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提拉见闻

第一章 旅人

    正是黄昏时,天色却阴得像一幅水墨,一眼望去一片五颜六色的黑。

    丹特尼斯坐在旅馆外头的餐桌边上向外望去,可供两架马车行走的黄土路因为光线的原因显得黑沉沉的,不远处的树林在大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地上的影子看起来像张牙舞爪的食尸鬼。天边垂着厚厚的铅云,电蟒雷蛇游走其中,偶尔落下一道,惊起后院马厩里的几声哀鸣。

    这里是大陆东部的一条商道,连接着梅瑞公国几座沿海城市和大陆中部的瑟拉帝国的贸易往来。

    帝国坐拥大陆最大的粮仓-沃尔顿平原,民风尚武,靠着大量掌握魔力的战士和魔法师开拓北地的洛普山脉,源源不断地收割各种魔药,是整个大陆最大的粮食和魔法材料出口国,富得流油。

    梅瑞公国从上一代大公迎娶帝国长公主起,靠着裙带关系从帝国赚取的金币足以铺满这条黄土商道。

    丹特尼斯午后到达这座旅馆后,稍作休息,便决定留宿一晚,明天在出发。夏季的气候多变,且昨天出发前有看到贴于城门的气象告示,近期会有大型台风登陆。没在沿海住过的人,不会明白台风多喜欢跑地上溜达。旅人可万万不可与自然为敌。

    “老大,我们这批货怕不是赶不上交期了,按天象法师的预告,这次台风要持续3天,风力最高达15级。我们的马车只是低级附魔,马也只是普通的马,不含魔兽血统,走不得这种天灾。如何能在3天后把东西送到啊…”这是一个穿着兽皮衣,腰上别着弩箭袋的中年男人,饱经风霜的面孔、略显脏乱的虬髯、搭配同样别在腰上的小型劲弩和短剑,不难想象他佣兵的身份。

    “抱歉…连累你们了,这次的委托人…我无法拒绝他的请求…”搭话的同桌的另一个中年男人,肤色略黑但是双眼炯炯有神,在外讨生活皮肤却并不粗糙。他的背上背着一把双手长剑,那长剑的黄金剑格上镶嵌着一颗红色的宝石,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光晕。

    听着边上逐渐低沉的声音,丹特尼斯收回的心神。

    风开始大了,夹着些许豆大的雨珠,略微再坐了会,待手中的麦酒饮尽了,丹特尼斯便转身进旅馆了。

    现在是淡季,旅馆只有几波客人。

    有几人刚到店,这会在壁炉边上的餐桌上喝着麦酒,就着店主端上的肉食缓解旅途的疲惫。这几人是商会的旅商,专门走商道把帝国出产的魔兽皮毛运到梅瑞售卖。丹特尼斯前些日子在梅瑞的波尔恩城,前往商会购买魔药的的时候和其中一位有过会面。值得留意的是几人的边上,靠近壁炉角落位置的黑袍人,随身的法杖彰显着魔法师的身份。

    “刚刚经过的时候,没看错的话好像是个精灵。森之国的法师也会给旅商当保镖,真稀奇。”丹特尼斯心中沉吟着,在距离几波人稍远的靠窗桌坐了下来,招来了伙计。

    “上一杯麦酒,一份烤羊腿和巨蛙肉。”丹特尼斯对伙计说道。巨蛙肉是商道周边的特产,出没于不远处的湿地中,肉质紧实而饱满多汁。

    “好嘞,您请稍等。“伙计是一个狐族男性兽人,青涩的脸上点着几点雀斑,两只细长的眼睛闪烁着机灵的光芒,说话时头上的棕黄兽耳一动一动的。大陆上对于狐族充满了传统偏见,大部分外族对于狐族的印象多来源于话本传说中精于谋略、善舞长袖的大商贾和谋士的形象,而女性狐族,则又是另一种偏见了。

    “对了,还有个事。“丹特尼斯叫住了往回走的狐人小伙:”偏厅里的几位,是什么来头知道吗?全副武装地,我可不想惹上那几位老爷。“指的是和丹特尼斯前后脚到达旅店的一批客人,每个人都穿着全身铠或者法师袍,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统一标志,但是通过几人行动时,六个战士前四后二地拱卫着三位施法者的步伐、以及其中一位法师所佩戴的戒指来看,是帝国军的人。以两国的关系,正常事务只需知会一声边境的管理者即可,无需隐藏,却是不知为何而来。

    “噢噢,请放心,那几位客人是来梅瑞拜访住在波尔恩的老朋友的,路上发现天气骤变,想在店内歇息几天。“小伙子答道。

    “有隐情呢。“丹特尼斯心中沉吟,让伙计离开了:”算了,小心别被波及就是了。就躲两天风雨,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丹特尼斯望着窗外逐渐变大并砸向窗户的暴雨,思绪回转,自半年前结束航行生活后,他便一路沿着海岸线行进,最后到达波尔恩,见到了阔别14年的义姐赛琳娜。已为人妇的她,变得温和了。面对义父的死讯和遗言,尽管心中悲痛却也能承受下来,只是在送别自己后,倚着门板滑落,颤抖着肩膀啜泣。连悲伤都不愿意在丹特尼斯面前表现出来。感叹着自己亏欠义姐良多的同时,丹特尼斯又烦躁于在冒险中习惯了的灵识常开,有时候下意识的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这不好,得改,大陆不是荒无人烟的未开拓地,冒犯到别人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矛盾。

    吱。

    旅馆外的那两位佣兵打开门进来了。雨势越来越大,伴着电闪雷鸣的背景,在窗户上砸出了乱无节奏的乐曲。他们的头发和上衣已经被打湿了一点。

    “突然就变得这么大,还好没有勉强出发,不然这风里雨里,马车不知道会被吹到哪里。不过这雨,明天能停吧。“别着弩箭的佣兵一边抱怨着,一边向壁炉走去。

    “不停,就得想其他办法了。“疑似领队的中年佣兵,应着前者的话,却向二楼走去,应该是去叫来另外两位留在房间中的伙伴吧。”老板,准备一些酒菜,四人份。“

    “好嘞。“

    老板从后厨传来响亮的应和声。

    这时,丹特尼斯的料理也端了上来。杯口充满了泡沫的麦酒以及烤得金黄的羊腿,还有一份炸得恰到好处的巨蛙肉。

    丹特尼斯插起一份巨蛙肉放进嘴里,一边咀嚼感受着巨蛙肉的鲜美肉汁一边看着从楼上下来的三个佣兵。

    领头的是那位疑似领队的中年佣兵,左后方的是一个大概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脸色有点不健康的苍白,打着哈欠,背上同时背着剑和盾牌。

    “前卫战士,脸倒是挺俊的。步伐带虚,在女人身上耗费的时间可能比练武多。“丹特尼斯暗自评价。

    右后方的女佣兵倒是让人眼前一亮,及肩的酒红色头发让脸庞更显得白净,大大的桃花眼楚楚动人,宽松却得体的法师袍衬起了少女的曲线。手中拿着洛普山脉外围生长的黑枫树木制成的法杖,有点怕生,一直瑟缩着肩膀观察其他人。

    “年纪应该不到二十,还是学生,那法师袍应该是帝国东部的法师学院制服。“丹特尼斯收回了目光。几千年来,魔导一直持续发展,到了近代,哪怕是普通家庭也能供应出一个法师了。

    他们三人走向壁炉边和伙伴会和,坐到了离壁炉最近的餐桌上。

    “几位到这一块是有任务在身吗?“壁炉左手边的一位旅商打破了沉默。”请原谅我贸然搭话,我们是商人,正在赶往帝国北部的洛普山脉,走的是商道,从这前往帝国边境的格兰里,途径沃尔顿平原、再从帝都前往北部。若是顺路的话,我们可以搭伙。“

    这一刻,不只是几位佣兵,连丹特尼斯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佣兵可不是骑士,道德良知普遍低于平均水平,部分佣兵甚至暗地里兼职强盗山贼,开口向一位素未谋面的佣兵请求搭伙可不是什么平常事。

    雨下得更大了,风也如预报般开始变得迅猛,窗外不断传来呜呜声,刚刚被老板加固的木制大门也传出了哀鸣一样的声音。

    沉默一会,那位疑似领队的中年男子开口:“这位先生,我们是否曾经见过?我可是第一次见旅商贸贸然邀请佣兵一同上路的。“

    “啊,抱歉抱歉。“那位旅商施施然地站了起来,摘下帽子施了个礼。”鄙人是波尔恩商会的成员,名为爱徳伦。“

    借着壁炉的的火光,丹特尼斯看向这名名为爱徳伦的旅商。淡金色的卷发明显打理过,下巴的胡须修剪得异常精致,是贵族中流行的款式。身上的衣物也是颇为讲究,墨绿色的上衣边缘有金色镶边。下装除了裤子还有一条未到膝盖的硬质裙摆,上面点缀着一些更深色的花纹。鞋子的底边沾着已经硬化的泥土,但表面光亮。

    “鄙人曾经在友人那见过您一面,当然您可能没注意我。您还记得一年前雷欧里玛男爵的千金被绑架一事吗?当时男爵正委托我调查资讯,谈话还未结束您就将男爵千金顺利救回来了。“名为爱徳伦的旅商试图唤起佣兵的记忆:”右臂被贼人砍伤,身中三种毒素,但依旧气势磅礴,令我印象深刻。后面我向男爵打听过您,得知您曾经任职于帝国禁军,是一位在太阳神殿立下誓言的骑士。如果太阳神殿的骑士都不可信,这世上便没有值得托付信任的人了。“

    尽管后半段话爱徳伦压低了声音,又被佣兵拉到了角落,但对于丹特尼斯来说了。哪怕不用法术强化听觉,这个距离下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

    丹特尼斯微微侧了侧头,让自己的侧脸对着窗户,免得被发现心中的诧异。大陆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信仰对象,正神、邪神、土地神及图腾神等不一而足。但哪怕在数不胜数的各种神祇中,太阳神也是异类中的异类——祇从不降下神谕,没有信徒能与其沟通。祇唯一的神迹显现,便是不定时地将那些灵魂正直的生灵召唤到神国中,让信徒许下誓言戒律,以誓言对应力量,越是约束力强的誓言,从祇那里获得的力量就越强,并且,所有太阳骑士的魔力都如其人格般,充满了光与热。

    艾提拉的太阳骑士,仿佛是从话本传说中走出来的主角一般,受人敬仰。

    可能是为了防止被人窃听,布下魔力结界了吧,两人的方向再无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