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殆烬

第一章 星降

    东西陆交界处望星山脉

    晴朗的夜空中,星辰如沙砾般流动着汇聚成了晶莹闪耀的长河,天幕中攒动着的流光给这星辰长河披挂上了琉璃般的薄纱。少年第一次如此之近距离的观赏着眼前的美景,心中震撼的同时,紧张的情绪也舒缓了许多。

    他现在身处东西陆交汇的望星山脉的最高点——观星峰,这是这方世界中已知为数不多的几处临天处之一,云层近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但是由于世界本身存在的限制,这些云层又始终无法被真正触及。

    “不必多虑,算衍一途你钻研至此,若想要更进一步,这仪式是必不可少的。”

    伴随着温和舒缓的女声响起,少年的后背被强而有力的拍打了几下。

    全神贯注布置着仪式现场的他,被这么猝不及防的一打岔,不由得打了一个踉跄,可心中的紧张感也确实随着注意力的转移而烟消云散了。

    “姐!别闹了,这种涉及到沟通神祇的仪式,到底还是谨慎些的好。”

    “放心好了,我当初仪式的时候也是顺顺利利的,你就当是平时向祂借力推衍那样就好。”

    少年长舒出一口浊气,闭上双眼凝神静气在地上盘坐起来。

    随着他左手的大拇指在其他四指上飞快地掐算,置于他身前的罗盘在没有受到外力的情况下,竟开始有规律的缓缓的转动起来。

    天上的云层仿佛受到一双无形的手拨弄,也开始缓慢的律动凝聚,少年此刻仿佛就是此方天地的一部分,若不留心观察仿佛他就该是这山峰的一部分。

    少年口中念念有词:

    “己身为元始,自衍两仪,纳八方万物。”

    “承伏羲恩泽,推衍天地,窥运行之理。”

    “今斗胆窃力,颠倒乾坤,登仙人之姿。”

    这段祷词不长,但少年每念完一句,身形就被无形的存在压低一分,最后以扭曲的姿势匍匐于地,额头好似被人按着肆意的扭动挤压死死的嵌在了身前的罗盘上。身后远远观望的女子看到这一幕眼神中满是关切和担心,但还是克制着屏息等待着,她自是知道仪式过程的痛苦,但也明白这些痛苦同样也是仪式的必要部分。

    原本晴朗的夜空此刻的景色也变得模糊朦胧起来,天幕之外的星辰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和牵引,开始明灭不定的闪烁起来,天幕和云层之间闷响着翻滚着好似怒吼的雷声。

    少年此时身形不断的模糊闪动,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可在同修推衍一途的女子眼中,他的身体在不断反复着化为零碎的卦象数辞飘散向天幕又重新凝实回自身的过程。

    天地间和少年身上的动静逐渐平复,女子此时也长出了一口气,少年也从地上缓缓爬起,面色疲惫但眼中明显精光闪动。少年转身看向女子,面带欣喜,刚欲开口言语,异变突生。

    刚开始逐渐转向晴朗的星空此时迅速得变得混沌、云层也迅速闭合,天地中陷入了诡异的黑暗。女子的大脑都还来不及思考,就下意识地迅速奔向少年,同时手指也开始捏算起来。

    少年的身形此时又开始翻涌崩溃起来,而这一次却丝毫没有重新凝实修复的迹象,他崩溃的身体中还隐隐有着奇异血肉增生破体而出的趋势。

    “我捅他娘!”女子情急之下不顾风雅的爆出一句粗口,“不应该的,仪式都完成了,怎么会....”

    “姐,动...动..动手!”

    少年的脸庞已然无力维持住任何表情,此刻扭曲而狰狞,只能从话语间感受到痛苦和决绝。

    女子听到他的话语,奔跑的脚步漏了一拍,一时间愣在原地,正掐算着的手指也颤抖着停止了。她猛地转头望向山峰的另一头,只见那处于有光彩闪动于黑暗之中格外瞩目。

    “这里居然还有其他存在在进行神降?”

    女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显然这是远超她意料之中且其始料未及的。

    一阵令人牙酸的异响自少年的方向传来,他身上的血肉已经生长扭曲到了难以描述的程度,女子一咬牙,心中迅速做出了决断。

    她双手迅速捏决翻印,置于自己的丹田位置缓缓地向自己天庭处移动,她俊俏的脸上瞬间爬满了殷红的血丝,捏印的双手每移动一分,她的表情就与之狰狞一分。

    女子从喉咙中几近嘶吼地对着少年喊出了咒文:

    “阳极归一,阴极衍九。颠阴倒阳,乱错五方。借数换理,移海搬山。”

    女子身边的空间随着咒文念下,开始迅速的扭曲,平静的山石开始剧烈的抖动,本来翻滚的云层为之凝滞,两息之间其周遭一切物体都扭曲着轨迹涌向女子又在即将触碰到她的霎那向四周纷乱的辐散开。

    山峰另一处的光彩也受到影响随之黯淡破碎,少年那异化的身躯也终于停止了可怖的转变,怪异的血肉开始自行从他身体上剥离。

    挤压着的云层散去,但迟迟不见原先那晴朗的星空。

    女子缓步向前将少年轻轻拥入怀中,安抚着意识开始逐渐模糊的少年:

    “星浅莫怕,姐在呢,有姐护着你,你没事的。”

    名为李星浅的少年此时头疼欲裂,其疲惫不堪的意识在被反复地撕扯着让其无法畅快的就这么昏过去得到休息,他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像是被什么存在百无聊赖的玩弄着一般,始终无法正常的发挥作用。

    无数他原本并没有学习过的知识在疯狂的涌入他的记忆之中,原本已知的知识现在也被强迫着向更深的层面细致了解其中原理。

    这违反常理的转变令李星浅颇为费解,他深知原本的他脑袋是不可能处理这么庞大的信息的,而接下来他所继续理解到的东西令他险些无法维持住他自身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的他浑身上下只充斥着名为恐惧的情绪。

    生理的,天然的,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终于被唤醒的恐惧。

    觉察到怀中李星浅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女子轻抚着他后背,口中不停低声安慰着,李星浅也终于从这令他熟悉安心的气息中慢慢舒缓过来。

    他虽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程度上的转变,但现在完全不想去思考这些转变给他带来了什么,心神不宁的他下意识的贪恋着他姐姐此刻陪伴在他身边给他带来的安全感。

    在姐姐的不断安抚下李星浅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感知,他第一时间就关切地询问着怀抱着他的姐姐,刚刚身体不受控制的异变时,他是记得他姐姐使用了某种干涉力量导向的山人术的。

    “姐,你还好吧?”

    话语间他下意识地开始用左手进行掐算,可还没开始捏动第一个指节进行衍算,他就感受到手上有一股温热黏滑的液体,随即他就颤抖着手停止了动作。

    推衍的第一步开始,他就敏锐地感知到自天幕之上有几股强大的气息正在缓缓渗透进入这个世界之中,而这些气息指向的目标正是他现在所处的观星峰。

    更确切的说,指向的目标正是现在怀抱着他的这名女子——他的姐姐李霞庄。大脑恢复了往常敏锐的李星浅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轻轻推开了李霞庄,愣愣地打量着他这位至亲之人。

    观星峰上方的天幕中此刻充斥着耀眼的光芒正在步步迫近着,仿佛天外的星辰向这个世界陨落。

    强光之中,李星浅清晰的看到李霞庄那破碎崩解的身体,平静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整个画面邪异而美丽,即使那张已经开始生长出奇异的血肉而模糊脸和他印象中那个俊俏英气的姐姐丝毫不沾边。李霞庄的嘴动了动,李星浅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星浅,送我最后一程吧,你知道外邪入体是什么结果的,我情愿最后送我上路的人是你。”

    李星浅内心无数情绪翻涌,此刻逃避似的放空了自己,杵在原地。

    看着愣神的弟弟,李霞庄毫不犹豫地拉过李星浅的手对准自己,硬生生扳着李星浅的手指捏好印决。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我训你!婆婆妈妈的!我压制着转变的过程分不出力来,不然老娘我早就自戕兵解了,还劳你大驾?”

    ......

    “李!星!浅!动手!然后赶快离开这里!那些力量就要降临下来了,别让我枉费这条命救你回来!”

    李霞庄的怒骂终于让李星浅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他颤抖着已然僵硬的捏着印决的手,闭上双眼念动了咒文。

    “这条路就是如此残酷,姐姐我护不了你一辈子的,接下来靠你自己了。”

    语毕,李霞庄的肉体悄无声息的寸寸湮灭.......

    东陆大衍历991年,东西陆交汇处望星山脉,观测到有强大的天幕外气息驾临该处临天——观星峰。

    观星峰因此崩毁,事后东陆大衍国和西陆忒弥斯神国先后派出人员前往调查,事发地能量场扭曲混乱,无法具体确认有哪些方面的存在介入其中。

    该处受到世界自身修正效果影响已开始渊化,两国派驻人手驻留持续观测半年后,确定该处完全完成渊化后封锁该地后撤离。史书记载中对该次事件命名为“星降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