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漫记

伐祟之战

    此资料仅大主教及以上级别可查阅。

    伐祟之战,是指墨格叛乱后斯奥许大陆上由三大国家亚达克共和国、利米欧沃王国、以宁国组成的联军,朝墨格大陆上由自称为“革命军”的叛军建立的国家墨格国发动的讨伐战争。

    其名由来为,为讨伐神明于天界大战之时,神明所忽视之处滋生的邪祟所发动的战争。

    此资料大部分源于,身为秩序神教伐祟军的最高指挥的科力达大主教。

    1945年,7月29日。

    三大国家的军队在各自港口集结完毕,于上午八时整同时出发。

    此番战役,我国决定出动七艘最高级别的巨型战船,以及包括陆军、海军、骑士团、法师、神官共计八十七万余人。

    刚刚经历一场胜利的神战,全国正处于一番高涨狂热的前进势头,出兵墨格大陆无疑是发泄这股力量的最好方式。

    神明已在神谕之中允诺,将墨格大陆上的土地与财富作为奖赏,赐予战争中最英勇、最无畏的战士。

    未能在神战之中建立功勋的将士们,此刻都摩拳擦掌,准备着在神明的注视下献上一场神圣的战斗,以弥补缺憾。

    开战的那一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空荡荡的,战船停靠在港湾之中等待着启程的命令,波涛在海平面上有规律地摇晃着,天空中偶尔略过几只飞鸟。

    几十艘船身上雕刻着玄奥铭文与秩序神教图案的快船扬起风帆冲入海面,在风魔法与加速祝福的加持下,很快就消失在海平面上。

    八个时辰后,海面上的某处裂开一道幽紫色的空间缝隙,那道缝隙不断扩张,直到变成一个可供大型船只通过的空间隧道,随后,这样的空间隧道一个一个出现在港口外的海面上。

    汽笛鸣响,巨大的补给船缓缓从港口启动,如一只巨大的海龟一般缓慢地游入空间隧道的洞口,小山一般高大的巨轮被空间隧道一点点吞噬直到船尾也完全消失。

    由于斯奥许大陆到墨格大陆的距离有一万多海里,所以要依靠携带着传送法术的快船不断开辟道路,打通空间隧道,供移速较慢的战船与补给船快速穿梭。

    战争一开始,其他国家军队的情况就由侦察员与联络员不断传来。

    信奉自然神教的以宁国,通过召唤洋流、疾风与海洋生物来助力,船只轻松地乘风破浪前行。

    信奉创造神教的利米欧沃国,他们的航海技术最为先进,由魔能高效推进的船舰速度极快。

    伐祟战争不仅仅是作为神战落幕后的一次即兴节目,更是各国展现国力的一次练武,如若哪国露出疲态与颓势,其余势力肯定不会介意将神战重启并将战火延续。

    所以各国都不遗余力地行船,争夺着首先踏上墨格大陆的殊荣。

    大约一个月后,十一日后,各国的船只都靠近了墨格国的领海。据侦察船汇报的消息,墨格国的船舰也已经在我们前方严阵以待了。

    以宁国和利米欧沃国的船舰也接近了墨格大陆,即将遭遇敌船。

    伐祟战争的第一声炮响究竟会由哪国打响呢?

    我站在甲班上,在太阳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此刻的空气格外平静,这份平静马上就要由炮火无情的摧毁了。

    这几日的行船,大海向我展现了他那喜怒无常的多变模样,暴雨、台风、雷霆、黑暗、怒涛……

    大海的伟力被我们一一征服,我们追随着神的指引,所以一往无前。

    “前进!”

    我如此说道。

    这群对神明慈悲不知感恩的异教徒,当应见识神明除了慈悲的另一面,对亵渎者无情的暴怒。

    战船朝着墨格大陆的方向航行,我听见骑士整顿装甲的铿锵声音声,听见陆军将子弹上膛的声音,听见海军将大炮填满的声音听见空中骑士团的狮鹫高鸣的声音,听见魔法师与神官们咏唱、祈祷、祝福的声音,听见海风之中神明不怒自威的呼吸之声,听见波涛中战争不断到来的脚步声。

    那些声音汇聚成一首宏大的乐章,那是战争前的序曲,是神明的颂歌,我张开双臂入迷地沉溺在这无处不在的乐章之中,我将作为总指挥,将这盛大无比的乐章奏至高潮。

    海平面上隐约浮现出敌人灰色的船队。

    “实行,神罚!”

    我高喝一声,左手放在胸口,右手在面前横划而过,这是向秩序之神的敬礼。

    载满陆军与骑士的突击舰如利刃般朝着敌船疾驰而去准备进行登舰战,空中骑士团的骑士们驾驭着张开双翅的鹫组成优雅的队列飞向高空,魔法师与神官们组成方阵,用虔诚神圣的声音咏唱群体魔法,战船装载的大炮轰鸣着射出炮弹。

    “我主庇佑!”

    我凝视着为主征战的将士们的背影,体内的血液开始飞快地流动起来,身体也好似变得轻飘飘起来,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我握着教会赐予的神罚之杖,感觉到其中有无尽的神力涌动着,似乎呼唤着我将它们解放。

    “我以神明赐我的权柄,赐予祂的孩子们永恒的荣耀,诅咒祂的敌人们永入地狱!”

    我高举权杖,施展神术,将所有亚达克战士们庇佑在主的羽翼下,诅咒所有主的敌人们陷入人间炼狱般的神的怒火之中。

    亮黄色的刺眼流光如彗星般疾驰,一道、两道、三道、无数道……

    那亮黄色的光芒伴随着猎猎破风声,落在我们的战船上,落在空中如雁群般翱翔的空骑团之中,落在正在吟唱的法师方阵之中。

    恍然间,我以为那是神迹降临。

    不对!那不是神迹!

    那其中没有我主的气息!

    没有神力!

    那是来自敌军船队的火光!

    可我回过神来时已经为时已晚,就连战船上的将士也未能反应过来,他们怔怔地看着那耀眼的火光越过海面,划破半空,掠过头顶,最终降落在自己身旁,他们呆呆地伫立在甲板上,双眸中倒映着摇曳的火光,有的还低下了头虔诚地许愿与祈祷。

    亮黄色的火光落下后,无比震撼的爆焰冲天而起,可怕的巨响接连在耳畔响起,庞大的战船被撕开狰狞的创口,船只被灼焦的内部构造暴露在外,骑士们的盔甲碎片,战士们的血肉,在膨胀的爆焰之中横飞,被命中的空骑团如死去的蝴蝶,凋零的秋叶般纷纷飘落,只剩下半片身躯的狮鹫落入海面,激起猩红的水花。

    “我……我主……庇佑……我主……我主庇佑!”

    我浑身发冷,几乎要失去语言能力,几番尝试后才用发抖的喉咙嘶吼出声,手中的充满灵性的权杖似乎也被这副局面所惊吓,如死物般沉寂,神力也不再涌动,我忽然感觉到头晕,恶心,世界似乎天旋地转起来。

    一支又一支巨舰被击沉,一个又一个战士死于无情的火光之中。

    残余的战舰朝着海平面上那道岿然不动的灰色船队发起炮击,群体魔法也咏唱完毕开始生效。

    铺天盖地的雷霆,火雨,怒涛,炮击朝着海平面上的敌军袭去,我军愤怒的反击遮天蔽日,将敌军完全覆盖,连一点影子也看不见,我此刻才稍稍安心下来,心脏才不至于由于剧烈跳动而破裂。

    刚才只是被敌军突袭了,重整旗鼓就好了。

    我如此安慰着自己,握着权杖的手因后怕而止不住地颤抖。

    高高升起的怒浪渐渐平息,雷霆与火雨也慢慢停歇下来。

    那只灰色的船队从容地一字排开,毫发无伤,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就像是幽灵与幻影一般,无法被命中,无法被杀死,无法被伤害。

    怎么会?

    我的两腿发软几欲跌倒,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邪恶的幻想,我正处于一个可怕的噩梦之中。

    “这一切都是神明的考验……对……对……一定是这样的……”

    我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念叨道。

    “请求增援!”

    我几乎是咆哮着对身旁的主教们说道。

    “撤退吧……”

    “他们实在太怪异了!”

    “从长计议吧,大主教大人……”

    身旁的将军与神官们窃窃私语着,如同鼠群。

    “请求增援!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杀光来敌!杀光来敌!杀光来敌!以血还血!以血还血!”

    我怒不可遏,双眼与喉咙几乎要喷出血来,我握着权杖一下又一下暴怒地砸向地面。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他们如同被声响惊动的老鼠一般,寂静无声,只有传令兵进出时窸窣的声响。

    我怒视着海平面上那条细长的灰色连线,咬牙切齿地诅咒着敌军。

    增援的战船在魔力护盾与防御魔法的保护下缓缓从空间传送之中驶出,铺天盖地的空骑团朝着敌军涌去。

    海平面上的灰线上,忽然亮起了无数道细密的金丝,如同盛大节日里为庆贺所绽放的绚烂烟花,只不过色彩单调,唯有刺眼的亮黄色。

    只一瞬间,那密密麻麻的金丝就不断变粗,化作了大片大片破空而来的曳尾火光落入我军阵营之中。

    那一刻我仿佛堕入了遍地烈焰的地狱,我疑心是我犯下了罪无可恕的过错才受此惩戒。

    无数战船的护盾被灼穿,船体被炸成两截无力地沉入海洋,无数战士落入海中,就像挣扎在水洼中的昆虫一样,敌军残酷的炮火在此时此刻比发怒的魔龙更加可怕,海洋被汹涌的爆炸搅起惊涛骇浪,就连海面燃起熊熊烈焰,我的双耳振聋发聩,在四周地狱般的烈火之中,我竟然连神的旨意都快要听不见了。

    “大主教大人!大主教大人!”

    传令兵慌慌张张地声音传来,我已无力斥责他的无礼,只想知道从国内传来了怎样的消息。

    “这是教皇殿下的手谕。”

    传令兵跪在一旁,将一封赤红色的卷轴双手奉上。

    我打开卷轴,上面是教皇大人亲自用血书写的手谕。

    “见敌必杀!至死方休!”

    看着卷轴上那刺眼的血迹,我的心脏就像是被荆棘缠绕着勒紧了一样几乎要迸裂。

    这是一场机遇,也是前所未有的危机。

    我如能活着回国,必定成为神明大人麾下举足轻重的追随者。

    “我主最虔诚的信徒,秩序神教大主教科力达,应诏!”

    我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却努力保持着我身为主教的威严,一手持卷轴,一手握权杖,行走至主船的甲板前沿,俯视着被战船残骸与战士鲜血所浸染的海面,以及远方海平面上的敌船。

    “见敌必杀!至死方休!”

    我高喝一声,将卷轴扔至漂浮着无数鲜血与残骸的海面,卷轴没有下沉,而是在浑浊的海面上缓缓摊开。

    “永身永心永生侍奉我主!”

    我高举权杖,将身体里的全部力量注入其中,我的血液流动开始变得缓慢,身体变得冰冷,心跳逐渐微弱,生命力开始流失,身体里积攒的魔力以及一辈子依靠侍奉与信仰我主所受赐的神力被手中的权杖源源不断地吸收。

    我所拥有的一切,再度收归我主。

    何其有幸,为我主效劳。

    我羸弱衰老的手臂再也拿不住手中的权杖,跌坐在地上,像一具冢中枯骨一般,生命已是风中残烛,我用混浊的双眼注视着那柄权杖缓缓飘至高空,绽放出圣洁的光辉。

    海面上,那面卷轴四分五裂沉入海底,上面的血迹忽然融化,宛若活物一般蠕动着组成了一个血红色的繁复法阵,那血红色的法阵不断变化旋转着,最终扩散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色圆圈,圆圈中央浮现出象征着秩序之神的神圣符号。

    血红色的圆圈与神圣符号忽然完全变成耀眼的金色,在海面上熠熠生辉。

    一只巨手从那金色的圆圈之中猛然伸出,像是握住一个小玩具一样抓住了那柄漂浮在半空的权杖。

    手掌再次摊开时,那柄权杖已化作无数白金般闪烁的晶莹碎片挥散在空中,环绕在巨手周围的海水剧烈地翻涌起来,形成了一个疯狂旋转的漩涡,大片海面上的血肉与残骸都被吸入了这片的漩涡之中,海面下缓缓凝聚起一个可怕的巨大黑影。

    浪涛翻涌,一尊高大的身影从海面下升起,这就是那只巨手的主人。

    虽然祂没有说出一段句子,没有任何意念传送到我们这些凡人脑中,可我们仅靠直视祂就能够知晓祂的尊名。

    执刃与裁决之神的神眷——罪狩

    我已无法回忆起祂的模样,亦或许是根本当时就无法看清祂的模样。

    祂用祂那不可思议的,拥有着无穷神力的手臂,朝着海平面的那头掷出了一柄锐利的标枪。

    就在那柄同战船一般长的淡金色标枪即将命中其中一艘灰色的船只时,一字排开的灰色的船队后,一道纯白的高大身影从半空疾驰而至。

    那个人形的纯白身影如山岳一般高大,身躯各部分棱角分明,形状奇怪的头部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光源似乎是那怪异巨人的眼睛,它纯白的躯体上闪烁着金属的光泽,胸口上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似乎是一个被修饰过的黑色矩形纹路。

    它挥舞着它手中那同它身躯一般大的巨剑,将罪狩大人的标枪拍入了海水之中。

    前一刻还在遥遥相望,后一刻罪狩大人与那洁白的金属巨人一瞬间就靠近了对方,并缠斗在一起,二者在海面中央掀起声势浩大的惊涛骇浪,令我脚下这艘吨位最大的主船也如一叶孤舟般猛烈地摇晃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尊巨人在海面上的搏杀终于平息,猛烈翻涌的风浪渐渐散去,那尊白色的金属巨人完美无瑕的躯体各处被刺入了四支淡金色的细长标枪。

    罪狩大人祂……

    被腰斩了……

    变成了海面上漂浮的一具……不……两截巨尸……

    “不!!!”

    我撕心裂肺地大喊,喉咙几近嘶哑,甚至连我自己也听不出那是自己的声音。

    那尊巨大的白色恶魔悬浮在海面上,缓缓靠近了罪狩大人正在坠入海底的遗骸。

    “夺回!夺回……遗骸……”

    我已完全失声,嗓子只能发出尖锐的出气声。

    那尊身上插着四只标枪的白色恶魔从海面钻出,一只手提着一截残骸,朝着海平面的那头飞去。

    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躺倒在甲板上,绝望地望着晴朗的蓝天,大片白云悠悠地漂浮着,我望得出神,几乎要忘了我身处何处。

    “科力达大人,你做得很好了,教皇殿下让我向你传达他的尊敬与赞美。”

    一个年轻的声音突兀地从我耳旁传来。

    “你是谁?”

    我已无力转头去看他的模样,喉咙里吐出混沌不清的声音。

    “天启者,神明眷者,圣徒,普歇尔。”

    他轻飘飘地说道。

    天启者,是接受过神明降下恩赐之人,是拥有奇迹般力量的信徒。

    神明眷者,受神明眷顾之人,是最虔诚的信徒。

    圣徒,是教会中最强大的信徒,代表着教会最强的战斗力。

    他出现在这里,自然不会是要亲自面对能够斩杀神眷的敌人。

    就连我已经快要散架的羸弱身躯,也不知从何涌起一股活力,不住地颤抖着。

    “科力达大人,很抱歉,我现在的状态无力分心保您周全,如果有幸活下来,请不要责怪我。”

    那个年轻的男声,语气之中有些许歉意。

    “恭迎……”

    他说道。

    “神降!”

    “恭迎神降……”

    我平静地闭上双眼,双手安详地搭在胸口,意识渐渐模糊,身体被一股暖流所包裹,像母亲怀中的婴儿般安稳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