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境界，一步之差，便是天壤之别。更何况两个境界的差距，彼此的实力几乎不处于同一次元，相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如果说，化劲只是初步领略了习武之路上的美好光景，驻足于连绵山峦的半腰之间，那么宗师以及宗师之上，便是行至了巍峨山岳的顶端，只差那纵身一跃，便能触及近在咫尺的蓝天白云，观览缥缈的云海浮动。

    任何一位妄图跨境而战的武者，其下场都不是很好，遑论连跨两境。即便仗着一身战甲，烈山的赢面依然趋近于零，全程毫无反手之力，堪称一面倒的惨淡局势。

    若非那于千钧一发之际升腾而起的武圣意志，只怕...

    “话说回来，这套战甲为何会附带着武圣强者的手段...自从仅存的那位老祖撒手人寰以后，那个老家伙便是烈家的最强者了。可他...在往日的表现中，明明只是大宗师之境啊!”

    脱离生死危机之后，烈山亦是渐渐平复心情，先前发生的一幕幕战斗画面如走马灯般，从脑海中陆续划过，最终定格在那道接天连地的煊赫剑光面前。

    即使不曾亲自承受那股攻势，那抹横亘天宇，撕裂云天的璀璨光芒依然令他心悸不已。冥冥之中，好似有一条剑气长龙于无尽深渊之中徐徐复苏，任凭黑雾弥漫，诡异四起，却也无法平息剑气，遮掩剑光之中那缕无物不斩的锋锐剑意。

    那是武圣层面的攻击，错不了的。也唯有武圣，才能凭借一道后手，重创一位肉身千锤百炼的大宗师。

    “啧...实锤了，相处了十几年，都没有露出马脚，深藏不露啊。”烈山咂了咂嘴，想起自己那个便宜父亲平时不苟言笑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

    今日一事，可谓是打破了他惯有的认知，于其带来的震撼可想而知。

    谁能想到，他朝夕相处十数载的父亲，竟然从始至终把他蒙在鼓里。若非这一遭身陷绝境，只怕这道后手也不会触发，他也永远不会知晓真相。

    毕竟，那是一个打破了凡尘枷锁，于平凡之中寻觅超凡的玄奇境界啊!

    一境之差，天壤之别。

    窥一斑而见全豹，见叶落而知岁将暮。

    从武圣级强者所留下的一道后手便可轻易重创大宗师即可得知，彼此之间的差距，甚至不啻于相隔海峡两岸，任其如何努力地去追寻，也无法跨越茫无际涯，乃至不见边际的浩瀚汪洋。

    这是生命本质的差距，无关外在。不处于同一境界，再多的量的积累，也无法触及那玄妙到了极致的本源韵律。

    言归正传。

    “说起来，这个山崖洞穴的内部，比预料之中要宽广许多啊。”一番感慨过后，许是暂时脱离险境的缘故，烈山开始打量起周遭的景致。

    先前逃亡之时慌不择路，不曾细细端详，如今回想起来，他所处的洞穴竟是分外空旷，内部不似外界所见那般狭窄。

    抬首上观，极目远眺，入眼仿佛没有上限，不见斑驳崖壁，纵向百米乃至更高处皆被黑暗所笼罩，冥冥之中似乎有阴霾掩盖痕迹，埋葬了本应暴露于时光冲刷中的些许端倪。

    环顾四周，除却入口有少许朦胧月光似水银泻地，予以他一丝慰藉，稍远处便仅剩模糊轮廓，洞穴深处仿佛被画笔凭空抹去一角，那残缺的部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沉静而寂寥，空旷而压抑。两种极度违和的氛围氤氲升腾，彼此交织缠绕，诡谲怪异的同时偏偏又实际存在。

    “嘀答，嘀嗒。”恍惚间，有清泉流响，又似雨打窗棂。

    那声音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倘若置于人声鼎沸的喧嚣街道，也许顷刻间便被湮没。

    奈何青桑山脉方圆十里了无人烟，何况这不甚起眼的幽暗洞穴，虽是荷风吹水般的轻描淡写，落于烈山耳畔却犹如嘹亮清音，令他心头无端地生起几分悸动。

    “这个声音...是洞穴深处传来的。”烈山聆听片刻，渐渐锁定了声音的来源。只是，看着前方挥之不去的深邃黑暗，昏暗无光的青苔小路，他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即使身为武者，向来以掌代刀披荆斩棘，破浪乘风。可注视着这片仿佛隔绝了一切物质，侵蚀万物只余纯粹黑暗的绝对虚无，他依然有着些许头皮发麻的感觉。

    不安源于未知，而未知，往往是催化恐惧最好的养料。

    即使随着时代的发展，文明之火愈发昌盛，昔日的怪力乱神一类言论渐渐淡出社会视线，可人类代代相承的血脉深处，烙印于骨子里的那份对于未知之事的敬畏依旧不曾消磨。

    甚至...一个人愈是强大，接触的事物多了，以自身认知所形成的思维圆球，其范围之外无法诠释的空白盲区也就愈发广阔，所谓的神秘与玄奇，也由此而生。

    “所以，我该进去看看吗？”

    烈山怔怔地看着隐匿于绝对黑暗之中的模糊洞穴，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番话固然是不错的，可问题在于...

    他虽不是小人，却也称不上君子。

    “姑且去看一看吧。倘若真的存在风险，我所处的这段时间里也不应该一直风平浪静。”

    烈山若有所思地看着周边稍近处的地面，上面铺满了潮湿的青苔，斑驳的裸露岩层不甚规整，却依稀分辨出是漫长岁月流逝后的正常迹象。

    “至少，暂未发现被人为干涉的痕迹。”

    烈山舒了口气，又在原地盘膝坐了半个时辰，搬运内息活络体内淤血，待到伤势好转几分以后，这才投袂而起，向着洞穴深处走去。

    “哒，哒，哒。”轻微的脚步声在两侧岩壁之间回响，每一次落脚都仿佛钟摆曳地，不疾不徐地敲击着人的内心。

    置身于渺无人烟的封闭空间，行走在黑暗与压抑糅合的诡异交界，烈山无端有了些许意乱。

    渐渐的，他的步频快了几分，呼吸相较最初出现了微不可察的紊乱。那些平日里不露痕迹，尘封于内心深处的杂念，也陆续有了浮出水面的迹象。

    而对于所发生的一切，烈山固然有所感知，却也无可奈何。

    归根结底，他还是一个没有牵过女生小手的孩子。武者肉身的强横，并不意味着心理层面的无懈可击。

    实际上，压抑自身对于绝对黑暗的本能抗拒，不至于心生恐惧，已然殊为不易。

    否则，那些以修行为目的搭建的小黑屋，也就失去存在的意义了。

    就像眼睛无法直视阳光，能完全克服生理以及心理本能的人，本身就打破了人体理论极限的范畴，不可称为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