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漫记

何安

    当我们乘坐的火车到达克尼斯站时,已经是深夜两点,由于中途换乘不得不晚到了半天,我提着手提包穿过漆黑的车厢,两侧座位上的乘客早已东倒西歪地进入梦乡。

    穿过车门来到站台,只有几盏电灯发出微弱的白光,守夜班的检票员睡眼惺忪地看过我们的车票后,挥了挥手将我们放行。

    火车站建在城市边缘的郊区,车站外的道路上没有光源,黑黢黢地朝外铺去。所幸车站外还停有几辆等待夜客的马车,不然我们只能步行前往市里。

    叫醒躺在马车上的车夫,阿肆跟他说出目的地,车夫回给我们一个很昂贵的价格。不过天色已晚,阿肆也懒得计较,带着我登上了马车。

    马车走在漫长漆黑的道路上,一路穿过昏暗的街区,慢悠悠的马蹄声,时不时响起的缰绳甩动声,催得我昏昏欲睡。

    “喂,卡洛斯。”

    身旁坐着的阿肆忽然摇了摇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嗯?”

    我刚想开口,却被阿肆捂住了嘴。

    “我们悄悄翻下车去。”

    阿肆悄声说道,一只手轻轻地搭在车厢一侧的门把手上,缓缓转动,竭力不发出一丝声音。

    “跳下去的时候轻点。”

    阿肆将车门拉开了一条缝隙,悄声叮嘱道。见我点了点头,阿肆慢慢推开车门,纵身一跳,轻柔地落在街上。我来到车门旁时,他的身影已经被马车落在了后面,挥手招呼着让我赶紧下来。我扶着把手,从不徐不疾的马车上纵身跳下,安稳落地。

    不远处的阿肆招了招手,示意我往他那边去,我回头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四轮马车,大气也不敢出,蹑手蹑脚地朝他跑去。

    “快走快走,别被他发现了!”

    阿肆带着我拐过一个路口,才敢开口大声说话。

    “他不会回来找我们吧?”

    我心有余悸地望着身后的街道,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

    “哼,我告诉他的是错误地址,想宰我,下辈子吧!”

    阿肆冷哼一声,说道。

    “你这个人,品质实在是太败坏了。”

    我和阿肆相视一眼,安静的街道里响起了我俩的欢笑声。

    又走了几百米,我们路过一个被围墙和铁门环绕的庭院外,阿肆停下了脚步,对我说道:“就是这了。”

    “这?”

    我抬起头望着院子里装修精致的两层小洋楼,有些疑惑,阿肆这样的人怎么还能结交这么富裕的朋友,恐怕又是在坑蒙拐骗了。

    “这么晚打扰人家不好吧,我们要不然还是找个旅馆住下。”

    “没必要,把当这里是自己家就行。那种家伙住这么好的地方简直是暴殄天物,他就应该去找个桥洞里住下。”

    阿肆骂骂咧咧地跳了起来,双手攀住了围墙上方,再一发力就爬上了那一人高的围墙。

    “快上来。”

    阿肆站在围墙上,伸出一只手把我拉了上去,我俩跳下围墙,落在了庭院内的草坪上。进来后,我便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这处庭院好似荒废了几个世纪般,每个角落都被丛生的杂草占领,那些茂密的荒草几乎没过人的半腰,在外面还没看出来,别墅的外墙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墙虎,好似披着一张绿色的渔网,庭院四周还残存着几株观赏植物的痕迹,不过全都只剩下枯枝败叶。

    “这是什么凶宅鬼屋?”

    若不是眼前的建筑还算完整干净,要是再残破些,那真是一处险恶阴森之地。

    “那家伙自己活下来都不错了,还指望他打理庭院?”

    阿肆冷笑一声,穿过荒草丛生的小径,来到屋子的门前,手中不知从哪掏出来的几根金属细丝闪过一道寒光。

    “你这是?”

    我在一旁看着阿肆那娴熟的撬锁技术,话未落音,那扇木门便啪地打开了。

    “搞定。”

    阿肆收起作案工具,推门而入。

    出人意料的是,屋子内反而十分整洁,甚至来说有些冷清,只有一些必要的桌椅和家具,其余地方都干干净净的,一点屋主人生活过的痕迹也没有。

    阿肆随手将屋内的电灯打开,朝着楼梯走去,上了二楼,阿肆便四处搜寻起来,这层有一间卧室,两间书房,就连卫生间阿肆也找过了一遍,都没看见有任何人影。

    不过阿肆搜寻的方式倒是不像在找人,他四处翻箱倒柜,每一个抽屉,每一个衣柜都被他打开翻找。不过里面大多都是空荡荡的,只有衣柜挂着几件单薄的衣服。

    “你在找什么?”

    阿肆把整个二楼翻了个底朝天,我有些看不下眼,出声问道。

    “看看他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也别傻站着,和我一起来找。”

    说完,阿肆就从一个抽屉里发现了几枚硬币和几张零钱,他毫不犹豫地抓起来塞入了口袋,然后翻得更加卖力。

    “这真是你朋友家吗?还是说你只是随便找了一个房子入室抢劫?”

    我将信将疑地问道。

    “这抽屉又没上锁,不是摆明了是想把东西送给我吗!”

    阿肆又翻出一块腕表,戴在了自己的手上,理直气壮地对我说道。

    我只想说,外面的大门可是上了锁的,不也没拦住您老人家吗。

    “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阿肆一番搜刮后,战利品寥寥无几,似乎有些不满。

    “去哪?”

    我问道。

    “天台,那个家伙应该在那里。”

    阿肆出了房间,沿着楼梯朝上走去,推开一块安在天花板上的方形木门,来到了屋子的顶层。天台上果然有一道人影,看样子就是这处地方的主人。那人戴着一顶黑色的针织棉帽,坐在一架轮椅上,靠在天台的护栏边上,只看得见他坐在轮椅上的背影。

    我跟在阿肆身后朝他走去,却发现那人双目紧闭,歪着脑袋睡着了,他身上穿着一套灰色的棉绒睡衣,膝上盖着一块红毯子,手里还握着一块面包。这人面无血色,脸颊削瘦,若不是还有呼吸,简直就像一个死人。

    阿肆将他头上的针织棉帽拎了起来,帽下散乱的黑色头发垂落下来,几乎遮住了他整个脑袋。

    “冷……”

    过了一会那人才悠悠转醒,干燥开裂的嘴唇蠕动着,喃喃说道。

    “我帽子呢?”

    那人抬手摸了摸自己遮住整张脸的乱发,奇怪地说道。

    “呃……哦……阿肆……你来了……”

    那人终于注意到身旁静候许久的阿肆,他僵硬地转过脸来,脖子不停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就像是即将断掉的枯枝一样。

    “这位是……你的朋友吧……”

    那人说话有气无力,好像随时都会咽气一样。

    “你怎么能活到今天的?”

    阿肆将那顶棉帽重新盖回那人的头顶,满脸无奈地说道。

    “能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吗?我快要渴死了……”

    那人艰难地抬起手,咬了一口手中的面包,声音气若游丝。

    阿肆拿他也没有办法,恶骂了一句,就转身下楼倒水去了。

    “你好……我叫何安……来一口么?”

    那人说完名字,抬手动了动手里被吃掉半截的面包。

    “不必了,我叫卡洛斯。”

    我婉拒了何安的好意,自我介绍道。

    “给你给你,懒鬼。”

    阿肆握着一杯水,满脸不耐烦地走了上来,何安一只手接过杯子,抬头一口喝完,整个人也精神了一些。

    “多谢多谢,不过这水怎么味道怪怪的?”

    何安将杯子放在天台边缘的护栏上,伸手从兜里摸出三张黑色的信封,递给阿肆。

    “我从厕所接的,味道还可以吧。”

    阿肆接过信封,将其中一张拆开来看,发现是一张请柬。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阿肆低头阅读请柬。

    “没错,这是一场地下展览会,你去了就知道了,这里有三封请柬,你可以再带一个人去。”

    何安把面包全部塞进嘴里,将两只手收到毯子下面,懒洋洋地说道。

    “那你呢?”

    阿肆抬起眼,问道。

    “我懒得去,我要待在家里。”

    何安缓缓闭上双眼,慢悠悠地拒绝道。

    “懒鬼!必须给我去!整天缩在这里都发臭了!”

    阿肆抽出一张信封狠狠地拍在何安的胸口,后者被他这么一拍,两眼一瞪,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行吧……”

    何安只好乖乖地收下信封,重新闭上双眼。

    “我们也睡觉去。”

    阿肆不再理会要死不活的何安,转身下楼,仿佛他才是这家的主人一般。他安排我睡在二楼的卧房,自己去了一楼,虽然我心中还存有很多疑惑,不过困意绵绵,只好先躺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