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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其实我已经想就这么结束掉了,但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毕竟都发生过了,就算我不讲,事实也在那里立着,所以,还是顺带从捣鼓出来,也算是给这个故事一个补缺。
张振江又来找过吴冲,他还是要和大旗做生意。他当着我的面给远在泰国的吴冲打电话,让我诧异的是吴冲居然接了电话,而在此前,我根本就没打通过。吴冲说自己已经是个五湖废人,大旗现在是一个叫田大伟的人做主,做生意最基本的前提是要找做主的人。
张振江还真跟我谈起生意了,这一次他想把已将近报废的十几辆卡车以九成新的价格卖给大旗。
我笑了,调侃着说:“听说,你已经和成茵离婚了?”
他也笑了,模仿着我调侃的口吻说:“我也听说你和女朋友分手了,你要对她有想法的话,我可以牵线,我对她是腻了,吴冲也可能腻了,但不否认她依然很漂亮。”
我说:“说正事吧,大旗不会和你再做生意。”
他笑着和我握手告别,还在笑容里试图藏上刀,但是,他已经没有了带刀的资格。
吴冲的父亲和大哥从乡下赶了过来,他们看起来已是养尊处优惯了,在依然迟滞但热切的目光里,跟我提出要接管大旗,我打不通吴冲的电话,给他发消息,他回过来——大旗现在是你做主。
我把吴冲在大旗的股份和其它该交代的认真梳理后,跟吴冲的大哥做了交接,那个和吴冲身材相差无几的家伙,迫不及待地坐在了吴冲办公桌后硕大的椅子上时,我原本对他将如何面对王有道们的担心一扫而光,因为他的眼神在告诉我,那面依然在楼顶趾高气扬的蓝色大旗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发现没什么值得带走,空手从大旗大厦走出来。在走出一段距离再回头看时,那面高高在上的大旗是那样令人厌恶,现在,它不光在嘲笑周围的楼群,还在嘲笑它自己的创造者和拥有者,也注视我一步步离开离它而去。我真的想返回去,告诉吴冲的大哥把它能拆下来,扔进垃圾堆去。但是我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做,也许他更在乎它,但是,他真的能让那面旗一如既往地飘下去吗?
除了不去虹光公司上班,一切都恢复成了我刚到厥州的样子,就像我身边刮来的秋风一样,忽一下子就远了。都市在茫然无序地运动着,我又窝在了屋子里,陈丽容的味道在渐渐变淡。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王有道给我打来电话,告诉了我一个让我吃惊却又觉得是合理的消息,吴冲在泰国失踪了,不过留下的纸条上写着要去一个远方,让人不要找他。哦,那该会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
可能我也该走了,因为我已经再没有任何理由呆在这里。尽管我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在我离开厥州时要报告,但我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后,那边的检察官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第二天我就把房子租给了一个画动漫的年轻人。
我背着一个双肩包走上大街,叫住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我要上那里,这个问题我还确实没有想过,便告诉他随便。他很不信任地看着我,也许他也是想到了抢劫、绑架一类的事了,我只得再对他说随便找家车站附近的酒店。
车到了一家酒店的门外停下来,我刚要准备下车,从车窗里看见成茵从酒店大门走了出来。她独自一人,带着孤傲坚定地走着。我没有下车,因为我不愿见她。她显然没看到我,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我让司机把车开走,但是司机看了看我,一句话也懒得说。我明白他是在提醒我该下车了,而他的新客人正在走来。
成茵在看见我的瞬间脸上有一丝异样和尴尬,不过马上就恢复了,那让人着迷的声音随即飘来:“是你呀,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我打算在这里住一宿,你呢?”
“我?哦,这个酒店是张振江控股的,离婚的时候,他把这里的股份给了我。”她没有正视我,眼光从我的肩头滑了过去,我不知道她眼睛看中的是什么。
她又看了看身后的楼,慢慢说:“谁会相信这个酒店即便是卖了,也还不清债。”
“哦……”
“只能先这么撑着了……”
“嗯。”
“你还好吧?”她没忘了真情实意地关心我。
“还好,还好。”
“我也是。”
她表现出很失落样子对我苦笑,好像在我们共同经历的这件事中,她是最大的输家和受害者。然而,她和吴冲一样,是被自己扔出的石头反弹回来给砸着了,谁的伤谁知道痛,自己慢慢去恢复吧。我呢?在他们的这件事上,如果还有些许良心上的不安的话,那就是我某天走进了电视台,可是,我不走进去,后来的事就注定不会发生吗?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我说:“那再见吧。”
“再见。”
她上了车,在车里没忘摇下车窗,向我优雅地挥了挥手。
我在酒店睡了一个很深的觉,连梦都知趣没来骚扰我,醒来后,还在床上又赖了一阵子,大约中午时分,我离开酒店,在路边的一个小饭馆吃午饭时,又一次在电视里看到了成茵。她容光焕发,魅力四射,娓娓动听地说:“又到了我们《欢乐900秒》节目时间了,茵子很高兴能和大家再次相见。虽然是深秋了,天气还是非常非常好,我和大家一样,每时每刻都被这深秋的美丽感染着,心情格外地好,所以,今天,我先和大家分享一个非常非常开心的故事……”
我眼睛离开了电视。
这是我的一段经历,一个从任何角度去看都并不完美的故事。
都市下起了细密的秋雨,我走向车站,在雨中迈着洒脱的步伐,把这一段岁月中可笑的、可怜的滴响全部融入刷刷的雨声中,因为在雨的另一边,我已经看到了一条路,不管路上还会遇到什么,我都得走下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