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和大学时相比,吴冲变了不少。他本来就很武大郎,又胖了一圈,只是现在不显得怎么臃肿,反倒浑身透着精干。
钱能撑起来一切。一个人若是觉得自己尚有差强人意处,只要填一堆的钱进去,就不会再碍眼,这是真理。只是前提是要有足够的钱。
记忆里他脸上那种永远的慌恐已荡然无存——大概是被那些个美丽女子们一点点给磨蹭掉的吧,换上的是毫不掩饰的自信,甚至是有恃无恐。还离我有好几米远时,他已伸出了右手,这似乎是经过千万次才练就而成的动作,和他的表情配合得天衣无缝。若是非要找点茬的话,我只能说有些和他不相衬,这也许是我还没有从他过去的影子里完全走出来,我觉得他对待一个大学同学完全不必这般正式。
随他出来的是另一个仪态万千的年轻女子,她没刚才那公关模样的美丽逼人,但更妩媚,对了,还一点都不缺妖娆。她比吴冲要高出整整一个头,头发高高盘起,拔掉后又纹上的柳叶眉下面,抹着闪光的眼影,眼睛也描画大了,大到有点夸张。她就在吴冲的身边,靠近吴冲的那只手似乎时刻都在寻找着机会,把吴冲攥在手心。她扭着性感的屁股和吴冲一道走过来,在还没有走近我的时候,浓烈的香水味就已窜上了我的头顶。
我依吴冲设计好了的程序使劲握过手后,他顺手拍了拍我的肩。因为我的个头要比他高出许多,这使他做起来很吃力。够不着可以就这么握握手,非要拍肩什么的才亲近?拍拍屁股也没什么不好。
吴冲对身边的女子很严肃地说:“杨主任,告诉前面的人,来什么人都说我不在,明白了没有?”杨主任闪着眼睛笑了,并认真地点了点头,那眼神和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告诉吴冲她早就知道这么做了,即使吴冲不说,她也会做的一样好。
他边说着话,边用粗短的手臂揽着我的腰一起进了电梯。杨主任也紧跟着进来,电梯停在三楼。
走到左手快尽头,便是总经理办公室,两扇门都敞开着。吴冲手对着办公室划了大半个圈,故作大不咧咧状说:“我这个根据地还不能过得去吧!才刚刚使用,也就是三个月。”
在我眼里和心里,他的办公室在我眼里已经是极尽奢华了,从地到顶无一处不显示出主人的富裕和优渥。靠墙围了一圈人民大会堂里那种样式的沙发和茶几,屋子正中间立着那面很扎眼的蓝色旗,正面墙上是一幅仿制的金光闪闪的《八骏图》,两边的墙上也悬挂着当代名家的山水国画,我暗自腹黑它们是赝品。会客室的尽头开了一扇门,他介绍说,后面是宿舍。真的,他确实说是宿舍。
杨主任又走进来,很优雅的问我是要茶还是咖啡,我说了声随便后,她说吴冲刚才还在说我,她的话像是穿着标准的白领职业装,但衬衣的扣子却多开了不止一个,她才说了这么几个字,声音迅速拉低,好像是怕吴冲听见似的。我便随意问她吴冲都说我什么,她笑而不答。
电话总是在无言相对的关键时候会响起来,她走到桌前拿起听筒,从她那支离破碎的语言中,猜不出她和来电话的人说什么事。她放下电话后,走到吴冲旁边,贴着脸小声耳语几句。吴冲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那些记者可真够烦人的,田先生您说是不是?”她对我苦笑着说,做出一脸的无可奈何,好像这个世界的变化让她也感到不理解。
吴冲正眼看了她一下,她便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多了,而且也并不适合继续留下来。她很得体地和我告别,模特一般的屁股随着她的脚出了门。这时候,吴冲摇了一下头,轻轻地笑了几声。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走到窗前,双手插在裤兜里,看了看窗外后,又转过身,从上到下把我再仔细打量了一番,刚才他的笑还没有从脸上完全退去,他看着我,那眼神分明在问我:“你没想到吧!”
我是顺口夸了他两句,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说实话,他有什么样的反应我都不会觉得奇怪。真理总是大大方方的贴在钱上,钱在谁的腰包里,谁就是上帝,所做与所说也就永远是正确的。他哈哈大笑,满足而又享受地重重坐在沙发上,我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只有那么一瞬间,我担心了下沙发,但它肯定是结实的。
他抬起头,又对我神秘地笑了笑。他说:“咱们大二年的春天,当我走过这里时”,他指了指脚下,接着说,“你记得不?这里原来是个小市场,可在我心里,那时就已经是这个大厦了。于是,我当时就对自己说,总有一天,它会经我的手矗立起来。”说完后,他又笑了,看得出,他为自己的成就颇感自豪。
我说:“我以为理想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别人实现,现在看来,我是自以为是了,我居然亲眼看到一个可以实现自己理想的,还是活着的家伙。”
他又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停在我旁边,不说话,也不坐下来,最后他伸手放在我肩上,他像是不想让我站起来,手上还用了点力,让我即便想站起来,也得摆脱他的手才可以,但事实上,我根本就打算要站起来。这么过了一会后,他用颇为怀旧的口气说:“那么这些年你呢?过得怎么样?还好吧。我们自毕业后,还从来没见过。”
“我?和你一样,所有的都写在了脸上,一眼就能看见。还有你看不到的是我还在推架子车。”
他算是正式起了话头,坐下来,然后,我们说了很多的话,内容没有一丝营养。说实话,我真的是被他的财富给镇住了,尽管我装得满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