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团公司机关看门的大爷曾说过，成功的人总是很忙，可总是要让人看上去很闲，那些整天都想着要成功的人都是看上去很忙。我可能两者都不是，我看上去很闲，也真的很闲，当然，也没花多少精力去想着成功。

    一天早晨，我的屋子外忽然有一只鸟在叫，我推开窗户，那只鸟就在靠近窗户的一个枝头上，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我觉得它可能是无意间从某个鸟笼中刚出来，我在想，我要去捉它的时候，它会不会反抗，就在我真要去爬上窗户的时候，王明海进了屋子。

    他含混地和我打了招呼，我眼神离开了鸟，转身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那只鸟不知道是为我离开而失落，还是为没有去捉它而庆幸，忽地一下义无反顾地飞走了。王明海像极了影视剧中的苦力，脸色疲惫，眼睛泛红，衣服裤子都没了形，鞋上一层尘土，像是从某个古代墓地出土的，于是我开始关心起他。

    他觉得自己很正常，什么重要的事都没发生，等我的关心再进一步到张雨涵身上时，他使劲否认，笑着再三声言只是没有睡好。

    怎么会呢？我知道，在睡觉这一点上，王明海和我一样，不管是天塌下来还是油缸倒了，永远都能随时倒头就睡，头一沾上枕头就能打呼噜。

    王明海说话的时候去看镜子，在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和笑容后，忽然不笑了。他说：“我也不知道为啥，昨天晚上胡思乱想了一夜。”

    胡思乱想一夜大概就对了，我想，他的脑海里可能被张雨涵的影子占据了一夜。他像是看到了我的想法，忽然把我跟他拉进一个圈里，认为我们这阵子都是跟猪一样过着，然后，他感慨这种日子，并失去了分辨幸福或悲哀的能力。

    我想，不管是幸福还是悲哀，这就是真实的生活。我这么想着的时候，觉得像是什么地方出错了，是我不该这么过日子，还是不该这么想，一时，又是种种想不下去的头绪。

    王明海思考般地喝着茶，又以一个年长者的口吻对我说：“你应该有个目标，要不然……”要不然什么，他没说出来，或者是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就是一种感觉而已，或者是他认为我能知道他要说的话。

    我早就说过，很早以前，我就没什么目标了，忽然再说起来目标之类的词，让我觉得像是又被从前的雨给淋着了。早些年，我也有过一些目标和与目标有关的想法，只是在事过境迁后，它们不是大到永远都无法企及，就是小到一抬脚就能迈过去。

    我戏谑般说：“有一阵子，我还真有目标，满脑子都装着一个漂亮的女明星，总想着会有某个特别的机缘，她能实心实意地对我投怀送抱，可事实是，她总和另外的人不断制造绯闻。”

    他盯着我，非常不满我的态度，郑重地说：“我是真心说的，好不好？你就是没目标。”

    我把戏谑继续放大，却还一本正经地说：“你也是，嗯，我们俩，都是没目标，其实，没目标好啊，有了目标，我们可能就只为目标活着，等日子一天天过去，终有一天，我们会发现，陪我们度过若干岁月的目标，可能就是别人的，我们只是羡慕和眼红之际，拿过来当成了自己的，或者是有人把自己都无法实现的目标强加给了我们，这样，脑子里就有了个女明星……”

    王明海示意让我打住，我也意识到刚说的那些话没有一句是经过大脑的。

    其实，要说到目标，眼下还真的有，比如，在厥州时，江露的那五根手指头，它可能就是一个目标，或者是一个目标的起点。然而，我心里怎么都觉得它更像是个阴谋。

    刚回到成都后的那些天，对于五个亿销售额的真实想法是什么，直到现在我都无法从驳杂的记忆中准确分离出来。我总觉得人在这世上行走着，遇到的若是一个让人失望的去处，便会认为是偏离了目标，相反，若是真遇到的一个舒心之处，便有足够的理由夸大目标的作用，并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就永远都是朝着标坚定不移走下来的。

    那个时候，五个亿到底是不是我的目标呢？只能说，可能是，也可能真不是。

    我能准确记起的是，在到成都一周后，我都没给王明海提及五个亿的事。当然，集团公司是发过文件的，可王明海从来都不会看，他认为看文件是我一个人的事，他只需知道和自己有关的那几句话，而这几句话，必须由我说给他的。那个文件，怎么说都他有关，如果真的想要去完成五个亿的销售额，担子最终还是要压在他肩上。另外，没给他提及的原因的还有张雨涵。他们俩的迷惘多于憧憬，来往比以前多了，可总是把惶恐隐藏在开心后面，看不出这是一个美满的结局还是另一个伤感的前奏，就像是两辆从不同道路上行驶的汽车，在路的交汇处相遇，互相鸣笛致意之后，是要一同走上一条他们都尚未走过的路，还是会擦肩而过。这和小学时那些该死的数学题不同，那些题再难，是确确实实有确定答案的。

    有一天，我还是有意识的给王明海说了，说的时候，正好张雨涵也在。

    当时，我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悠闲随意，好像是在讲某个熟人的低俗笑话一般。王明海和张雨涵各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中间有一个茶几隔出了合适的距离，这样，同样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让王明海看上去多少有些油腻，却给张雨涵添上一份妩媚。

    我学着江露的样子伸出手，再举高，五个指头晃动，像是一个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我的样子肯定是有些滑稽，他们俩都会意的笑了。

    我们处在一种讲故事的氛围里，这个故事中的角色早都分配完了，可偏偏还需要几个必要的群演，我和王明海就被拉了过去。作为群演，我们习惯上要把导演、编剧和主演的智力尽情奚落上一番，并进而延伸到他们在故事外的一些荒唐行为。

    若是依照剧本，王明海最后的一句“龟孙子们都在玩啥子嘛”就把这一页给翻了过去，我们的角色发展，让主演们以后在台词中有交待即可。可事实上，我们还是在某处扔了剧本，忘了自己群演的身份，去抢主演的戏。

    后来再想起这些的时候，我觉得，江露的五根手指就是一盘卫生不过关的菜，我和王明海吃过后，当时虽然有些感觉，但没在意，一段时间后，影响才逐渐显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