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第四十章 运气?(下)

    张仁亶牵马领路,阎庚拉驴跟随,沿着汴渠向西北行走。阎庚不熟悉牲畜,牵出的驴脾气不大好,稍不顺心便会停步不前,鞭打都没用。受影响最大的不是阎庚,是张仁亶,一段鬼故事讲好多天,每每讲到精彩处,总是被驴打断。阎庚想笑又不好意思,秉承子不语怪力乱神,不对那个鬼差做评论。打的多了,阎庚有了经验,驴犟,哄才有用。撸驴毛不易,每次都要好言相劝,撸得驴开心,方能启程。

    旅途辛苦,找到合适的话题,两人方能谈天谈地;张仁亶还要费尽心机,转移话题,誓要将鬼故事讲完。到汴口,两人、驴、马坐船渡大河到河北,继续北行。进入武德县境,向北渡过沁水。算时间,又是六、七天;张仁亶骂驴,要不是驴犟,四日足矣。远远看去,前面有个村子,天不作美,突降大雨,张仁亶拍拍马,故作惊喜地喊道:

    “诚不我欺,鬼云:第速行,欲至其村,当有大雨濡湿,以此为信。你的未婚妻在村子里。”

    一路平静的阎庚,有些激动,脸涨得通红;驴通人性,不在关键时候倔强。走到村西一家农舍门口,两人衣衫尽湿,张仁亶上前敲门。足足一杯茶的功夫,大门方才打开,一儒雅老农道歉道:

    “家有小不得意,所以迟来,勿惊讶。”

    仁亶问其故,云:

    “老头唯一女,许给西村张家。今日纳财,彩礼单寡,此乃相轻之义,已退婚。”

    张仁亶与阎庚相视而笑。虽是农舍,与洛阳城的宅院相似,地方更大。主人好客,留宿几日,每日丰盛土菜、土酒,味道鲜美。阎庚注意到,主人心情极好。

    彼此熟悉后,吃饭、喝酒的时候,张仁亶猛灌几杯酒下肚,乃云:

    “阎君是我外弟,盛年志学,未结婚姻。

    老头面有喜色,充满期待,却回答道:

    “我家是田舍家,配不上啊!”

    张仁亶不放弃,左劝右劝,老头方才松口:

    “行了,别再说了,我答应你!”

    阎庚欣喜,与张仁亶齐动手,留下必需的银子,其它的马、驴、盘缠,均作彩礼,送给乐呵呵的王老头。王家仅三人,老头夫妻与老女。王老女比阎庚大五岁,长的端庄,与北市门当户对女子,全然不同;凡良妻必备之技能,样样精通;最重要,书读得比阎庚多。

    几日后,举行婚礼,村子里像过节一样,每家都派代表参加。厨子是各家妇人义务劳动,客人是各家男人、小孩。这样的婚礼暗示,阎庚入赘王家,却不用改姓。婚礼完毕,阎庚留在新家,读书、种地。王家不缺钱,但很节俭。每天,王老头与阎庚外出种地,两妇人在家做家务、织绣。阎庚没做过农活,还不如王丈人耐力好;丈人总是劝慰,时间长了就会习惯。从收入讲,妇人织绣的收入,比种地还要高一些。王家人少,不涉及桑蚕,从其他人家买丝。

    田是水田。沁水从西向东,又向南绕过村子,继续向东流,汇入大河。村子所在地势较高,没有引沁水灌溉;渠水来自村西大湖,名龙泉,蜿蜒曲折。因为水道纵横,附近的村子旱涝保收;又有船运,经沁水转大河,直通洛阳,转卖特产的费用不高,其富裕程度不亚于邙山各乡。对阎庚来讲,从繁华的北市到村子生活,最难熬的是寂寞;以前很讨厌北市的喧嚣,现在却整天怀念那些嘈杂的骂街声。

    张仁亶告辞,继续自己的漫漫旅途。走出很远,仍能看到村子里的袅袅炊烟,耳里有幻音,似乎听到鸡犬之声。多年没回家,也没有妻儿的消息;想到这里,心里发软,腿脚都跟着无力。心力有些憔悴,一个念头挥之不去:所做作为真无趣,不如回家,守着妻儿,读书、种地,平淡一生不好吗?张仁亶抬手给自己几个耳光,还是左右开弓,恶魔,绝对是恶魔;脸很疼,幻象、杂念消失。咬咬牙,继续北行。

    竹林七贤的故事深入人心,也使得隐士蒙上一层神秘色彩。隐士与政局有关,局势稳定,政令清明,人人追求功名利禄,美其名曰大隐隐于朝。这时候的名山大川,多是追求名利的捷径。说实在话,张仁亶没什么明确的目标,只是不想碌碌一生;很明确,世人给的目标就是朝堂。擢第无望,只能选择走隐士之路;能不能遇到伯乐,要看命。

    自太宗以来,局势安定,朝廷求贤若渴,天帝、天后的名声也不差。这时候的白鹿山,没有真正的名士,不少与张仁亶同样选择的人,在这里守株待兔。这是落魄人的自嘲,不然,又能怎么样呢?山上有庙,可以借宿;也有饭食,需要银子。和尚虽然富,也养不起天下人。山上有荒地,前辈耕读时开垦;隐士不富裕,需要种地喂饱自己。庙里的书不少,尤其佛经,闲来无事,借来研读。日子就这么辛劳而无趣中,渐渐过去。

    上元二年(六七五),四月己亥,太子薨于合璧宫。贾敦实运气实在不好,离任洛州长史,迁太子右庶子。不到一年,自动失去官位,出为怀州刺史。这时候的贾敦实,已是八十五岁高龄,看淡生死、功名利禄。如果说到洛州做长史,不得不做政绩,给朝廷交差;这一任刺史,只想保怀州安宁;税赋、人口、耕地,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什么垦荒、什么逃户,什么水渠,不在考虑之列。吏治,却是任内重点,自己清廉,岂能容忍僚属胡来。

    上任之初,贾敦实沿袭老习惯,暗访乡里,体察民情。一个老头,几个仆役,没人会在意。走累了,回到官邸,记下一些声誉不好的官吏,杀鸡给猴看。僚属清楚贾敦实的习惯,没人行贿、找说客;那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罪加一等。凡贪腐,必团伙;一个人赚钱,同僚、手下不眼红?所以,贪官也需要合适的沃土。处理一批官吏,拔出萝卜连着坑,牵连出一批关联户。贾敦实有些失望,怎么会是这样?

    抓了人,留下官吏坑;有资格填坑的,不愿与贾正经为伍,宁肯回家耕读。解决困局不难,贾刺史敦实亲上白鹿山,找隐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