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当天,雨下了。
整个城市都在下雨。
淋了个湿透。
衣服胶水一般紧紧贴在身上。
钻进一个房檐下,他试着暂避。
天也黑了,冷飕飕的空气打在胸膛、脊背,冷颤不已。
他抽出怀里被衣服盖着的厚厚的一叠纸质文件,检查这些文件有没有沾水。
这是忙到这么晚的所有努力,整齐的装订在一起。
老板是个苛刻的人(也许这么比喻他是过分亲切了)。
老板喜欢将任务在结束前一天发布,同时坚决声称这是生死攸关的任务。
如果完不成……他并不知道,他还没有不完成的任务。
二十三点三十分的铃声响了。
这是为提醒自己的二十二岁生日而定的闹钟。
以往的二十一个生日都草草结束。
他忙不迭地抓着整齐装订的文件,并用另一只手去掏取对面口袋的手机。
是不想换手出现闪失,万一、万一有水沾湿了一张文件,那位老板就要大发雷霆。
别扭的动作与刺破黑夜的闹铃引来了房檐的主人。
“你干什么!”他现在一身污渍,那一张煞白的脸惊到了老板“赶紧离开这里,鬼都要被你吓跑了!”
老板吼叫着他,像是在驱逐一个乞丐。
“老板,我马上走,能不能帮我拿出手机?”他声音也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沙哑低沉。
而闹铃像是急死的人才会定的,高频又刺耳,“呤呤呤呤呤”速度越来越快。
在这个夜里配上他的脸色,更加骇人。
“赶紧走!”他大喝一声壮胆,抬起除妖的神掌一巴掌推在他的身上。
“砰”一掌下去不知轻重。
“哗啦”纸像是一群惊动的蝴蝶,顺着他倒下的身体从他庇护的衣服下滑出。
蝴蝶在空中飞舞了一瞬。
雨滴毫不留情地打落了所有的蝴蝶。
“不关我的事,你自己没有拿稳!”老板大呼自己无责。
同时动作敏捷,为了不让这个鬼死后盯上自己,他赶紧后退几步,缩进房内将卷帘门迅速拉下。
滞了一秒,他望了一眼天空,黑蒙蒙的一片,远天还有阴雷在酝酿。
低下头的他没有叹气,也没有惊呼,蹲下身来去捡。
是手指太锋利,被水浸湿的纸一下被他戳烂。
来不及了,纸迅速与水融为一体。
背后的卷帘门挡住了光,夜黑了。
用手臂捧起纸浆,走近旁边垃圾桶,他一把扔了进去。
今天的所有都结束了,他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希望着。
明天应该会出太阳吧。他也期待着。
大雨帮他洗了脸,他自己又抹了一把,算作洗去一脸狼狈。
刚才忘记了闹铃还在闹黑夜,是忘记了闹铃还是忘记了黑夜,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摸着自己麻痹了的身体,找不到手机在哪里,只有声音在回荡。
在一声如同泡沫破碎的波动之后,闹铃也停了。
本来预约的蛋糕店并没有等他,也无法打电话告诉他自己的到来。
他孑立在街道,身后就是这个都市的繁华。
淋了一路的雨,最后停止在了他回家最后。
他感觉今天很多人都在排挤他,是他心理出现了问题吧,世界怎么会针对他一个人?
揭下贴在身上的衣服,他想去洗个澡。
水是凉的。
想看电视,停电了。
想给家里的亲人打个电话,
手机坏了。
淋了一身冷水澡,走出厕所后脚底一软,倒在地上,他想要抓住地毯。
不管脏与否,只要有个能盖在身上的就可以。
他太冷了。
可是不论怎么往前抓,地毯总是距他一手远,抓到的也只有一手空气。
他的面前就是时钟。
腆起脸,他看到时针与秒针重合了。
他现在想不起来自己早晨的喜悦,只有一身的乏力与空虚。
他爬了起来,
再次倒了下去。
……
“明天,会有太阳吗?”一声来自陌生的询问,却让她有些熟悉。
“听说会一直下雨,近期还是不要出门了吧,台风要来了”她下意识回答到。
“你刚才回答了谁?”而走在前面的回头问她。
“哎?不是,刚才不是有个人…”她一转头,身后只有空落落的街道,空无一人。
但她刚才确实是看见了一个满脸惨白穿着西服的男人。
“快点回去吧,今天是你生日,这次就不去酒店了”她冷颤一下,抓着她的手说。
“哦哦,好”
……
爱过别人,单身,孤独寂寞过,这辈子这样就足够了。
明天工作后一直这么认为。
曾经他想报考历史,但历史赚不来钱,他被家人要求报考了IT。
这个热门的专业有很多人,但他不喜欢这个东西。
但他成功入围了。
显现卓越天赋的他,提前毕业入职公司开始了996的生活。
每天很累,但工资很香。
有那么一天,他很开心。
过往认识的女神有了未婚夫,他参加了一场定亲仪式。
吃得很饱,睡得很香,祝福的话说得很甜。
只是第二天冷静下来,哭得很惨。
他仔细回味明白了过去唯一的交集是他俩是同一天的生日。
释怀之后他埋头工作。
以为以后会快乐。
但直到最后的生日,他还未收到过一次来自朋友的祝福。
明天等待的太阳没有来。
“如果从头开始该多好,从那个选择开始。”
但这是不可能的。
人死不能复生,是永恒的规则。
一切都已经变成了过往。
可以做到的,只有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