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剑密传

第二回 旧魂夜雨潇潇

    “爹!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对得起我妈吗!”林喜儿愣了一阵,忽然叫了一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林敏自知理亏,没有说话。季鸿拉了拉林喜儿袖子,对他摇摇头。林喜儿甩开他的手,坐了下来,不去看他父亲。

    季鸿清了清嗓子,想了一阵,对林敏道:“林叔,我猜,您刚刚说的这位女子,多半是我大姨。”林敏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季鸿知道母亲欧阳氏是有个姐姐的。因为欧阳氏的父母想要加强欧阳家和上官家的联系,她的姐姐欧阳元郡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拜了上官子初为师,和他学习刀法,自此便很少回欧阳家了。因此,季鸿对她的印象其实并不深,只记得当年母亲生辰宴的时候,大姨到季府和他们一起给母亲过过生日。

    关于大姨的事,大部分是季渊告诉他的。上官家的刀法在上清关是一流的,据说那时,上官子初因为欧阳元郡是个女孩子,觉得女子用长刀不太雅观,便一直让她用短刀,反正使法上有诸多共通的地方。

    季鸿刚刚听到林敏提到那短刀,又听那女子说那手绢是她母亲的东西,当下心中便明白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她不说自己姓欧阳,还说自己有个妹妹。

    林敏闻言,急切地问:“那你知道她现下在哪里吗?”

    说完这句话,林敏便看到林喜儿正瞪着自己。忽然想到,既然那女子是季鸿母亲的姐姐,那季府一事肯定也受到了牵连,人在哪里,自然就不必问了,当下又陷入沉默。

    却听到季鸿问:“林叔,那女子的妹妹你当时见了,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林敏看了看林喜儿,道:“过得太久了,我有些记不得了,但是我记得那个女孩儿醒了之后看到我,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她说‘是我爹爹让你来找我的吗?’,却不是问她姐姐在哪里。”

    三人出了那酒馆,林喜儿本打算让父亲看看季鸿那所谓的“眉山掌”,但见季鸿冲他们摆摆手,朝医馆走去,而此时夜已经深了,便只得作罢。

    季鸿本以为师父已经睡了,但却在医馆门前看见一个骑在马上的人,而阿青正在与他攀谈。认真一看,正是曲水流觞时的那个书生。那人一见到季鸿,便翻身下马,对他一揖,道:“季公子让我好找,幸亏这李郎中是我熟识的人,听说你们在他家,这可真是太巧了。”想来这书生竟然认得他。

    季鸿却不记得这书生是谁,但听他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这医馆原来并不是对外的医坊,猜到估计是托了林父的关系,自己才能住进来。忽然想到,既然如此,那自己这段时间岂不都是在这里白吃白住。怪不得师父让自己安心,原来是并不用在乎什么银两。当下脸便觉得烧起来。

    那书生见季鸿忽然面色发红,只道他可能是太热了,便说:“二位不如进去说,我正好有些事想告诉二位。”说着便把那马也一起牵了进去。

    那书生把马栓在院里,三人坐到一张桌子边。季鸿见他开口道:“季公子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张冲,季公子久不在上清关活动,不知道对张氏珠子铺可还有印象?”

    季鸿正想说:“其实还是常在关中卖茶汤。”听到“张氏珠子铺”这几个字,迟疑了一阵,只觉得很熟悉,但一时间竟想不起来。末了,忽然一拍脑门,又有些难以相信,道:“前辈……可是张爷和张婆的……”

    那书生笑道:“季公子口中二位正是小生的家父家母。”

    季鸿盯着那书生的脸看了一阵,那脸在油灯的火光下,好像气色没那么差了,他忽然一拍桌子:“哦!……小飞哥?是你吗?”

    那书生笑道:“红果儿。”

    阿青听着这些称呼,不禁在一旁微微笑起来。

    季鸿忽然想起来,好像张爷张婆是有一个儿子的,虽然被人叫成张爷和张婆,但其实他们并不老。在他很小的时候,季渊有时候会带他去找张冲,张冲曾经给他们编过好几只草蚱蜢。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季鸿拍手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小飞哥也去念了书。可是要去做官了?”

    那书生摇了摇头,笑道:“也才刚刚通过了县试而已。”

    季鸿问:“不知道张爷和张婆现在怎么样了?他们身体还好吗?”

    却听那书生黯然道:“家父前两年去世了。”

    二人沉默了一阵。季鸿抬头,见天上那月亮已经快要接近一个圆盘了,一算时间,发现居然快十五了。

    阿青忽然发话,对张冲道:“张兄刚刚对我说的那事,能否再与鸿儿说一遍。”

    那书生回过神来,点点头,两手交握,十分认真地说:“季公子,我方才与你师父在外面聊着,听说你们正在追查一件事情,关于那簪子。”他忽然压低声音说:“其实当时,是我帮我爹娘去给的银两,所以我知道那摊主住在什么地方。若是这与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有关,或许可以去一趟。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但是我可以肯定那户人家一定还住在那里,只是路可能不是特别好走就是了。”

    季鸿听了,沉吟一阵,正在思考是否有必要,似乎那摊主与这事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又觉得,或许,若是真的像自己所猜测的那样,这簪子就是串联所有事的关键的话,又似乎应该去一趟。

    正左右为难,却听到师父说:“鸿儿,若是你心里一直放不下这一节,去去也无妨。”季鸿望向阿青,觉得她的神色不太明朗。想了片刻,对张冲道:“还想请问小飞哥,那摊主现下住在何处?”

    张冲道:“羊牯村。那摊主名叫任华程,一般大家都叫他阿程。你们去了那里,找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他具体是哪一户了。”

    听说季鸿与阿青要去羊牯村,林喜儿说:“那地方离这里尚需走两日,就算脚程快,也需得行一日,未免太费劲了。”便十分殷勤地跑去给他们备马。

    “等此事告一段落,便想方设法也要还林贤弟这个人情。”季鸿心想。

    他忽然看见付白从远处走来。见他们好似要离开,付白问:“季鸿,你们这就要走了吗?”

    季鸿说:“我和师父要去找一位叫任华程的人问些事情。”

    本想着这就要与付白分别。季鸿却没想到付白的下一句话,让他觉得这件事确实有深究的必要。

    付白听到“任华程”三个字,似乎是大大地吃了一惊,说:“我大师兄和这个人同名同姓。”又说:“大师兄当年似乎是因为某些事,惹怒了父亲,后来便被逐出师门了。”当下便也要跟着去看看。

    过了大半天,林喜儿牵了两匹马来,季鸿见那马儿鬃毛发亮,精神抖擞,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良驹,心中感激。上去摸了摸,心道:“等此事告一段落,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还林贤弟这个人情。”

    林喜儿见又多了一个人,准备再去弄一匹来,季鸿赶紧揪住他,说:“不必麻烦,付白和我骑一匹就好。”

    “鸿儿,你自己骑一匹,你这好朋友还是和我骑一匹吧,我毕竟是女子,比你轻些。”阿青说。

    付白说:“那就有劳阿青姑娘了。”

    季鸿点点头,忽然想到昨晚买的梅花玉,便伸手把那小包袋掏出来,用手指拎着,对阿青叫了一声:“师父,你看这是什么?”

    付白“咦”了一声,凑上来,嘴里说着:“这是什么新奇玩意?”就伸手想把那布袋抢过来看。

    季鸿推了他一把,背过身去,说:“啧,不能给你看,这是我送给师父的!”

    “原来我竟没发现你是小气鬼!”付白“哼”地笑了一声,仰头看天,说:“不给看就不看呗。”眼角余光见季鸿把那布袋递给阿青。

    阿青打开那袋子,轻轻“啊”了一声。

    季鸿见师父脸上似乎有了些波澜,嘻嘻笑了两声,靠近说:“怎么样,师父,我就猜你应该会喜欢的!”阿青眉头一挑,只是淡淡道:“你不如把这心放在练剑上,你又偷懒了好多天。”嘴上这么说着,却把那布袋放进贴身暗袋。

    季鸿听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我之前这不是……有伤在身么……”

    辞别了林喜儿与林敏,三人便上路了。

    到了羊牯村,已经是傍晚时分,天渐渐被染成墨色,几户农家点起了灯,有野狗叫开了。

    三人正行在那羊肠小道上,见有个农人正扛着锄头走过来,阿青大声道:“这位大哥,请问你们这儿有叫任华程的人吗?”那人见他们是外乡来,远远地便喊:“你们往前,就那家没点灯的就是啦!”

    到了那屋前,季鸿见地上有个桩,便把那缰绳系了。透过窗子看去,见里面黑灯瞎火,像是没人的样子。

    三人正盘算着去就近看看有没有能歇脚的地方,刚刚那人这会儿往回走了,见他们还在,便说:“你们敲敲门吧,我想阿程他可能是睡着了。”说着又向前走去。

    见那人走远,季鸿到了门边,心道:“我便大力敲这门,他总不会还醒不过来。”想着,便一只手用力往那门上叩去,刚碰到那门面,却“啊哟”一声,往前扑了进去。

    没料到那门竟然没上栓子,他直接跌到了地上,一抬头,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人此时正端坐在那屋的角落里,眼睛却是异常恐怖地睁着。

    阿青和付白见季鸿趴在地上没动,也抢了进来,看到了墙角那人。

    “大师兄!”付白惊叫。

    任华程眼睛圆睁,嘴巴大张,一副愕然的表情,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满脸的惊恐。阿青上前把他搬到了地上,发现他身子软软的,好像骨头断了好几根。地上并没有血迹,见师兄穿戴整齐,付白把他的上衣稍稍扯开。阿青别过头去。

    只见任华程的前胸以上有两块暗青色的淤痕。季鸿爬起来,却见付白看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是眉山掌。”付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