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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底里,我一直都觉得电视台是个非常有趣的地方,毕竟它看上去总是美女扎堆,莺歌燕舞,花枝招展,勾勒出无数目不暇给的精美画面,一遍遍演绎着只有童话中才有的故事。若是就此再想下去,我还能把我的身影也添进去,和画面珠联璧合相得益彰,成为故事中的主角。
我的车在突如其来的刺耳急刹车中停在了厥州电视台大门前,严肃到有些变态保安忽然启动了伸缩门,留下只有单人能过的宽度。保安照例脸上积攒了生活的压力,他喜欢把这种压力变成攻击力,去袭击他看不惯的人们。南方的经历使我有着和这种人相处的丰富经验,我讨好似的把兜里还没来得急抽的一包烟递给他,然后,我们的位置就换了过来,他成了孙子,伸缩门再次退回去,在我准备离开时,他还甘心点我路线,并顺便把他所知道的电视台的秘辛告诉了我。
椭圆形花园泛着嫩绿,却也能看的出会将完全沦为杂草的乐园。靠墙堆放着的两个锅状天线,显然已是年长色衰,很不情愿地离开那曾是风风火火的圈子,痴呆状地任风雨尽情吹打。正对大门的那栋楼裹了一身过时的灰色制服,在温暖的春天里依然散发着慵懒和冰冷。
在走进楼门时,我彻底明白了,我脚下的路线都是吴冲已经在心中画过多少次的。他用钱垒砌出来的强大,四处横行霸道所向披靡,可就是连碰一下成茵都不敢,只能设计出这种借口让我到电视台,而我到电视台,是会去见成茵,只要我见到成茵,肯定会谈及他。算不上是有多精妙的设计,就是绕得圈子有点大了,花费的精力自然不少。
绕过他的设计大约也是件有意思的事,我可以装作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直接去广告部把事儿办了,然后傻愣着回去。事实上,一开始,我还真是这么做的。在广告部,我是上帝般的顾客,所以,大约半个小时后,就在广告部主任亲切的送别声中走了出来。可鬼使神差的是--就在我走出去几步后,还是没忍住去了成茵所在的专题部。事实上,成茵在专题部和专题部所在的楼层,都还是门口的保安告诉我的。
在敲醒了专题部的敞开着的门后,我对着一个低头看书的女孩很友善地笑了笑。她大约是仗着颇为靓丽的外形,在面对男人时,习惯性地保持着距离,只在待人接物的最底线上招呼我坐下,然后又去看书了。
我告诉她我是成茵的同学,因为来广告部办事,又听说成茵在这里,就过来看看她。我只是想拉近一下她和我的距离,而她却又理解成了我用蹩脚的理由接近她或者是成茵。她神态中挥发着鄙夷味,还露出来一些懊恼,似乎平日里来纠缠的各色男人不少,早让她都觉得不胜其烦了。她烦过我后,才告诉我成茵去了主任办公室。语气淡得跟水一样,不要说是加糖加醋,连温度都没有。我尝试着再去问成茵什么时候回来,她只用略微动了的头发表明她不知道。
等吧!已经进了这个局,成了棋子,就应该有棋子的自觉。另外,我还有一种莫名的期待,就是想看看吴冲规划好的路线到底会通向那里,有什么结果在等着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又为不自觉地批判起了自己的阴暗心理。批判了一番后,再尝试着找理由说服自己,是的,我等成茵不全是因为进这个局,说到底她还是我的同学,又好几年没见了,有了顺便而见的机会,就该顺便见个面。后来,这个理由连我自己深信不疑。
我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不带大脑地去看。我们的外交又取得了一个重大的胜利,国家的统一似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整体上还是乐观的,外地又查出了一个大腐败分子,世界还是那么不太平,指点江山的人们来来往往……
看完了两个版面后,成茵拿着一个文件夹进来。她把文件夹撇在桌上,显然是发泄对上司的不满,一脸的怨妇状。
我咳嗽了一声,刚才那个低头看书的女孩也拿眼神示意她,她在女孩的目光牵引下转向我,盯着我看了好几秒钟后,刚才满脸的不快忽一下烟消云散,换上了意外的喜悦,欢呼雀跃般走到我面前。她伸出手,在打我和拥抱我之间拿不定注意。最后,她选择了夺下我手中的报纸,一把扔远,然后用半真半假地指责我:“怎么这么久才想起来看我?肯定是以前从来就没想起过,来之前怎么也不先喘个气,让我都没有准备好一个良好的形象……”她的话像雨点般包围了我,我只能呵呵,哈哈,嘿嘿!
后来,包围着我的雨终于停了那么一刻,我才有了开口的机会,我说:“哪能不想你啊,说实话,自从毕业时你在我的世界消失后,我想你想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没你的日子里,我头顶上的天从来就没蓝过,眼泪没日没夜地流,你没看到这些年全国到处都总在发洪水吗?那全是我的眼泪。”
她喜悦的脸上装出来愠怒,对刚看书的那女孩子说:“看看,小秦,我以为只有我们电视台的人才说话没谱,原来外面的世界里,早有人走在了我们前面。”
被她称为小秦的女孩大概是被成茵的情绪给感染了,合上了书,她甚至是坏笑着看了一下我说:“人那是想你才来的啊,是来广告部办事,顺便过来的。”顺便还真是我说的,但她在这两个字上加了足够的力量。
我给她们解释是她们把顺序给弄错了,我当然是先想着看成茵的,并且还搬出我们的班主任要对他发誓。
这样的气氛持续了几个回合后,我这才有空去仔细看她。和大学时比,她丰满了一圈,曲线更加玲珑,长发在她略一低头时会忽然滑肩而过,有几缕最后会附在她脸上,和明目皓齿完美搭配,浑身透着精英气质,连那身烟灰色套裙都为她加分。我真心地夸起她来:“真的,再要多看上几眼,我不生出一大堆美丽或者龌龊想法,都对不起自己。”
她再次愠怒,双眼用力瞪我,力度足以能把我甩到太平洋,好在她眼神同时牢牢抓着我,在把我甩出到远处时,又把我拉回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她享受起我对她不着边际的夸赞,转身去泡了一杯茶给我。
我继续拿她的美丽和性感调侃,她也是久经沙场了,全然不拿我的调侃当回事,而且还会顺着我,像是我们真的曾经愉悦地苟且过,经年再见,旧情复燃。小秦大约是觉得自己多余,出了门。我们对视着笑了,她还在我肩上打了一下,这算是对刚才缠斗的一个总结。
接下来,她完全主导了我们之间的话题和气氛。比如,她桌上忽然响起来的电话像是个不听话的孩子,而她也烦了,不准备去理它;窗边花盆里正开着的花,生来就是贱骨头,她呵护了它几年,都没见开花,在她真的放弃的时候,却一夜怒放;而我被她视为一封信,从没想过能够收到,又会突然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