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归

第三一五章 美男计

    赫连宥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等着看好戏,我只得上前对楚美人微微一福身以示礼节:“大炎郡主,容月。”语气既不谦卑,亦不骄傲。

    楚美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呢喃着:“你就是那个容月郡主?”我微微点头。

    楚美人似乎还想说什么。赫连宥却开口打断了:“走罢”,说完兀自朝前走去,我只好草草冲楚美人点了点头,追了上去。

    赫连宥步子迈得很大,我亦步亦趋追得很是吃力,赶到议政殿的后殿时,我已经能感觉到额际渗出的星星汗迹了。

    赫连宥到前殿和众臣议政的这段时间,我没什么事可做,于是在后殿的偏厅里休息。议政殿后殿里的宫女太监大概早知我的身份,对我很是客气,不但准备了凉茶,还端上几盘精致的点心来。

    我捧着杯茶小口啜饮着休息,突然想起昨晚兰漱同我说的话来。

    兰漱在朔莫皇宫里算是个老人了,后/宫的大事小情她自然清楚。听她说,赫连宥至今尚未封后,因为登基时间并不算太久,后/宫佳丽数量比起大炎皇帝自然少了许多。

    如今赫连宥比较宠着的妃嫔有三个,分别是今早见过的那位楚美人,萱妃,还有琰贵妃。其中楚美人应该是侍寝最多的一个,但之所以到现在还是个美人,只因她出身低微,从前不过是个殿前献舞的舞姬。

    看得出,这位楚美人对于侍奉皇帝很是有一套,也难怪赫连宥常宿在她的揽芳园里,只可惜女子若想在后/宫中立足,光有美貌是不够的,家世背景和手段都很重要。因而。我并不觉得这位楚美人有什么值得忌惮的地方。

    听兰漱说,萱妃和琰贵妃的家世差不多,家中父兄都是士族公卿。在朝中任要职,之所以一个是妃位另一个是贵妃位,依兰漱的话外之音。只怕是这位琰贵妃更骄横些,而这个萱妃又是个温和不好斗的人。继而每每赫连宥本已经去了萱妃的芳若阁,琰贵妃便使尽了手段用各种理由把赫连宥请回自己的妍淑轩,而一旦赫连宥被请了过去,萱妃自然不得不独守空房。

    宫妃间争宠斗狠的伎俩我在大炎的后/宫早就听了太多,相比大炎皇帝那庞大的后/宫,赫连宥的后宫实在是风平浪静得多了,就那么几个较为出挑的妃子相互争一争。也闹不出多大的乱子。难怪赫连宥对此不置一词,管都没管过。

    我在后殿偏厅里枯坐了个把时辰,连杯子里有几片茶叶都数清了,赫连宥终于从前殿回来。

    朔莫的祖制是皇帝的午膳除了特殊情况外,必须在勤政殿的平心苑用,所以赫连宥结束早朝后,我便要随着他再赶到勤政殿去。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勤政殿离我住的浮湘园很近,傍晚我回去的路程倒能短上一些。

    赫连宥刚在平心苑的正厅坐下,膳房便开始传膳了。因为每道菜都要验过之后才能上桌。所以我没有动手,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几个小太监忙着挨个用银针试菜。

    赫连宥倒的确算得上是个自制的皇帝。

    我大致数了数,这一顿午膳左右不过五六道菜,比起大炎那位动辄数十道菜的阵仗。实在是节省多了。不知道是不是人岁数大了就会不自觉地更加贪恋享乐。

    试过菜后,几个太监弓着身子退了出去,看样子赫连宥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人盯着。我想了想,决定也先退出去,免得被赶,而且此时正是给自己寻觅点饭吃的机会,不溜还等什么。

    我正要抬腿走人,赫连宥闲闲道:“郡主这是要去哪里?”我堪堪定在那里,故作镇定的认真道:“容月以为陛下用饭时不喜有人在侧,因而正打算回避。”

    赫连宥笑了:“郡主的担心是在多余。快坐吧,菜凉了就不好了。”

    我不自觉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刚才说什么?让我坐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郡主是嫌我朔莫的饭菜不如大炎的精致华丽?”赫连宥挑了挑眉,虽面色不改,我却知道他有发怒的迹象。

    “陛下误会了,容月只是一时不知如何自处罢了。陛下贵为朔莫的天子,而容月是别国的郡主,依礼……是不该独自同桌而食的。”我忙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来。

    “郡主只管坐便是,这里没有外人,就不要同孤将这些虚礼了。还是说,郡主执意不给孤这个面子?”

    赫连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哪里还能拒绝,只好点头应下,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看得出,赫连宥是个极爱干净的人,为了不节外生枝,我很小心的只夹靠我这边的菜,也努力保持着最端庄的仪态。还好赫连宥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招架。

    赫连宥放下筷子后,清了清嗓子,门外候着的几个太监立刻鱼贯而入,轻手轻脚地把桌上的碗碟收拾得干干净净。赫连宥理了理袖子站起身,率先出了门去,我紧追在后,和他一起进了伏弈轩。

    伏弈轩是赫连宥的书房,听瑞公公讲,接下来的几个时辰,赫连宥都会在伏弈轩里,或批阅奏折,或读书作画。

    赫连宥走进书房后没有直接坐下,而是负手站在书架前逡巡,我很有眼色地为他沏了七分烫的茶,刚把盖子合上,便听他道:“在后殿等孤的时候是不是很无趣?”

    我先是一怔,而后立刻明白是有人告诉他我在后殿如何的无所事事。正担心他会不会给我“找”些事做,却听他接着道:“晚些时候孤命人搬些书到后殿去,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看书解闷。”

    乍一听他这么说,我还有些受宠若惊,可仔细一想便了然了,赫连宥在这些细微之处照顾与我,不过是想让我放松警惕,一但我对他失去戒备,他再想利用我就会容易许多。我甚至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或许赫连宥的目的是一点一点打动我,让我以为他对我有意,接着慢慢对他倾心,继而为他所用。

    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想,但他既然把我困在朔莫,我便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一切示好的行为。就算把他想得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不为过。

    这么一想,我便释然了,你虚情假意对我,我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装出一副惊讶中略带感动的表情,我福了福身道:“陛下对容月如此细心体贴,容月实在不知如何自处。”说完,还颇有些害羞的垂下头去,显然是一副自作多情的模样。

    赫连宥倒是没有轻举妄动,不伸手扶我,只笑道:“郡主快快请起,你是我朔莫的贵客,更是孤的贵客,孤对你体贴照拂一些,也是应该的。”

    我遂站起身来,浅笑着点头。

    用过美男计后,赫连宥理了理衣摆坐进太师椅,开始认真的批阅奏章,我则侍奉案前,时而研磨,时而倒茶,时而添香。尽管赫连宥一本一本地翻开奏折看起来有些麻烦,我却始终没有伸手帮忙,

    奏折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何等重要之事,不管出于何种理由,我都不该碰它一下。

    批了近两个时辰的折子,赫连宥把笔挂回架子上,揉了揉眉心,似有困乏之意,我添了杯茶递过去,想了想,道:“陛下不如到院子里走走,歇一歇再看。”

    赫连宥接过茶却没有打开盖子,定定看了我一会儿,转开脸去,一边闲闲地掖了掖盖子,一边状似无意地道:“若是此时能听郡主奏上一曲,想必困乏尽数可解。只是,郡主此时想必也是累了,再让郡主奏曲怕是有些强人所难。”

    知道是强人所难你还要说!我腹诽了一句,心想着左右他也变不成琴来,我就是嘴上客气客气又何妨,于是笑盈盈地道:“陛下太客气了,陛下对容月如此体贴照顾,容月正无以为报,若能为陛下献曲自然是容月的荣幸,只可惜……眼下没有琴可用。”

    哪知,赫连宥突然笑了!

    他一笑我便知情况不对,但此时改口如何来得及!只见他悠然自得地将茶杯放下,站起身道:“郡主这便有所不知了,眼下,还真是有一只琴,而且,是只不错的琴。都说宝剑配英雄,孤以为,好的琴也需要善乐者与之相配,今日,便让郡主这位通晓音律的才女,配一配孤的这只好琴!”

    说话间,赫连宥转身打开墙角的立柜,从最上层端下一只纹路极其古朴的木盒,从轮廓来看,如此老练细润的线条,定是出自大师之手。

    赫连宥把琴盒平置案上,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笑着看我:“此琴是孤无意间觅得的至宝,平日一向束之高阁,不予人见,今日,孤很期待,以郡主之能,会让这只琴绽放怎样的光彩。”

    我望着木盒上镂刻着的繁复细致的纹路,虽明知这是赫连宥的伎俩,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期待,这究竟是怎样一只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