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第四十六章 勒索与勾结(上)

    垂拱二年(六八六),冬,无雪。

    垂拱三年,二月己亥,以旱避正殿,减膳。

    三月癸丑,以旱虑囚,命京官九品以上言事。

    七月,冀州雌鸡化为雄。

    七月乙亥,京师地震,雨金于广州。

    八月戊戌,神都地震。

    九月巳卯,虢州人杨初成自称郎将,募州人迎庐陵王于房州,不果,见杀。

    是岁,天下大饥,山东、关内尤甚。

    垂拱四年春二月,毁乾元殿,就其地造明堂。诏司属卿王及善、司府卿欧阳通、冬官侍郎狄仁杰巡抚赈给。

    七月戊午,京师地震。

    这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大槐树下在惊恐与惊异中渡过。惊异的是,朝廷籍没、流放、诛杀的人实在太多,不可想象。太宗时期,天下太平无事,一年仅勾决几个人,现在怎么到了这种地步?自薛怀义警告不要胡言乱语,众老头收敛很多,不再提及敏感话题。徐敬业反,以索元礼、周兴为首的酷吏,一直追查,波及到的人越来越多。抓捕的都是世家大族、官吏,却也影响到北市、南市,大商贾人人自危,唯恐被牵连。举兵于扬州,大江两岸商贾云集之地,说与洛阳商贾无关联,谁会相信?

    惊恐的是大旱。一年多的大旱演变成去冬今春的饥荒,吓坏了所有人,期间又出现让人更加恐惧的地震,而且是一震再震,末世即将来临?老头们在问,释家信徒也在问。年初,除了薛怀义开工造明堂,很多释庙同样开工修建,南、北市商贾以及洛州信徒、居士,纷纷捐献,周围的乞丐、流民为之一空,不是去干活,就是皈依我佛。据说,整个中国都在建庙。老头们以前很反感释教,现在改变了一些看法,能周济穷苦人的地方,总不会太差。

    尽管如此,还是恐惧,硕果仅存的几个穿越隋唐的老糊涂,不断提及隋末天下大乱。市井谣言很多,真假难辨。关于酷吏的传言,大多来自官方,相对真实。据说,反叛案还没审完,年初又开始核查赈给贪腐案、操纵粮价案。更多的官吏、商贾籍没、抄家、流放、诛杀。种种举措都没有多少威慑力,灾荒的后续影响无限放大,李唐家王爷举兵起事,反叛朝廷。

    八月丙午,博州刺史琅邪郡王李冲以讨乱为名,举兵起事。庚戌,李冲父豫州刺史、越王李贞又举兵于豫州,与李冲相应。老糊涂忧心忡忡,又提起隋末旧事:

    “你们不知道啊,高丽之战损兵折将,加上连年的旱、涝、瘟疫,天下大饥,瓦岗寨英雄奋起反抗,各路英豪纷纷举兵,可以说,大隋朝一夜崩塌,百万人的洛阳城,剩下不到五万人。其中的凄惨,你们肯定想象不出。”

    李姓王爷没有得到天佑,也没有群雄随之并起,朝廷大军迅速平乱。有人造反,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勾连,更多底层人加入酷吏的行列,李唐家王爷被全面清除,不是杀头就是流放,或者死于流放的路上,能苟延残喘的不多。反叛案牵连到更多的朝堂大臣,宰相都杀了好几个。杀的人太多,老糊涂根本来不及记,也就没心思去刨根问底。值得欣慰的是,不再有末世降临的恐惧。相传,酷吏凶残,大槐树下又担心,会不会牵连到北市?

    风雨飘摇之际,索元礼、周兴之流,权力无限放大,上至宰相、皇家人,下至黎民百姓,无人不可审、无人不可杀,而且效率极高,只要怀疑,酷刑逼供,一夜之间,案子审结。很显然,这样的案子,很不适合张仁愿之类的官去办理。

    叛逆案余震不断,铜匦中的举报、贪腐案又重新开始。一个酷吏没人理,成群酷吏天下惧,大槐树下为之震颤,不敢放肆。大街上种地的、卖苦力的却不一样,除了不说叛逆话,什么都敢讲,什么都敢骂。每次杀人的时候,总有无数路人前去围观,吐口水、辱骂,喊那些自己都不明白的号子,给刽子手摇旗呐喊。人头太多,以至于习以为常,除了讲“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之外,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少。有读书人称之为乌合之众,真的是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释家高僧看到了无边戾气,希望用佛法化解;得道之士看到无边杀劫,避世修炼。

    麟台正字陈子昂上疏,以为:

    “臣窃观当今天下,百姓思安久矣,故扬州构逆,殆有五旬,而海内晏然,纤尘不动,陛下不务玄默以救疲人,而反任威刑以失其望,臣愚暗昧,窃有大惑。”

    百姓确实向往安稳的生活,可是,内心的愤懑、失望,对未来的绝望,又怎么办呢?大槐树下有点明白,武太后欲以贪官、叛乱者的人头,消弭百姓的怨恨。有没有用,不知道;知道的是,杀掉的官,难见清廉。

    李怀璧、刘德两位社老被抓。大槐树下从震颤到震惊,第一时间想到救人,委托专业牙子出面,找薛怀义求救。薛怀义仗义,不收牙子的金子:

    “没有北市父老的关照,我小宝早就饿死,不会再有今天。我要先了解案情,才能给你们答复。放心,只要不是乱臣贼子,我保证不死人、不株连。你们等消息吧,不要花钱四处求人,都是骗子,没用!”

    薛怀义打听到,案子由周兴主办,特意请来喝酒、吃饭。薛怀义是武太后面前的大红人,除了宰相,谁敢不给面子?周兴第一时间带重礼上门。几杯酒下肚,谈起万年县不堪回首的往事,薛怀义好奇地问道:

    “周君,你清楚雍州饥荒的凄惨吗?”

    周兴猛地灌下一大杯酒,叹口气,说道:

    “薛师,别提了,后来才知道,饿死不少乡邻、家人。当年高宗召见,以为能够官升几级,好有机会照料乡里。谁知道,那些朝堂俊才狗眼看人低,以为我没出身,读书少,硬是断了我的前程。太后圣明,才有今天。你呢?想必也不容易。”

    薛怀义举杯、碰杯,干完后说道:

    “饥荒之初,饿了几天肚子,实在找不到吃的,我就离开万年县,向东走,一路乞讨,来到北市。北市商贾都是好人啊,好多像我一样的乞丐都活了下来。做人,最重要的是不能忘本,周君,你说是不是?”

    周兴举杯,喝完后说道:

    “薛师说的在理。这次接手一个贪腐案,牵连到北市商贾。按上面的意思,鸡还是要杀,不然,怎么震慑猴子?放心,北市穷,没多少油水,株连于朝廷无利。大兄我能做到的就是不诛杀、不株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