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剑密传

第二回 烟雨寒

    季鸿说完了,付白好似还沉浸在故事中不能自拔,摇头晃脑地说:“这可真是天赐良缘。”

    季鸿笑了笑,神色却有些黯然,走到那棵树下,摸了摸,说:“我把那簪送给我妈后,她......很喜欢,日夜都戴着。你知道的,灯节不久后就是天门山集会,所以那时,我妈便也戴着那簪子去了。原本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是......昨晚有件事,让我忽然想到十二年前那个集会上的一些事。”

    十二年前的那场集会,季鸿也跟着去了。他年纪还小,季长河本想将他留在家中与佣人一同看家,但拗不过他的死缠烂打,还是让季渊带着他一同前往了天门山。季渊那个时候,日日随父亲练剑,已是枯燥无比,正好有弟弟作伴,自脸上都能看出高兴。

    天门山是上清关西北郊最高峰,紧邻上官家府。旧时山上有寺名曰天门寺,曾是一处供香之地,但多年前废弃了,后来重修了一座殿,此地便改称天门殿了。因此这集会也被人称为天门殿集会。

    因上官氏是上清关最大的家族,而且那个时候,上官子初的胞弟上官邢正在西京任职。上官邢中举入仕,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关中没有人不知道的。所以那个时候,各族门派及一众百姓都默认上官府能保上清关安稳太平。天门殿集会原本是一个松散的民间活动,专为切磋交流武艺心得。发展了许多年,自某次集会后便一直由上官府代为操办。

    天门山山门直通天门殿。穿过山门,通过盘山石阶后,还要再走一炷香的山路,才能看到天门殿的尖顶。

    季鸿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忽然笑了起来,对付白说:“哈哈哈,你知不知道,集会那日,我其实还碰见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付白似是有些兴趣,问道:“是何人?”

    那日,季鸿正和父母一同走上山去,觉得走了很久都还没到,正在后悔不该跟来,忽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身旁炸响:“季兄别来无恙啊。”

    季鸿四下看看,却是空无一人。

    父亲却仿佛心中有数,也朗声道:“多日未见,林兄也好啊。”

    “是林敏林大哥吗?”欧阳氏也发声道。

    “嫂子好记性。”那人道。又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季鸿忽然想到父母曾说有一种千里传音的功法,那个人应该并不在附近,可声音却还是递到了,可见此人内功之深。

    又走了半晌,才望见天门殿殿顶。季鸿一转头,冷不丁见身后跟了一个人,那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他们身后的,有如鬼魅一般。只见他背上一顶草帽,脚上一双芒鞋,走在这杂草丛生的山里,却是诡异地没出半点声响。

    季鸿“啊”地惊叫一声,季渊极快地握紧季鸿的手,一转头,却又将手松开,对那人行礼道:“林叔。”似乎就是是方才和他们打招呼的那个人。

    季鸿警惕又害怕地盯着那人。那人一身粗布素衣,好似渔夫,一副村野匹夫的形象,手中握的却不是鱼叉,而是一把长箫。

    季长河笑道:“林兄果然还是喜欢装神弄鬼。”那人听后哈哈大笑,与季长河抱在了一起。

    付白打断季鸿,说:“所以,你说的‘有趣的人’,就是这位林大哥了?我听着也觉得有趣得很,想来你当时可能被吓得不轻。”

    季鸿笑道:“不错,真的是这样。”

    那日他们步行到天门殿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了。

    天门殿是一处大殿,殿内院中还有旧时寺庙的香炉,虽然废弃多年,但炉内仍有青烟袅袅。

    殿内一片人声嘈杂,约莫十几名小生穿着白袍,手持折扇,叽叽喳喳地交谈着。那折扇和哥哥常配的那把看起来略有不同,扇尾没有什么白玉坠,只有扇面在日光下泛着一些光泽。

    付白插嘴道:“这一些人,我记得是曲靖山门下的弟子吧?白袍,金丝楠木扇?”

    季鸿点点头:“正是。”

    曲靖山一派善用毒物。很多年以前,大夏国还在边境蠢蠢欲动。曾有传闻称,曲靖山用他门派独有的那扇子,携助上官邢解决过边境处的一些盗贼与叛徒,但无可考证,仅仅只是传闻而已。据说那扇的用法是将无色无味的粉末混水撒在扇内,金丝楠木本身有香味,当扇子打开时,毒素便和扇子本来的香气一同挥发,在对方还未察觉时就吸入,最终麻痹或中毒。

    付白忽然笑道:“说到这个,我想,好像你我就是在这次集会中认识的是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季鸿轻轻点头,道:“没有错。”

    那日的集会,曾有几个和尚模样的人到那殿上来,不知是来上香还是来集会,但见他们念念有词地往殿的偏门去了。季鸿突然看见那门外正有个小孩在探头探脑,看起来好像和自己一般大的样子。他趁父亲母亲和哥哥不注意,跑了过去。

    近了,才看清那个孩子的脸有点灰灰的,头发好似杂草一般立着,脸上一副警惕的模样,便问道:“你也来参加今日的集会吗?”

    那个小孩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拽着衣角,有点紧张地看着季鸿。

    “你是同哪位大人来的呀?”为了拉近距离,季鸿道:“我是同我爹我妈还有我哥一起来的。”

    那小孩讷讷道:“我是同我爹爹一道来的。”

    “你爹是谁?”

    “我爹名叫长怀安。”

    “白儿,不可随意走动,跟住我。”季鸿转头,看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这便是眉山岛长老长怀安了。

    那小孩听话地跑过去,拉着那老者的衣摆。

    这小孩,便是当时的付白了。在集会后很长一段时间,长怀安道长在眉山岛和大陆间来往频繁,因此付白常常到季府找季鸿玩。

    二人正回味着这一场相识。

    付白忽然问:“所以,你刚刚说,是想到了一些什么事?”

    季鸿便说出下面这一件事来。

    那日,上官子初从侧面殿门进入,季鸿见此人头发花白,虽和长怀安一样长须飘飘,但较之长怀安,却显得威严许多。

    那时那刻,季鸿正在和季渊说话,刚打算拉着季渊一起评论一番上官子初,却忽然觉得一道凌厉的视线往自己这边扫过来。那日,来集会的人很多,本来殿内十分嘈杂,但就在那时,人群却像突然被点穴一般哑了,霎时间只剩鸟叫声。季鸿踮脚看的时候,发现上官子初正目光犀利地看着自己,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上官子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下意识抓住母亲的手。抬头的时候,见母亲还戴着那把梨花簪,那簪尾在阳光下更显光彩。那时,季鸿竟略略地分了神。

    那日,上官子初驻足片刻,忽然一摆手,季鸿当时见曲靖山走上前,和上官子初低声交谈了几句。曲靖山也看了看季鸿这边,却是无甚表情。季鸿只把脸埋进母亲衣摆,耳边听见上官子初朗声道:

    “诸位,集会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