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剑密传

第九回 隔墙有耳

    季鸿心里还在想:“刚刚那掌似乎有些狠了”。正发愁该怎么向林喜儿道歉。听了林喜儿的话,眼睛一圆,说:“林贤弟何出此言?我并不会使眉山掌的。”

    林喜儿说:“就是你方才在檐上那一掌,我觉着是十分像。”说着便拿起竹箫指给季鸿看。季鸿见那棉纸上有道狭长的裂口。

    眉山掌,乃长怀安的绝技,江湖传闻称,这掌法施展出来时,若是离得远些,那么对方身上并不会出现完整的掌痕,而是会有一道狭长有如剑削刀剐的痕迹。

    季鸿只觉得这传言并不十分靠谱,或许那裂口是这箫掉地的时候自己裂开的。但是见裂口平整,却又好像的确是人为导致的,正怀疑着。

    又听林喜儿问:“季兄这一掌是从何处学来的?”

    季鸿说:“这一掌是我师父教的。但我师父应当是并不会眉山掌的。”简略地说了说阿青和自己是如何认识的,以及父母曾谈到眉山掌似乎是传男不传女之类的。

    林喜儿一脸的不信,说:“该不会只是谬传?江湖传言许多都是添油加醋,兴许有真的,但假的一定更多。”又说:“我便不知什么传男不传女,我只知道你这一掌,在刚刚那种情况下,使得很是不错。”

    季鸿心中叹道:“想来林贤弟只相信自己所听说的是真的。”忽然想到付白对阿青身世的猜测,想着若是阿青真的会眉山掌,那付白的猜测似乎是有些道理的。但马上又想起,阿青曾经在曲水流觞的时候否认了这个说法,当下只觉得十分不解。

    林喜儿见季鸿一语不发,眉头紧锁,还以为他是在回味刚刚的切磋,便说:“不如你再使一次刚刚那掌,我们一起来看看那是不是眉山掌就是了。”说罢,指着那江岸边的垂柳,道:“你便对着那柳枝再出一掌试试看。”

    季鸿本来不想再深究这一节,但是眼看林喜儿的话已经说出口,他又觉得实在不该扫他的兴。当下只得摆好姿势,脚在原地画了个圈,对着那柳叶就是一掌。原本似静止的柳枝被掌风带得晃了晃,扬起一阵柳絮,却并未被切断,也没有什么叶片掉落。

    林喜儿见季鸿这一套动作似乎和刚刚并没什么差别,但结果却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被那柳絮呛得打了个喷嚏,感觉有些奇怪,摸着脸自言自语道:“咦?这一掌好似又有些不太像?好似又是有些像?不,或许是这一掌施得太浅了?”

    季鸿见林喜儿抓耳挠腮,心中苦笑,说:“林贤弟莫要再多想,我想刚刚那一掌应该不是眉山掌的。就算我那一掌是眉山掌,也肯定是梦中学来。但若是我能从梦中学会眉山掌,那可真是天大的美事了。”说罢,就说自己想回医馆,大踏步往城墙下走去。

    林喜儿思索了一阵,不得结果,摇了摇头,跟上季鸿,一边自顾自地说:“无妨,等我们见到我爹,便再问问他。”想了想,又道:“不知你方才所说,你们家传飞花剑的那最后一招是怎样的招式。父亲曾和我说,有些门派子弟在习武时,若是有什么瓶颈一直难以突破,也可以用别的招式,在出招的时候稍加弥补的。”

    季鸿并不想过多纠结与眉山掌有关的事,因为他觉得师父若是会眉山掌,那么并没有什么理由去刻意隐瞒这件事。但他倒是对林喜儿后面所说的有些兴趣,赞同道:“这倒是一种妙法。”

    想来虔州城的人极爱逛晚市,这城中的商铺众多,一间连着一间,还有数不清的流动小摊。这样的景象,若是在上清关,真的得等到上清灯节才有机会见到。季鸿与林喜儿也切磋了许久,那集市非但没有关闭,反而好似又多了些摊位,整条街道依然是灯火通明,侧面的旁路上竟有艺人开始表演杂耍。

    走到一个路口处,一群小孩子吵吵嚷嚷地穿过季鸿与林喜儿,尖叫着往前面跑去,像是在玩捉鬼的游戏。季鸿的目光一路追随,突然,他在一个转角处停下了脚步。

    林喜儿以为季鸿一直跟在他背后走着,一转头,发现季鸿和他远了许多,还定在原地。只见他十分认真地看着某处,往旁路上走去,一阵奇怪,跟了过去,想一看究竟。

    “这位前辈,请问这是何物?”林喜儿听见季鸿问道。

    林喜儿跑了过去,却见季鸿驻足在一个摊前,目光所指,似是一块乌黑的石头。

    那石头有如手掌般大小,像个圆饼,面上如鹅卵石般光滑,最上面有个小孔,似是可以串线。林喜儿凑得近了,才发现那石头不完全是黑的。石头上有些细碎的斑纹,有圆有方,一片连着一片,有红有黄有粉,似是人工滴灌进去,又像是天然形成。中间有一道白色的纹路将这些斑点串连起来,有如裂痕一般。近看那花纹,却是和春天的花枝有些类似。

    那摊主不似本地人,头发如草窝般直直地立着,盘坐在地上,穿一件破布短衫,一把破扇摇的生风,面前是一大块布。林喜儿定睛看去,却尽是些文玩杂物,心中略觉无趣。

    那摊主听见季鸿的问话,喜出望外,两眼放光,像是终于等来了客人一般,热情地道:

    “这位小兄弟眼睛可真毒,这是梅花玉,汝州来的,可没有几块,怎么样,要不要来一块?”

    这摊主连珠炮似地说着。林喜儿向来不懂这些,听了那摊主的话,本想问:“你如何证明你这玉是真品。”却没料到季鸿听见“梅花玉”三个字后,像是十分乐意进行这桩买卖,问了问需要多少银两。

    林喜儿只听季鸿道:

    “我这便要了,还请您替我包好。”

    出了那街,林喜儿见季鸿面露欣喜,奇道:“没想到季兄还认得这稀奇的玩意。”

    季鸿却是笑道:“我并不认得。我只是觉着它好看罢了。”林喜儿两手一摊,做了个鬼脸,说:“我只知道我们这边城外有处地方有很多真的梅花可看。”

    季鸿心中却有些想法,暗自欣喜道:“待会见过师父,便把这玉送给她,师父定会十分喜欢的。”

    季鸿自从与父亲去往青巍山,日夜只与父亲师父还有付白相处,对男女交往之道并不明白,他只知道一定要尊重女孩子,女孩子有困难要帮,却并不知道其他。他只当师父是母亲离世后,除了父亲以外最亲的人,却不知道男子赠女子玉佩是什么意思。

    师父应该是喜爱梅花的。季鸿推测。

    阿青在外头总是以青衣示人,十分朴素,脸也常用斗笠掩饰。季鸿见过阿青除去斗笠后的模样,虽然不是很好看,但到底是女孩子,哪有不爱打扮的女孩子呢?季鸿曾见过师父从一个盒中拿出一把梅花簪。当时季鸿经过房门,恰巧见过那簪,远远的只觉着好看。但见师父并未戴上,只是看了许久,又收回了盒中。看样子,那簪定是她十分重要的物件。季鸿心中记着这样的一件事,却从未与师父提起。

    “既然师父有把梅花簪子,那想必师父是喜欢梅花的。”季鸿如此想道。

    与林喜儿又走了一会,眼见前面再过一个商铺,就是医馆了。

    季鸿心中还在想师父见到这梅花玉会如何高兴,却听得林喜儿叫道:“爹!”然后往一处跑去。季鸿这才抬眼望去,见斜前方是一处酒楼,有位老者靠在那门槛上,似乎是等了许久。林喜儿跑过去摇晃父亲的肩膀,将季鸿指给他看,道:“爹,你看,我带季鸿来看你啦!”

    季鸿走近,见那老者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穿着素衣,脚上是一双芒鞋。连忙道:“季鸿拜见林叔。”对那人作了一揖。

    林敏见季鸿那认真的样子,“嚯”地大笑了一声,说:“鸿儿,不必如此拘束,可以随意些的。”

    季鸿道:“早先我便听师父说起过,我还在猜想是父亲的哪一位旧识,竟然没想到林叔。还需得谢林叔救命之恩。”

    林喜儿一听,嘴一撇,假装不悦,说:“喂,是我救的你,可不是我爹。”林敏便引季鸿进了那酒楼。

    那酒楼似是这虔州城最热闹的一座,却是位老板娘在经营。

    “大姐,这边还有什么点心吗?”林敏扯了一嗓子问。

    “哎呦!稀客呀,有有有,只多不少,看看要点什么?”老板从后厨绕出来说。

    林敏觉得季鸿伤势才痊愈,大概是吃不了什么油腻的,便看着点了些清淡点心,又要了两壶茶。

    季鸿见了,忙道:“林叔不必如此客气的。”

    林敏笑道:“无妨,你也不是常常来这里,地主之谊没有不尽的道理。”

    说话间,几人便上了楼。

    刚入座,林敏说:“你父亲从前与我也是这样,他可是个十分健谈的人。”季鸿听林敏谈到自己父亲,当下神色有些黯然。

    林敏并未注意,继续说:“我和你父亲年少便相识,却不曾想会遇到这样的事。我确实也没料到会在天门山又见到你。想来,也还算得上是幸事一桩了。”说着竟有些眼眶湿润,林敏掏出一张巾帕,正欲擦擦。季鸿见到那帕,轻轻“啊”了一声。

    林敏问道:“怎么?这帕有何不妥吗?”

    季鸿说:“并非是有什么不妥,只是我记得我母亲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林敏闻言,略有些惊奇,说:“如此凑巧吗?这倒是有些奇怪。”说罢,将那帕拿到桌上,摊了开来。

    只见那巾帕小小一块,上面用些红的粉的丝线绣了几朵小花,虽已有些陈旧,却是十分干净,一看便知被人妥帖地保管。季鸿看那样式,当真是与母亲绢帕的花纹一模一样。当下问道:“林叔,不知道当问不当问,这帕子可是我母亲所赠?”

    林敏似是沉默了。

    顿了好一会,林敏开口道:“这帕倒确实是一位女子所赠,只是,一定不是你母亲就是了。”末了,看着那沉在杯底的茶叶,沉吟了良久,再开口,说出一桩陈年旧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