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剑密传

第十回 汝玉

    次日肖凌峰说是带季鸿去医馆,季鸿原以为到了之后那郎中马上就会开始解毒,但没想到肖凌峰只是将他带到按医馆的后院,将他丢在了一间屋子,让他等着,便什么也没说就消失了。

    那医馆在花溪镇这地方应是极富声望,季鸿进去时,尚有好些人在馆内等着抓药或是问诊,那门匾已经有些老旧了,没有上新漆,上面书着“松鹤堂”几个金边大字。

    这屋子连着一处堂院,这间屋子有两扇屏风隔开,有些雅致,墙上挂着些书画,还有张床,上面纤尘不染。

    “这屋子倒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医馆了,这是谁的屋子?”季鸿见那桌上有本医书,见是《黄帝内经》,他拿起来翻了两页,看到一章讲脉象的。

    “这书确实有些晦涩,不知我妈以前是怎么看下去的……按这书里说的,脉也分春夏秋冬,那不知我现在中了这毒,是什么脉象。”

    他将书合上,丢到一边,将手臂伸直,翻来覆去看了一阵。想到昨日同肖凌峰出行时并没有什么感觉,他突然想运功试试,刚吸一口气,不出意料地,那手臂又有一阵似有若无的肿胀感出现,他赶紧停下,那种感觉又慢慢退了下去。

    季鸿看了一阵,想到自己的剑还在肖凌峰的家里,而自己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练飞花剑法了。

    他叹了口气:“若是今日能将那红花酿的毒解了,明日就把剑练起来吧!”闭上眼睛,将那十个剑招在心里演了一遍,脑中又浮现出阿青和父亲指导自己的画面。

    他站起来在这屋里转了转,发现架子上只有医书。他去院子的地上捡了两片落叶进来,坐在桌子前对那叶子吹气玩。想到飞花剑谱,看着那叶子陷入了沉思:

    “肖前辈说还有半本剑谱在应天府,也就是说,可能还有十招。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招式,师父不在了……若是我要练,往后也只能靠自己了……当然,我是一定要练的,只是……”

    尽管以季鸿的悟性,或许自己领悟那些剑招不是什么难事,但他还是觉得一阵惆怅。

    虽然才到花溪镇几日,他已经觉得在虔州的那些日子好似一场梦,渐渐远离了自己。

    “或许这样就好。只希望林贤弟不要再生气,也别怪我不辞而别。不过,或许他未必会在意这些。”季鸿想着,盯着窗外愣神了片刻。

    眼下已经到了十一月,花溪镇地处江南,还不到飞雪的时节。从这间屋子向外望去,正好能看见院子里那棵树,季鸿猜那树应该是桃花,只是现在光秃秃的。

    两声叩门声响起,季鸿将桌上那树叶飞快地扫到地上,转回头,见门外站着一个少年,端了些东西。那少年穿着白衣,十分瘦削,但眼神明亮,让人觉得亲切,季鸿觉得他看起来比自己小一些。

    “这位公子,师父和肖前辈让我给你拿点吃的东西来,说是让你再稍等几个时辰,看完几个生大病的,就来看你。”那少年笑笑,将几样东西放到桌上。季鸿站起来道了声谢,扫了一眼,发现是些清粥小菜。

    “若是公子无聊,这屋里的书你随便看,不用拘束的。”那少年又道。

    “啊!原来这是你的屋子?这真是……给你添麻烦了,还要多谢你……我姓季名鸿,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别叫我公子啦!”季鸿的脸微微红起来。

    那少年点头微笑道:“我叫苏眉,季公子不必客气的。”季鸿见他慢慢止住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担忧的神色。苏眉微微蹙眉道:“师父说季公子中了一种凶险的毒,就同肖前辈的朋友一样。季公子,若是你晚间受不住,一定要同我说。”

    季鸿点点头,心里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看着那苏眉从走出房门,将那粥端起来喝了一口,只觉得不想多想什么。

    午后,季鸿觉得正趴在桌上小憩,突然觉得肩头被点了两下,他睁眼看时,又是那个苏眉,但此时却换了一身道袍。门边还站着肖凌峰,季鸿发现他又带上那根棍子。

    “季公子,师父让我现在带你去医室。”跟在苏眉身后,季鸿忽然想起了长怀安道长。

    一路上,季鸿见肖凌峰沉默不语,轻声问:“肖前辈……旧日里,你也带那位白羽兄来过这里吗?”

    肖凌峰点点头,神情却没有轻松多少。季鸿正觉得奇怪,只听肖凌峰轻声说:“季小鬼,你知不知道,其实这世间一切的病痛,若是要究其根源,都算是一种心病?”

    “我……”这个问题没头没尾,季鸿只觉得难以回答。

    “你知道为什么这红花酿,对很多有武功傍身之人来说,是难解的毒吗?”

    季鸿摇头,还不及细想,那苏眉就将他们带进了一个小小的隔间。说是隔间,其实只是大堂中用一块屏风和几块纱帐围起来的空间而已。

    季鸿眼睛一扫,发现这松鹤堂此时竟然已经关了门,看不见外面的街道了。

    他拨开帘账走了进去,肖凌峰和苏眉并没有跟进来,面前坐着的是个笑面郎中,眉毛微微留长,超出额角,两眼都是小缝,留着小胡子,道袍之下有一种说不出的神韵。

    看到这装束,季鸿心中一阵疑惑:“原来这郎中是个道士?”

    那人对他微微一笑,他连忙收住心神,施礼道:“前辈好,晚辈名叫季鸿。”

    “哦?这名字不错,过来坐下。”那人轻声道,并不回礼,只是眼神示意。

    待季鸿坐下,这郎中手指搭上他的手腕,停顿片刻,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阴阳失调,气血亏虚,这位小友,是有什么心事么?”那人忽然问。

    季鸿一愣,心道:“你若是问我有什么心事,我心事可多了,你要我说哪一件?”

    但那郎中好似并没有在等他回答,又向外叫了一声:“眉儿,你带他去那药室吧。”

    苏眉掀帘进来,那郎中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白瓶交给他,低声嘱咐了几句。

    “季公子,你随我来吧。”

    季鸿乖乖起身,跟在苏眉身后向廊道走去,心里却觉得这郎中的问诊似乎有些草率。他向后偏头望了一望,见那郎中从纱帘后走出来,和肖凌峰交谈了几句。

    苏眉将季鸿带进了一间密闭的屋子,那屋子同一般的寝居不同,一打开门,就是一股浓重的药味,屋内左边有一张长凳,那凳子旁边有扇门,好像有些雾气从里面冒出来。这地方竟是比外面热了不少。

    “眉兄弟,这是什么地方?”

    季鸿正觉得疑惑,那苏眉从袖中将那瓷瓶交给他,道:

    “季公子,解这红花酿需要几步,这便是第一步。师父吩咐过,需得先带你泡过药浴,才能施针。那门后面的池子已经泡好了药材,这瓶里是你们昨日捉的那蟾蜍所制的涎香丸,等一会儿下水前,你便把这瓶里的药吃了,一共有八粒。一定要记住,顺序不能错,要先吃了才下水。”

    这几句话的语调虽然平和,但季鸿还是听出了些不容置疑的味道。他接过瓷瓶,谢过了苏眉。见他走到了屋子中央,取出一根香,点燃后插进香炉。

    季鸿走到那门前一推,一股冲头的药味夹着热气扑面而来,水雾之下,他见那屋子的右手边也有一张长凳,上面好像叠了两件袍子。

    “季公子,半柱香后我来接你。”季鸿将门关上,听见苏眉在门外说。他进了屋子,见那屋子中央居然是一个水池,而那水池旁边好似还有一扇门,不知道通向哪里。

    “这医馆真有些古怪,我还以为解毒只需要那个蟾酥,谁知道竟然如此繁琐。”季鸿心道,将那瓷瓶拿在手里看了看,那瓶子小小一只。他将塞子一拔,将那涎香丸倒出来,却是些暗红色的小药丸。

    “红花酿……不知道那红花酿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是这种暗色药丸……”他看了一阵,一口吞了,心中忽然有个想法升起来:“若是那老道给我下毒怎么办?”

    乱糟糟地想了一阵,记起这松鹤堂挂在堂外的那几幅“济世扶危”的横联,脑中又出现肖凌峰对黄绫教那嫌恶的神色,还有那姜姓书生的话,暗自叹道:“我的确是不会识人。”便脱了衣服,下了那水里。

    那汤药是褐色的,像是熬煮了很久一样,季鸿舒了一口气,在池里坐了下来,只留个脑袋在水面上。这药池的水温温热热,他只觉得全身说不出的舒适,闭上了眼睛。

    只觉得好似才闭目不久,耳边突然有个声音笑起来。那声音似真似幻,分不出男女,季鸿眼睛还闭着,听那声音叫道:“孽障!”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红帘账内,这地方有些像农户家中,又有些像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卧房。那些红色的帘幕交叠,轻纱层层,那声音却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红花酿!嘻嘻嘻……”

    他越过几重纱幕,壮着胆子走过去,见三重红纱后有个阴影,像是有些女子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他走上前,猛地将那红纱拨开,面前却是一张空床,上面铺着红布。一床红被子堆在床尾,还有个红色的软枕斜靠在床沿内侧,床边有一簇红色的花,几近枯萎。他呆立一阵,那笑声又从他身后传来,这声音有一种虚幻的空灵感,他不禁心里打个冷战,转头一看,背后只有红色的帘帐依然重重叠叠,随风卷起。他又把头转回来,那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层层红幕。

    “难道是刚才那药丸让我产生幻觉了吗?”

    他心中发毛一阵,那声音却又响起来了。这一次,是一个人在高喊“救命!”那人好像在那红布后被几个人围着打,眼见脚边有根棍子,他一把拿起来,朝那帘幕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几块红纱跌下来,那背后除了一片漆黑,却是空无一人。

    “你是谁?你在哪里?”他大声叫道,握紧了手里的棍子。

    那声音又笑起来,却是换了一种音调:“小子,红花酿之毒解不了,没有功夫,你还能做什么?”

    季鸿心中涌起几丝恐惧,但那他想起肖凌峰几日前和自己说过的话,只觉得在挫败感背后又多了一些底气。他大声回答道:“行侠仗义这种事,难道只有会功夫的人,才能做的吗?我却不这么认为!”

    那声音转了个方向,又道:“小子,你信命么?我告诉你,你这毒解不了的!”季鸿感觉好像是一个人,正站在几重轻纱后。

    季鸿心中一阵惊愕,那红纱好似又多了几层,将他层层围住。

    “小子,若是你没有功力了,那应天府你也去不了,你什么也做不了了……”

    季鸿朝前跑了几步,掀开那红帘,却正对上一双眼睛。

    “师……师父?”那帘帐后的女子是阿青。

    “鸿儿,你会怎么选?”

    他眼睛一眨之间,那女子又倏地消失了。季鸿心中五味杂陈,空气中有几声轻笑传了过来,他忽然想起林喜儿和肖凌峰对自己说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大声道:“肖前辈同我说,人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我曾经走错了路,以至于此…….若真有天命难违,我自当接受!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是我师父和父母兄长换来的……但哪怕注定要做个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活法!”

    那声音这次换成了男子嗓音,笑道:“如此说来,你是甘愿做个普通百姓,不要你那家传剑谱了?”

    季鸿叫道:“谁说我不要?那半本剑谱,我当然要拿回来!”

    那声音道:“但你没有武功……”

    季鸿打断他,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阵热血,骂道:“闭上你的嘴!我想要做到的事,自然有我自己的方法!普通人又如何?哪怕再花上十年,二十年,我就不信这江湖上只容得下会武功的人,哪怕我季鸿从此再也无法挥出那飞花剑,也总有我能做的事,我也会在心里坚守我自己的侠义!”

    这一边,那黄师傅正站在药池前,观察季鸿的表情,末了,微微点点头,走到门边,敲了两下。那门开了,外面是苏眉和肖凌峰。

    “时候差不多了,眉儿,你把他叫起来,凌峰兄,我们到旁边的屋子去。”

    而季鸿这一边,刚对着那阵空气说完,只听那声音忽然卸了力一般,郎朗笑了几声。季鸿忽然觉得那层层红帘后面有点亮光,像是有个人站在很远的地方。耳边只有一个声音道:“如此,便是最好……”他还在疑惑,正要发问,只觉得肩头被点了几下。

    “季公子,时辰到了,师父让我带你去另一间屋,给你施针。”季鸿这时才又感到热,一扭头,阵阵热气中,见那苏眉正跪在池边对自己说。

    “眉兄弟,我方才好像出了点幻觉,那是什么?”季鸿将那白袍穿上,在心里暗笑起来:“没想到我也有穿白袍的一日,权当做一会儿潇湘派的弟子吧!”

    “我不知道。“苏眉听了季鸿的话,笑着摇了摇头。

    ”季公子看到了什么?挺好的。我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什么幻境。师父说,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那是师父的祝由术,按师父所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他需要面对的事物,对同一件事也可能有不同的答案,但是那个答案,有时候对治病却有很大帮助。”

    季鸿这才发现这屋子旁边那扇原本紧闭的房门已经开了,里面有油灯的火光透出来。

    “肖前辈……老师傅。”季鸿进去,叫了一声。发现这又是一间屋子,两排药斗柜靠在墙边,一块纱帐将这屋分成两半,肖凌峰正靠着较宽阔的这一侧的药柜,而那黄师傅坐在帘帐另一边。

    “你躺到这里。”等季鸿躺下,他拿出针具,慢慢悠悠地道:“小友,现下你全身放松,可以睡一会儿。”示意季鸿将衣服解开。

    肖凌峰又从另一侧踱了过来,站在黄师傅后面。

    “季小鬼,不要看了,让你睡你就睡。”

    这一句话后,季鸿只觉得自己好似真的有些困。他没说话,闭上眼睛,回想着方才在药池看见的景象,却是很模糊。

    “眉儿,你来扎。”季鸿听到这一句,然后一个人走过来站到了自己旁边,过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喉咙下方一痛。他忽然明白日间苏眉同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那苏眉看着年纪尚青,但手法却不赖,手不带不抖,片刻就扎了季鸿的天突、巨阙、关元、气海穴,季鸿觉得只有细微的刺痛,腹部有些暖意。

    “黄师傅,你这徒弟手很稳嘛。”季鸿听见肖凌峰称赞了一声。

    苏眉又在季鸿耳朵上扎了几针,最后一针在头顶。

    “眉兄弟扎的好像是任脉。”季鸿想着,想起师父旧日说内力聚于关元,只觉得方才吃了那涎香丸,或许不出一时三刻便能解毒,心中一阵欣喜。

    季鸿觉得自己躺了很久,半梦半醒间身子一凉,却听那黄师傅说:“小友,现在起来坐到这里。”季鸿睁开眼睛,发现那针不知道何时起了,而苏眉已经出去了。

    他把衣服穿好,却听肖凌峰在那一侧说:“别穿了,把上衣脱了。”

    掀开帘帐,那地上放了块软垫,那黄师傅在这一侧的的四个角落各点了一盏油灯,拿着一套针具就坐在了那垫子旁边,转头对肖凌峰说:“我却不太懂你们习武之人的说法,你和他说一说吧。”

    季鸿看向肖凌峰,只听他道:“季小鬼,现下黄师傅要扎你的督脉,你坐到这垫子上,然后就按你平日练功时那样打坐,气息要慢一些,不要猛猛用力,若是痛,就马上告诉我。”

    季鸿点点头,但想起之前在虔州时一运功就浑身疼痛的情景,还是有些担心,但听肖凌峰的语气让人放心,他当下对那黄师傅道了一声谢,就在那垫子上盘膝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目微微运气。

    很快就有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爬了上来,但是比之前在虔州的时候好太多。但突然间只觉得头顶一痛,那黄师傅扎了一针到他百会穴,而后又一针扎在大椎穴。

    “小友,放松些。”那黄师傅的话从耳后飘来,季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眩晕。

    “集中精神,调息啊。”肖凌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季鸿尽量不去管这阵晕感,只觉得身上慢慢热起来。

    从前季鸿运功的时候,不会觉得这么困难,但当下他却觉得精力需要非常集中,他才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那股流动感。

    那黄师傅忽然一针扎在季鸿神道穴上,这位置明明在背部,但他忽然那阵熟悉的痛感好像又一丝丝涌了起来,胃里一阵翻涌

    “喂!小鬼?你怎么样?”那肖凌峰看着季鸿,见他脸色突然变差,头上似乎起了一阵汗,心中一动,有些担心。但季鸿却一动没动,也没有睁开眼睛。

    这一刻,季鸿虽然身上难受,但脑子里却充斥着各种杂乱的思绪,以至于他没有想要开口说什么。渐渐的,有一部分的心神竟然渐渐脱出,他想起了和师父在梅花山的那些日子。

    “师父,为什么都是一样的招式,我的这一掌和你的却差这么多?”他想起旧日和师父对着树出掌的时候,那深浅不一的掌痕。

    “你要集中,想着将内力集中在一点,这种感觉很玄妙,要慢慢领会。”季鸿心道:“师父那日同我说……要集中在一处……”他脑中想着这些,却没感觉到自己后背出了一层汗。

    季鸿脑中正混沌着,那黄师傅又是一针扎在他的命门穴,这一针的力度同方才是一样的,但在此刻却让季鸿又有一种被人打了一棍的感觉,不是那种刺痛,却有种被人掀开肚皮的那种凉飕飕的感觉。他猛地晃了晃,气息忽然乱了,同时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

    “不能停……不能……”季鸿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只有这些破碎的言语。

    “小子?小子?”肖凌峰叫了几声,见季鸿突然留下两行眼泪,眼睛慢慢睁大,只觉得季鸿脸上突然失了血色,但还是闭着眼睛,咬着嘴唇没有反应。

    “凌峰兄,他喘不上气了!”

    “不能停……集中在一点……我……我怎么能轻易倒在这里……”季鸿忽然记起了药池里那个声音说的话。

    “凌峰兄,你快用棍子打他两侧章门。”黄师傅急急地叫起来。

    “小鬼?”肖凌峰听到这话,猛地跃到季鸿面前,那黄师傅起身朝后退了两步。

    “季小子,不要提气了!把眼睛睁开!快!”肖凌峰的声音忽然在季鸿耳边炸响,他微微睁眼,好像突然在肖凌峰的脸上看到了阿青的眼睛。然后他感觉自己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背后也是一片汗湿。思绪一收回来,一阵无力感忽然清晰地涌上来,他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但一口气还闷闷地吊在胸口。

    肖凌峰迅速将手里的棍子一抬,点向季鸿腹部两侧章门穴,然后一棍戳在他的关元穴。

    这个瞬间,一阵难过至极的感觉像是突然出现似的席卷而来,将他吞没,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略暗的血“哇”地吐出来,咳了一声,就软绵绵地朝一个地方歪过去。

    肖凌峰和黄师傅赶紧抢上前,黄师傅把了把季鸿的脉,将他背上的针拔下来,对肖凌峰点头道:“凌峰兄,大概是可以了。”

    肖凌峰和黄师傅合力把季鸿搬到旁边的床上,把他放平。黄师傅去一处卧房拿来一床棉被给他盖了,肖凌峰将季鸿嘴角的血迹擦了,见他面色终于又恢复了些血色,抹了把汗,看着季鸿,道:“这小子,倒是挺能忍的,方才我只觉得有几次他快要忍不住了,但愣是一声也没有吭。”

    肖凌峰又转头对黄师傅道:“黄师傅,你那祝由术真是出神入化,这已经是老肖头第二次见你给人做这样的术法了。其实早先的时候我常常担心你会入了那黄绫教。”

    那黄师傅也是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胡子,笑了一声,道:“入什么教,黄绫教那算什么东西?那是邪巫,祝由术说与它同源都是在自贬。”

    说着叹了口气,对肖凌峰道:“其实凌峰兄,祝由术再怎么神奇,也只是个引子。不过老朽确实觉得,这位小友乖巧得很,年纪虽然不大,很多事想得却比你那位白羽兄清楚得多。”

    “不如说是少年人,总是比我们这堆老木头来得无牵无挂些。”肖凌峰听了这话,在心中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