙都不敢漏掉。

    十月,甲子,京师地震。

    郑大医郑淼病倒。本以为是劳累,休息几天就好,谁知卧床不起;祸不单行,又染上疫病。郑大医出手不凡,医治病人无数,却医不好自己。孙圪垱封村,不敢接郑淼回来,也不让郑玚等下山。老仙自告奋勇,下山去照料。说是照料,谁都知道是料理后事。老仙用一辆大车,将郑淼的棺材拉进洛阳城。

    见到郑淼的时候,已到弥留之际,看到老仙,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精神竟然好起来。老仙带来一瓦罐粟米粥、一包裹糕点,郑淼食欲大开,喝了一碗粥,吃了几样糕点。吃完东西,郑淼精神焕发,谈起年轻时候的往事。提及在京城写文章,求贵人垂青的可怜样,唏嘘不已,觉得那时候真是傻的不轻。又谈起落魄到通远市大槐树下,结交老仙等人;可惜,当初的老人都已离世,郑淼好奇,你个老仙怎么不死?抚摸着自己的红木大棺,郑淼万分惋惜地告诉老仙:

    “要是能多活一年该多好,年过八十,可以混个爵位,真真的遗憾!”

    说完,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再也没有醒过来。老仙找人焚烧郑淼的尸体,将骨灰放进棺材,拉回孙圪垱。路上一片寂寞,只能听到大车的咯吱声,北风的呼啸声,看不到活着能动的影子。

    冬,十月,丙寅,天帝以黄门侍郎刘景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永淳二年(六八三)正月,爆竹声中,疫疠散去,洛阳城解禁,大批粮食从南方运进来,饥荒暂时结束。官府清理劫后余生的灾民,与圈在各个里坊的乞丐,除了鳏、寡、孤、独,允许留在洛阳城乞讨,其他人均被安排回家种地,或者迁移到其它宽乡。

    暖洋洋的太阳下,大槐树下重新开张,毕竟是喜庆的日子,前来北市购物、游玩的人不少。洛阳重新活过来,又成为繁华的东都。

    憋了将近半年,无数消息轰向大槐树,老头们有些反应不过来,话题太多,聊那个?自然先聊疫疠。清点人数,少了不少老伙计,如郑大医等,去世的不少。又有一批年轻老头加入,如石头、小豕等;从模样看,大都是黑黝黝的庄稼汉,像王柔中之类的同龄商贾,暂时还不会来这里纳福。

    唏嘘是有,悲伤绝对不多,这就是大槐树下的风轻云淡,否则,时常都会因死人而烦恼。去世这么多老伙计,还是要指天骂槐树;这时候,谁都不怕大槐树遭灾。骂完不知道谁,话题转到边陲战事,转到裴行俭。

    以阴谋论、商贾利益去看,裴行俭必定死于利益。接到诏命后,一直呆在京都不走,显然是条件谈不拢。京城那么惨,都人相食了,还想什么利益?于是,病死最符合各方利益。

    要说奇怪,还是王方翼。裴行俭出征前,西域一直混战,被西突厥围着打。裴行俭刚去世,阎怀旦等人还没来得及出发,王方翼即神威大显,连战连捷,平了叛乱。

    西突厥阿史那车薄领十姓兵十万,围弓月城(伊宁县吐鲁番于孜乡),安西都护王方翼引军救之,破虏众于伊丽水(伊犁河),斩首千余级。俄而三姓咽面与车薄合兵拒方翼,方翼与战于热海(吉尔吉斯斯坦伊塞克湖,碎叶城东两百里),流矢贯方翼臂,方翼以佩刀截之,左右不知。

    所将胡兵谋执方翼以应车薄,方翼知之,悉召会议,谎称出军资赐之,以此引出斩之。会大风,方翼振金鼓以乱其声,诛七十余人,其徒莫之觉。既而分遣裨将袭车薄、咽面,大破之,擒其酋长三百人,西突厥遂平。

    被杀的七十多人是不是真的叛乱,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方翼以此整肃内部,形成合力,一举平西突厥之乱。有人以为,那些被清除的胡人,是依附裴行俭的势力,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