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第一章 泽山咸

    咸:享,利贞,取女吉。

    《彖》曰:咸,感也。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而相与。

    《象》曰:山上有泽,咸;君子以虚受人。

    或曰: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盛世空悲切。

    武周后期,立李显为皇太子。李旦从皇嗣降为相王,反而身心轻松,肩上的千斤重担,全都卸去。张柬之等发动神龙革命,李旦有诛张易之兄弟之功,加号为安国相王、太尉、同凤阁鸾台三品。李旦纳闷,你们怎知我有诛杀之功,而我自己却不知道?令人恐惧的一幕再现,万千雷电击大泽,头痛。

    神龙二年春二月辛未,皇帝观风殿朝天后。太尉、安国相王固让太尉及知政事,遂从其请。又立为皇太弟,相王固辞而止。

    皇帝兄稳定朝局,李旦彻底放心。不像以前,关在皇宫小院,缺食少衣,提心吊胆;虽不能周游列国,长安城有限的区域内,也可以随意走动。李旦别无所求,吃饱、穿暖,无麻烦。

    世事如棋,称心时少,烦恼时多;处尴尬位,总有闲言碎语,认为李旦权势过大,理应贬斥。李旦很想做庶民,携子孙种地,却也知道,梦里都无可能。回想峥嵘岁月,觉得自己好似抹布,有用的时候,拿出来擦洗;没用的时候,丢到一旁,还不能太远,以便下次使用时顺手。

    景龙元年秋七月辛丑,皇太子重俊忍受不住压力,以羽林千骑兵诛武三思,攻皇宫;不克,死之。麻烦上身,安乐公主、宗楚客等以为:李旦与重俊通谋。不少朝臣出面劝阻:天大地大,容不下一弟、一妹?皇帝仅剩李旦、太平两位同辈至亲,遂息事宁人。

    皇帝兄暴毙于神龙殿,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李旦站台,为太子太师。少帝即位,韦太后临朝称制,进李旦为太尉,以从人望。此后,麻烦不断,日日雷轰,头痛欲裂。庚子夜,难以入睡的李旦,尝试诸多方法,心情突然平静,安然入梦。第二天一大早,三郎隆基来见,叩头谢不先启之罪,诉昨夜诛韦党。李旦心想,难怪得以安眠;于是,抱三郎泣曰:

    “社稷宗庙不坠于地,汝之力也!”

    随后,李旦奉少帝御安福门,慰谕百姓。太平公主传少帝令,请让位于李旦。瞬间雷击,李旦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主意已定,坚辞不受。三郎隆基入见,极言其事,曰:

    “众心不可违,父王虽欲高居独善,其如社稷何?”

    李旦无奈,只好答应。甲辰,少帝在太极殿,制传位于相王。皇帝乃天下最尊贵之人,李旦却惶惶不可终日,时常会被雷劈。与朝臣议事,开场白通常为:

    “尝与太平议否?”

    又问:

    “与三郎议否?”

    得到两次肯定,才点头认可。这样的日子熬了八个月,李旦令皇太子隆基监国,身体才得以舒服;不过,偶尔还是遭雷劈。又挨过一年半,李旦立皇太子隆基为皇帝,以听小事;自尊为太上皇,以听大事,名之曰:无为静养。此后,李旦彻底解脱,泽也好、雷也罢,均消失不见。不用上朝,不用见群臣;困了、累了,倒头便睡;寂寞、无聊,读书、写字、作画,或游山玩水于各处宫殿。人生没有完美,李旦遗憾,无雷劈,身体似乎变弱。

    三年后,李旦崩于百福殿,年五十五。弥留之际,李旦回想自己这一辈子,福也享了,罪也受了,确实没什么遗憾。最后的念头,停留在万千雷电击大泽,喃喃自语:如果一直遭雷劈,能否多活几年?

    李旦自封太上皇后,不满一年,张仁愿薨,赠太子少傅,傅物二百段,命五品官一人为监护使。

    景龙三年秋八月,张仁愿离京督军备边,中宗亲送于通化门外,赋诗祖饯,赏赐不可胜纪;一时间,风光无限。走一遭京都长安,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混了半年,竟然得如此荣耀;张仁愿不明所以,感叹曰:宰相真莫名,其中滋味,难以言传。

    来年六月,中宗暴毙,少帝册仁愿武散官为镇军大将军,从二品高官;左威卫大将军迁为右武卫大将军。品级不同,待遇自然不同,俸禄及其它杂七碎八的料钱,多出很多。这个容易理解,安边军之心。不过,张仁愿没了以前升官时的兴奋,反而忧心:皇帝死的不明不白,朝堂不会就此纷争不断吧!自己的能力还延伸不到朝堂,只能尽所能,整肃朔方军,别在关键时候出乱子,给人以借口。好在有三受降城,突厥默啜找不到机会,劫掠朔方军辖区。

    十几天后,朝堂再变,李隆基带万骑宫变,诛杀韦太后一党;少帝禅位,相王李旦即位。这次没有升官的官册安抚,张仁愿感觉不妙,惶惶不可终日,赶快上书朝廷,以年老体弱,请求致仕。数日后,新皇册: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唐休璟致仕,右武卫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张仁愿罢为左卫大将军,朔方大总管照旧。在大唐,升降不能说明什么,仅仅是升降而已;有变动就好,张仁愿与朔方军不再胡思乱想。

    张仁愿很是羡慕唐休璟,八十多岁的人了,又是西域边军出身,七朝元老,竟然活得如此洒脱。朝堂诸公不屑唐休璟,以为是官迷,致仕后又找诸多理由抢官做;这次致仕,又会怎样?西域出身的唐将,大多没下场,唐休璟显然不是一般人。没成想,几个月后,唐休璟又出山做官,代替张仁愿为朔方道行军总管。

    张仁愿叹息,人跟人不能比,唐休璟就是唐休璟,学不来、做不来。自己该作何选择?只能借口多年守边,身体孱弱,致仕养病。皇帝不许,加兵部尚书,禀禄全给。张仁愿再无其它念想,坚定地认为,自己不适合朝堂内官,被人阴死都不会明白,还是回家赋闲为好。皇帝无奈,放张仁愿离开。

    作为回报,张仁愿牵挂的二人,儿子张之辅、朋友阎庚,上县令考绩上上,除为刺史。张仁愿提携的其他将士,暂时没能升迁;而张仁愿的侍卫,除少数同姓者,自愿跟随护卫,其他诸如孙始雨等,均分散各地,出任队正、队副、团尉等军职。

    景云二年(七一一)秋七月己巳,以右御史大夫解琬为朔方大总管,琬考按三受降城戍兵,奏减十万人。

    得到消息,张仁愿颇感欣慰,还是给后世留下三座土城;或许,自己的名字也会随土城而流传后世,不至于泯然众人矣!

    张仁愿比李旦大七、八岁,去世的时候,残留的一点时光,竟然留给徐世勣。世勣本名医,参与编纂《唐本草》;自己得病,不求医、不吃药,只吃皇帝、太子送来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