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第七章 一个时代的终结

    吐蕃的巅峰时期应该是论钦陵为相,几兄弟掌控吐蕃军政大权那个时期。论钦陵去世后,吐蕃对西域的影响力削弱到极点,大唐以“利”为矛,维系安西四镇,勉强保证安西出西域道。今年的形势大不同,唐军再次强盛,势不可挡;东突厥还算强大,时常发兵攻打西域各族,迫使他们做出选择,归附突厥亦或是大唐。

    西域各部族用行动给出答案,跟着富裕的大唐更有钱途。各大势力分化瓦解,诸多部族寻求内附大唐。西突厥十姓部落中,葛逻禄、胡禄屋、鼠尼施等,纷纷到凉州,请求内附。突骑施主力被东突厥默啜重创,余众被突骑施别种,车鼻施啜苏禄收服,集众二十万。

    十月己巳,突厥可汗默啜又遣使求昏,皇帝许以来岁迎公主。

    乙酉,命左骁卫郎将尉迟瑰使于吐蕃,宣慰金城公主。吐蕃遣其大臣宗俄因矛至洮水请和,用敌国礼,皇帝不接受。

    石城酒楼没有受到奢侈品市场的影响,反而受益于西域新局势。新一批西域贵族、富商,迁居洛阳,石城酒楼的西域菜、西域洛阳菜及洛阳西域菜再次兴旺;康元石不得不再开辟一片区域,用于接待西域人。西域安稳,商道繁盛,更多的西域商人到洛阳购货;而这些商贾中的一部分,入住石城酒楼。所以,酒楼的生意火爆。

    并非只有书生入住石城酒楼,一些来洛阳,或者路过洛阳前往京都长安的官吏,也会到这里落脚、歇息;而留守洛阳的朝廷官吏,偶尔也会到酒楼聚会,小酌一杯。

    洛阳的春天最是宜人,不少外乡人都喜欢春季的时候,到洛阳办事、游玩。这一天,阳光明媚,一窝不知道到哪里过冬的燕子飞回酒楼,康元石心喜,今天生意一定好。

    一位身着浅绿官服的客人入住酒楼,康元石亲自接待。客人五十五、六岁的样子,也不知道因为到了洛阳,还是天性随和,与康元石聊个没完没了。以前那些白衣公卿,很少与康元石聊天;杜审言等还算客气,也不过以“识字的掌柜”来称谓。这位公不太在意这些,对待康元石如同平辈人。

    石城酒楼后面的宅院,特别留给赝品交易,因而,康元石接触到很多字、画及诗词歌赋,鉴赏能力不弱。与客人谈诗赋、论字画,说得头头是道,一副很在行的样子。康元石身份特殊,西域人长相,谈吐文雅,一看就是读了很多书的人。客人兴趣盎然,感慨道:

    “一个康国掌柜竟然如此有见识,到底是东都洛阳,非小地方可比!”

    客人名张若虚,似乎是扬州人,名气不很大。尽管如此,康元石还是将其安排在挂着乔知之大作的那座宅院。现在不同前些年,不再有什么禁忌;那么多人陆续昭洗清雪,没人在意,这些过世的白衣公卿,做过什么,说过什么。

    看着这些作品,张若虚叹息连连,与康元石谈起这些人,一个个数过去,均已离世。宋之问赐死;沈佺期昭洗清雪,回长安没多久,因病去世。最后一个李峤,去年贬为滁州别驾,赴任后病逝。一老、一少同时叹息,一个时代过去了。二人都回避谈论去年以降,去世的其它公卿,如张仁愿、韦安石、刘幽求等。

    又谈起上官婉儿、上官婕妤,大唐文人对其有种特别的好感;两人也不例外,认为上官婕妤才是这一代文人的代表。婕妤的诗作不差,因为长期生活在宫中,写不出脍炙人口的佳句。婕妤不单单替则天天后、中宗称量天下文人,还与那批文学之士一同,将大唐的诗词歌赋,推高到时代的巅峰。一介女子,做到这种地步,相当不简单。

    皇帝诛杀韦党的时候,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上官婕妤竟然命丧黄泉,还因此背负不好的名声,让人忍不住为之唏嘘。张説够仗义,可能与其他文人一样,忍受不了婕妤被败坏的名声,奏请皇帝为其清雪。

    现在的朝堂之上,以文而名的,也就张説与贺知章。康元石纳闷,这一代白衣公卿,官途多坎坷,惟贺知章无灾无难。不过,贺知章的诗作不怎么讨人喜,卖不上价。

    酒足饭饱,张若虚取出一首诗作,让康元石估价。意思很明白,不是卖诗换钱,而是想知道,洛阳商贾怎么看待这首诗。康元石打开,是一首乐府诗《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明月!

    读完前面四句,康元石拍案叫绝:

    “张公,看遍我的酒楼,你的诗篇为峰。这不是吹捧,我从来没见过唐人写出这么好的诗!”

    张若虚眼睛一亮:

    “真的?”

    随即低叹一声,眼睛又暗淡下去。余光瞥到张若虚的表情,康元石猜测,读书人可能不认可这首诗。康元石是真心喜欢,认定是好诗。不过,这个世道,一个小小的掌柜,说出的话不算数,没人当回事;那些商贾收藏家,主看作者名气,次看作品。脑袋一转,康元石对张若虚说道:

    “张公,我会为你定制一座宅院。可惜了,院子太小,没有江也没有海,诗作的韵味难以展现。可以这样,我找人模仿几副江海明月夜,或许能表达出诗的意境。张公,为此宅院赋一首?”

    张若虚仔细观看乔知之、沈佺期的诗作,摇摇头说道:

    “试试吧!这种格调的诗,不易出佳句。”

    康元石取来帛、墨、笔、砚,与其他人的做派一样,张若虚清掉杯中酒,提笔挥毫:

    关塞年华早,楼台别望违。

    试衫著暖气,开镜觅春晖。

    燕入窥罗幕,蜂来上画衣。

    情催桃李艳,心寄管弦飞。

    妆洗朝相待,风花暝不归。

    梦魂何处入,寂寂掩重扉。

    张若虚没去长安,在酒楼住了几天,直接买舟南下,归扬州。康元石对张若虚的印象不深,如果脱去官服,坐在大槐树下,也就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年轻老头。张若虚的洛阳之行应该没收获,显得有些落寞,更多的是释怀后的平淡,好像认命了一样。

    想来,张若虚年轻时,努力过、拼搏过,很可能付出了一般人想象不到的艰辛。然而,官到七品,再也没有了上升的通道与可能。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也就这样平平淡淡。以他的心境看,比四杰强太多。康元石有些发呆,很想知道,无数年后,酒楼里的诗作,哪个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