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剑密传

第二十二回 冤孽

    季鸿仔细听去,只听那人唱道:“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像是个男子,声音略显苍老。

    “该不会是李兄吧?”季鸿觉得这曲词虽好,但大半夜在这客栈里唱,属实有些荒唐。

    他又听了一阵,那声音又唱:

    “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那人一唱三叹,声音喑哑低沉,又带些凄苦。季鸿闭眼一阵,那声音尾调绵长,只让他又想起许多惆怅的事,胸中有些难透气。

    “是谁大晚上扰人清梦,当真是只顾自己不顾他人了。”

    季鸿忍了一阵,那声音却越来越大,唱一句后就是一声“唉”,这堆东西直飘进耳朵,又不怎么婉转,更像是和尚念经,只让季鸿一阵阵头痛。

    “实在有些受不了了,需得让他别唱了才好。”季鸿想着,从床上坐起来,推门便往上走去。

    到了那门前,那歌声比在楼下更为沙哑刺耳,季鸿见那门只是掩着,当下一推,口中道:“这位前辈,还请......”话才说到一半,便呆在原地,只见那屋内此时正有一人倚着窗棂,白袍绢扇,却是曲靖山。

    季鸿惊愕非常,没想到日间才在见过他,眼下却会恰好就在这一处地方又撞见,当下心中诧异:“难道曲靖山是尾随我来了韶州?看来我得小心应对。”想着,脸色渐渐转暗。

    那歌声戛然而止,曲靖山眼见季鸿突然出现在面前,也是非常惊讶,张嘴看了一阵,随着那嘴慢慢和尚,一声不屑的哼声也从鼻孔发了出来。

    曲靖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突然异常愤怒,嘴里叫道:“好啊,又是你这阴魂不散的小子!原来你还活着!”站直了身子,朝季鸿走了两步,拿起扇子在桌上用力顿了几下,空空响声入耳。

    季鸿僵在原地,之前在翠屏山上的一幕幕又于脑中闪现,脸登时涨红起来,拳头慢慢握紧。

    就在这时,他突然见曲靖山“咦”了一声,然后脸上现奇异的神色,阴阳怪气地道:“那个之前与你一道的小妞呢?”

    季鸿没说话,曲靖山继续道:“她还活着?她死啦?”

    见季鸿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曲靖山立时明白了,摇头大笑道:

    “我就说上官掌门的女儿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原来数年寻不得她,竟是一直躲在你这里。看来你是终于发现啦?曲某真为季公子感到可悲又可笑!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笑了两声,见季鸿面色越来越阴沉,他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摆正了脸色,背着手斜眼看着季鸿。

    季鸿本来并不十分愤怒,但听到曲靖山忽然提起上官兰英,心里一酸,又听曲靖山挖苦之色溢于言辞间,尴尬之下,哈哈两声,强装着面色如常地道:“老贼,你在说些甚么鬼话?甚么叫我师父死了?”

    曲靖山听了这话,满脸不信,瞪眼摇头一阵,叹道:“甚么?不会吧!原来季公子如今还被蒙在鼓里......啧啧啧,也是惨得很!那曲某便来告诉你!你身边那小妞,就是上官掌门的女儿!”

    见季鸿没反应,曲靖山觉得可能是自己说得不够,继续道:

    “他女儿于眉山岛失踪,到处都寻不得,后来不知从谁开始传,说她于季府当夜被误伤致死。嘻嘻,我可不信!怎么说她也是元郡一手带大的,武功学了多少曲某不知道,但就论鬼脑筋,那可是有过之无不及!”

    曲靖山说罢,摇头笑叹道:“当日在翠屏山一场,若不是飞枝划破她那人皮面具,就连曲某都差点发现不了。季公子,你是不是从没见过甚么人皮面具?哈哈!你被骗得好苦!”

    “元郡是谁?”季鸿忽然问道。

    曲靖山一听这话,那阵笑声顿时在脸上荡然无存,正色道:“季公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你可知上官掌门的女儿将你姨妈视为亲姐姐一般”

    季鸿听曲靖山说的这一大串,本不觉得有多惊讶,毕竟他已经知道了阿青就是上官兰英。但听了曲靖山这话,猛然间想起上官兰英在眉山岛说:“你姨妈真是个好姐姐。”

    “原来那并不是假话?”季鸿愣在原地,这样一想,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眼睛酸涩。

    他心中有些乱,不敢细想,指着曲靖山的鼻子痛斥道:“老贼,你有闲心在这地方唱这难听至极的破曲子,便不要和我扯甚么上官府与我姨妈的旧情!我爹的账,还没同你算完!”

    季鸿说着,冲进屋内对着曲靖山的面门便是一掌劈去。

    曲靖山见他来势汹汹,疾速从桌上抓起扇子,啧了一声,继续不停说道:

    “季公子,我爱唱甚么,关你甚么事?甚么叫破曲子?这分明就是《长相思》!季公子,你自己乳臭未干,男女情爱更是半点不懂,这好词自然也欣赏不来!”

    季鸿听了这话,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柳娘的那抹笑容,而上官兰英的眉眼紧随其后,一闪而过,一时间他竟有些莫名的无地自容。又是尴尬又是恼怒,热血陡然涌上季鸿脑门,那一掌劈到半中间,他又加了些力,只想将曲靖山的脸生生劈烂,教他再也说不出“男女情爱”之类的话来。

    “咚”地一声,曲靖山挥扇一格,结结实实地接了季鸿一掌,二人都是身躯一震,曲靖山退了两步。

    季鸿赶紧调整气息,他凭着手感,觉得曲靖山这一挡力度竟有些绵软之感,倒是曲靖山吃痛地皱起来眉头。季鸿只觉得方才好似听见靖山那扇子有轻微的开裂声响,心中一阵欣喜:“看来我的功力有些长进。”

    曲靖山用力甩了两下手臂,跃开两步,一手扶着一张椅子,另一只手“刷”地将那扇子一展。季鸿一见,怕曲靖山将什么针藏在扇子里,猛地刹住,后退了两步,却见曲靖山只是把那扇子拿到面前扇了两下。

    曲靖山面上倒是没什么怒气,只是正色道:“季公子,不如我们和平相处吧,我近日刚好有些要紧事,不想与你过多纠缠。反正上官掌门已经仙逝,曲某没有必要再追着你不放。”

    季鸿怒道:“老贼,你弄错了一件事,非是你追我,而是我追你!你这样的奸诈之徒,死有余辜,想活着离开此地?做梦吧!”此话一出,曲靖山眉头忽挑,眼神蓦地阴冷了,瞪起眼睛,终于是愤怒了。季鸿见他将扇子忽地收起,一根手指指着自己厉声道:“原来如此!曲某是明白了,原来你与那付小子串通一气,做的尽是些奸诈之事!”

    曲靖山这话问得十分认真,季鸿的杀气登时去掉了半截。听曲靖山提到付知临,他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是茫然了。

    “长怀安的脸丢到姥姥家了!眉山派居然出了这等下三滥的货色......”曲靖山还在骂着,季鸿唯恐他要将付知临祖坟骂出青烟,见身旁立柜上有个掸子,他一把抄起来朝曲靖山丢了过去,接着一跃过去,扑向曲靖山。

    “曲老贼,住口!”季鸿叫道。

    曲靖山停了骂声,闪身躲过那飞来的毛掸,两脚一踏,越过季鸿头顶,一跃跳上了那立柜。季鸿这一掌拍在了他刚刚扶着的椅子,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椅子应声粉碎。

    曲靖山边躲边哈哈大笑,戏谑之色溢于言表,奚落道:“我原以为季公子旧日翠屏山上的行侠仗义是有多高尚,没想到其实季公子也喜欢耍阴招,与小人又有何异?”

    季鸿见曲靖山上蹿下跳,恐怕自己如果胡乱出掌,只会把整个屋子弄得乌烟瘴气,或许还打不到他。当下停了手上的动作,站直身子,叫道:“曲老贼!你把话说清楚,不要血口喷人!”但虽然嘴上如此说着,季鸿心中仍是震惊,不知为何付知临会在韶州出现,又为何会与曲靖山遭遇上。

    曲靖山这时从墙根跳下来,肃然道:“季公子何必明知故问?你们难道不是串通一气,将我那把铁扇换成了这木扇?”说着,用力将手中的扇子朝季鸿扔了过来。

    季鸿一个矮身,那扇子打在墙上,发出了一声空响。

    “你自己看吧!”见季鸿面有茫然之色,曲靖山只认为他想浑水摸鱼,当下怒目而视。

    季鸿将那扇子捡起来一看,见扇骨已是裂了许多道。这扇子骨色泽虽与曲靖山旧日那扇子神似,但的确轻得多,是一把乌木骨扇。原来刚刚那一下并不是季鸿功力大增,而若不是曲靖山内力深厚,运气抵住,这扇子被季鸿一掌拍下,只怕会当场爆裂。

    季鸿心中疑云四起,他以为付知临是因为什么事凑巧路过此地,而偷扇子是想替自己报翠屏山那一掌之仇,却不知是曲靖山实是被付知临邀了来赴这一场鸿门宴。

    话说付知临与李麟这一处交代好,便写了封言语恳切的书信,拜托了个商贩送去邵武军边乌君山上潇湘阁。自己则在镇中找了个就近客栈,终日在李麟的楼外静候曲靖山前来,他算准了潇湘阁离韶州的距离,已在镇中安排妥帖,却没想到曲靖山还是比自己预想的晚到了几日。

    付知临不知,曲靖山之所以来晚,是因接到书信后赶来途中,特意去虔州拜访了七山霸的母亲。而曲靖山本只打算看看那些药材是否对七山霸母亲的眼疾见效,却惊悉七山霸离世的音信,便逗留了几日吊唁。今日早间季鸿一见,正是曲靖山准备告辞之时。

    曲靖山脚程十分快,到韶州时尚是酉时,而付知临早已在这楼外等候多时了。他眼见曲靖山的白袍在李麟的客栈外出现,马上从对街的巷子闪了出来,快步迎上去,远远地便对曲靖山拱手道:“曲掌门别来无恙啊!”

    曲靖山见付知临风尘仆仆的样子,也回礼道:“劳烦付公子等我多日,路上有些私事耽搁,付公子信中说的就是这家客栈没错吧?”

    “正是,曲掌门请。”付知临一手搭在曲靖山肩上,十分热情地便将他送了进去。

    李麟其时在客栈里扫地,见了付知临略一点头,又瞥了一眼曲靖山。“李老弟,我就是......”

    “上去吧。”曲靖山话未说完,李麟嘴里蹦出几个字,眼神向楼上示意,便继续低头扫除。曲靖山面色微微难堪,但马上又现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随付知临上了那楼。

    “曲掌门不要见怪,李前辈从来都是这副样子,并不是对曲掌门有甚么偏见。”付知临上了二楼,继续往三楼走去,一边回头笑道:“倒是上官邢比李前辈更难应付些。”

    “噢?何以见得?”曲靖山嗡声问道。

    “曲掌门忘记了?上官邢再怎么说,旧日也是在三司有职,被贬之事,面上总是挂不住的。”付知临说道:“不过曲掌门大可放心,晚辈待会儿带曲掌门去这韶州酒楼先走一趟,按李前辈所说,上官邢晚间总爱去这城里那‘曲江酒楼’听曲,曲掌门若是有闲,晚间便去那酒楼里碰碰运气,总比日间在那衙府之内谈事来得容易敞怀。”付知临口若悬河,见曲靖山脸上现出笑容,脑海中却已浮现出曲靖山的狼狈样。

    等二人到了那曲江酒楼,小二一见付知临,便快快上前。付知临问:“我们有两位,可还有包间?”那小二见付知临对他眨巴两下眼睛,立时心领神会,拿汗巾一擦脑袋,对曲靖山抱歉道:“二位,实在不巧,只剩中厅还有几张散桌了。”说着便将二人带到了二楼一张小桌边,那桌子正对着几名弹唱乐师。

    落座后付知临说了些照顾不周的话,而曲靖山旧日到底也算是名流之士,与上官子初常常出入这等规格的场所,细细听了听那丝竹鼓乐弹唱的调子,笑道:“付公子不必介怀,这一个地方好得很,上官邢果真是有品味。”付知临见曲靖山春风满面,也微笑点头,心中却是冷笑了一声。

    酒过三巡,中厅人愈来愈多,蒸品粥品教这楼里热气弥漫,而付知临与曲靖山这位置远离楼道,卡在正中央,更是如热如蒸笼。

    “曲掌门,快尝一尝,此乃本楼佳肴。”付知临伸手递来个烧鸭腿,曲靖山此时热极,拿出扇子扇了两下,一边连连道谢,却没注意付知临悄悄对墙边站着的那小二使了一个眼色。

    “来,这位爷喂,让一让!”曲靖山正扇着扇子,忽然身后一片阴影袭来,又有许多锅碗瓢盆的哐哐声。曲靖山听了这话,一只手拉住凳子往前挪。但身后那人像是端着很多东西,朝前走出一步,一脚踢在了曲靖山的凳子腿上。

    混乱中曲靖山只觉得屁股一滑,之后人便突然向后倾倒,猛然见觉得自己撞到了什么。霎时间,几滴热汤洒下,还有几个蒸糕掉了下来,砸在他的身上。曲靖山滑倒在地,其时手里还抓着自己那扇子,他另一手扶着凳子,破口大骂两句,话音未落,又是一锅热汤淋头洒下。曲靖山被烫得大叫一声,食客纷纷回头看向这别开生面的一幕,一时间乐声夹着笑声传了过来。

    曲靖山骂骂咧咧两句,挣扎着要爬起来,付知临此时两步抢了过来,一手拉住曲靖山,另一手将他的扇子拿过,口中叫道:“曲掌门小心些!”说罢转头向那同样滑倒在地的小二骂了两句,而那小二也是一叠声地与付知临对骂起来。

    “曲掌门,你袍子湿了,我去找楼下掌柜的要条毛巾给你擦擦。”付知临将曲靖山一拽起来,说道。曲靖山脑中懵懂,心中正觉得今日实在晦气,听了付知临这话,只得谢了两句,用手将那脸上的汤汤水水抹掉一些。一抬头,又见前方一人笑得前仰后合,他顿时勃然大怒道:“有甚么好笑的?信不信我上去将你的嘴撕烂!”说着怒气冲冲将桌上的扇子一拿,展开来正要扇风,忽然觉得手感不对。

    曲靖山将那扇子拿到眼前仔细一看,虽都是乌漆嘛黑的扇骨,雪白绢纱,上有山水绣纹,但轻如羽毛,哪里还是自己的扇子?他头一扭,付知临早就不见了踪影。曲靖山登时惊得跳了起来,心中一凛:“好个诡计多端的付小鬼,竟敢如此戏弄于我,他盗我扇子有何图谋?”

    等抢去楼下,却又被方才那端汤的小二压着付账,曲靖山心中一阵惊疑未定,立时明白了中了付知临圈套。待得奔回客栈楼上,将自己的银针毒针等等又翻出来尽数点清,发觉付知临只调包了自己的扇子而已。

    “幸好我今日往那扇子里灌了毒,付公子,别怪曲某无情。”曲靖山兀自冷笑两声,将身上那件香气四溢的白袍换洗了,穿件干净衣袍,将那银针揣进怀里,踱到窗边沉沉思索片刻。眼见离亥时尚有一个时辰,但窗外此时月色弥散,曲靖山想起欧阳元郡,心中也有了几分愁绪,便唱了两句方才那酒楼里弹的《长相思》,却不料竟被季鸿在楼下听了去。

    此时此刻,听了季鸿的话,酒楼之事又闪现在曲靖山脑海当中。季鸿看着,却不知曲靖山为何忽然一言不发,只觉得他脸上霎时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饶是曲靖山于自己有杀父之仇,但季鸿也不会做如此奸诈之事,当下他左手拿着那扇,对曲靖山抱了一拳,道:“曲老贼,我并不知我朋友会偷你的扇子,我与我那朋友并不是一起来的。”说着将那扇子放到桌上,往曲靖山跟前推了推。

    曲靖山听了,眉头一挑,一脸不信的神色,但见季鸿说得有板有眼,随即眼珠一转,又突然笑起来,道:“哈哈哈哈哈……季公子也不必如此认真,曲某是这样揪着小事不放的人么?反正我也送了你那朋友些东西……不过你那好朋友,口舌功夫是真的厉害得很呀!”

    季鸿听到这里,心中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曲靖山见季鸿面色凝重地盯着自己,忽然停止了笑容,恶狠狠地道:“嘻嘻,他只知道将我那扇子偷了去,并不知道我那扇子骨里灌了‘百步散’,此时此刻,他大概已经毒发身亡了。”说着,他脸上一阵得意,笑道:“曲某觉得自己还是技高一筹。”

    季鸿一怔,只觉得五雷轰顶,“百步散”他曾经听阿青提起过,据说是取了蝮蛇毒液所制,若渗入皮肤,百步内便会毒发,这一味毒虽不比“错经散”凶险,但起效极快,往往还未知觉便已毙命。

    又见曲靖山的表情变幻不定,皮笑肉不笑地继续说道:“季公子,说起这一桩,无论是你季府,还是你朋友,看起来都爱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唉,季公子,你不知道,其实曲某过去并不想为难你们,‘错经散’不是甚么难解的毒,若不是你们不识趣,你父亲又怎会因此而亡……”

    季鸿脑中本已是一团乱麻,又听曲靖山提起父亲,又是这番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难,登时胸中气血激荡,怒目瞪向曲靖山。

    “住口!曲老贼,你昔日害我父亲,眼下又害我朋友,我要你血债血偿!”他痛喝一声,一脚将凳子踢过去,随后朝曲靖山一掌猛地削过去。

    曲靖山见季鸿来势汹汹,躲开凳子,口中叫嚣着:“这可怨不得我,他要做贼,便该有这样的觉悟!”眼见季鸿出招很快,头一偏,脸上却仍被季鸿掌风带到,瞬间裂了个口子,鲜血滴到了白袍上,曲靖山一看这情形,心里连连叫苦:“这怎么好?我已经没有干净袍子了,如何去见上官邢?”顷刻间,见季鸿又是一掌劈来,离自己腰间之差几寸,曲靖山急忙侧身避开,一跃到桌上,翻身拿过那把乌木扇,手在木桌上一撑便到了窗边。

    季鸿正热血上头,见曲靖山脸被划破,心中涌出一阵大仇报了些许的快感,抬头又见他此时正离自己两丈远,正盘算着再如法炮制朝他胸口削去一掌。却见曲靖山看着自己忽然笑起来,微微点了点头,大声叫道:“喂!李老弟,你来的正好!麻烦助我一助,我可没想到上官官人的地盘来捣乱,我先走一步了!”

    季鸿听了曲靖山的话,大惊失色下手上加力,却瞬即感到那只手被一股巨大劲力箍住。那一阵力将他手腕朝后掰去,他不得不稍稍松劲,才不致疼痛。曲靖山打开格窗,匆匆忙忙便要跃出去,两脚被碎木头一绊,腹部撞到窗棱,几根银针从衣袋里掉出来。曲靖山朝季鸿望来一眼,见他仍在盛怒,只得低声碎骂一句,一脚踏上窗棱,眨眼间便消失在季鸿的视线里。季鸿一阵恼怒,扭头见那李麟一只手正握住他的手腕,在背后森然盯着自己。

    此时廊道并未点灯,李麟的脸在黑暗里看不清。季鸿用内力撞向手腕,试图挣脱,那箍住自己的手却像铁圈一般纹丝不动。他听曲靖山方才叫“李老弟”,心中不知李麟是否与曲靖山有些关联,而李麟只是握着自己手腕,并不动作,一呼一吸间,季鸿慢慢心焦起来。

    就在这危急关头,季鸿忍痛稍稍扭转身子,同时左掌微微蓄力,斜斜地拍向李老弟右侧腰间。这一下只使了一成力,他只盼李麟能放自己离开去追曲靖山。

    而李麟在昏暗中听到风声响动,倏地松手退后一步,季鸿那掌拍到了他的腰上,又继续向右擦了过去。季鸿心中一惊,只觉得手感像是已经触肉,但仍是如弹在棉花上,没有实际的着力感。

    季鸿余光瞥见李麟左脚在木栏上一点,在自己身后飘然落地,他一转身,就听得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哦?眉山掌?长怀安找知州有甚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