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霖欣最近有点不对劲。

    帅靖盘坐在自己床上背单词，但眼睛却看着对床还依旧躺在凉席上的霍霖欣，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

    当前时间是11月20号，虽说今年的温度确实降得没那么厉害，而且霍霖欣的身体也确实好，胸前两大坨肌肉得有B罩杯，可他现在还依旧睡凉席，这点实在是另帅靖叹服。

    幸好他的被子被他抽时间装好了，这使得他蜷缩在床里时，不至于那么冷。

    此时霍霖欣正在唱歌，跟着手机上某唱K软件一起唱。他只穿裤衩裹在被子里，一颗好几天没洗的油头露在外面，手机屏幕的光亮打在他的脸上，映得他脸色惨白。

    他带着某种刻意的唱腔，深情而陶醉的唱着：

    “……

    我能给你个拥抱像以前一样可以吗

    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小小的动作伤害还那么大

    我只能扮演个绅士

    才能和你说说话

    我能送你回家吗外面可能要下雨了

    ……”

    这首是薛之谦的《绅士》，光看歌词就知道这是怎么凄惨的歌曲了。

    不过有一说一，虽说霍霖欣用了刻意的唱腔，但唱得还是很不错。

    或许是帅靖看了很久了，终于被霍霖欣察觉，他别过头来，看见帅靖在看他，露齿一笑，紧接着唱了下面这首歌：

    “……

    丑八怪…能否别把灯打开

    我要的爱…出没在

    漆黑一片的舞台

    丑八怪…在这暧昧的时代

    我的存在…像意外

    ……”

    这还是薛之谦的歌，名字是《丑八怪》。这还是一首很凄惨的歌，基本意思就是讽刺自己是个丑八怪。

    不过，霍霖欣是对着帅靖唱的，所以到底说谁是丑八怪，还不一定。

    一曲唱罢，霍霖欣在歌曲目录里翻了一会，又开始唱：

    “……

    我吻过你的脸

    你的双手曾在我的双肩

    感觉有那么甜那么依恋

    每当我闭上眼

    我总是可以看见

    失信的诺言都会实现

    ……”

    这是张敬轩的《断点》。

    他一曲一曲的唱下去，还唱了张学友的《心如刀割》，张宇的《曲终人散》以及《给你们》等等伤感失恋神曲。

    直到他觉得口渴了，才停下来，只穿着裤衩起身去喝水。

    天气确实冷了，霍霖欣下床后下意识弓起了背，收起手，降低冷风的打击面积。

    帅靖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霍霖欣背影，莫名觉得可怜，这仿佛不是那个开朗气盛的少年，而是一个行将就木、没了精气神的老人。

    或许是失恋了？帅靖如此揣测。

    第二天晚上，帅靖从自习室回来时，霍霖欣正在玩游戏。

    众所周知，霍霖欣玩游戏很厉害。而看一个玩游戏厉害的人玩游戏，会很爽，而且在爽的同时，还能学到一些游戏技巧和理解。

    所以帅靖连书都没放，直接站到霍霖欣背后，抱着书看他玩游戏。

    霍霖欣照例是在玩lol，这局玩的是豹女打野。帅靖看过来时，他已经七级了，正在对面野区，反对面刚出生的红BUFF。

    豹女的数据是2-0-1，看样子是天胡开局。而且已经回过家了，掏出了法穿鞋加爆裂魔杖。

    说实话，这个时间节点，这个装备等级的豹女，基本上可以骑在对面打野的脖子上拉屎了。

    豹女装备好，刷野奇快，只见他卡着极限距离一镖，走过去，放夹子，A一下，变身豹子形态，扑过去撕咬一口，再A一下，回头，红Buff踩夹子，再扑上去撕咬一口，惩戒，红Buff到手。

    拿了红，豹女站在红Buff营地边上的草丛，变身人形态，奶自己一口，然后站在那里瞄了瞄大石头人的位置，一镖飞过去，正中大石头人，大石头人仅剩丝血。

    霍霖欣操作娴熟，立马变身豹子形态，隔着墙往石头人营地跳去……

    然而……

    豹女向前一扑，一头撞到了墙上。

    “砰！”霍霖欣瞬间暴怒，一巴掌拍在键盘上。

    “操尼玛！！”他大骂道，“又尼玛小跳！”

    豹女的W技能是向敌方单位扑过去，而向被标记的单位跳过去时，这个扑的距离会变大，正常的跳为小跳，被标记的跳是大跳，小跳跳不过石头人背后的厚墙，而大跳可以。

    可惜这些帅靖不知道，他猝不及防，被霍霖欣暴怒拍键盘的声势吓了一大跳，镇静了好一会才找回魂。

    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霍霖欣正将键盘拿了起来，在检查着什么。

    “怎么了？”帅靖好歹是问了一句。

    霍霖欣没答，但帅靖大概能猜出来，应该是键盘坏了。而且，霍霖欣砸键盘的手也破皮了。

    只是作为电竞人，手算什么，键盘才重要。

    几次检查，不知道霍霖欣动了哪里，键盘又能用了，但这时已经来不及反野了，只得赶紧往回跑。

    这次之后，霍霖欣又进行了几次该大跳时小跳，但他终于不至于那么生气，还算是打完了游戏。

    对局结束，霍霖欣直接关了电脑，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烟盒站起来，对帅靖说道：“网络有点卡，不玩了。”

    帅靖的游戏水平太低，不知道豹女小跳跟网络卡蹲有什么关系，而且他也不知道，霍霖欣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霍霖欣biaji着凉拖鞋出门去，到阳台上去抽烟了。

    帅靖站在他椅背后面，目送他出去，又看向何鸿飞。何鸿飞此时也目送着霍霖欣出门去，等霍霖欣出去了，他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回头来，发现是帅靖在以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也不知道，只能以摇头回应。

    将书放到自己桌上，帅靖坐到自己椅子上，稀里糊涂想了一会，但什么都没想出来，只得端起杯子喝水。而在喝水时，他发现杯子里的水已经很少了，便一边喝一边往门边的饮水器处走去。

    站在饮水器前接水，帅靖透过窗玻璃向外看，看见霍霖欣正靠着栏杆上抽烟，另一只手翻着手机，但脸上始终没有表情变化，整个人看起来甚是落寞。

    接完水，帅靖捧着杯子推门出去，靠着洗漱台边看着霍霖欣。

    好一会，霍霖欣发现帅靖在盯着他看，笑问道：“做啥子？”

    帅靖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得假装喝水掩饰，只是他的水是刚接的，烫的他舌头一麻，只得把水杯搁在边上的洗漱台上。

    “嗯，应该是我问你做啥子？”帅靖对霍霖欣说道。

    “嗯？”霍霖欣没懂。

    “咳嗯，就是……”帅靖说道，“你最近不对，有问题。”

    “我能有啥子问题？”霍霖欣笑了一下，吸了口烟，反问帅靖，带点逼问味意味，“你说。”

    这像是小孩子被人发现了脆弱面，虚张声势起来的样子。

    帅靖避开霍霖欣那很有侵略意味的视线，望向竹园后山漆黑一片的星空，问起其他：“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早就开始抽了，高中就开始抽了。”霍霖欣将烟灰弹到楼下小树林里，脸上带着微笑，眼里带着回忆，说道，“那时候和帆儿哥通宵，都抽烟嘛。”

    “但是开学就没看见你抽过……”帅靖说道，“之前应该戒了吧，怎么又开始抽了？”

    霍霖欣笑了笑，没有回答。

    帅靖伸手去摸自己的杯子，拿手指弹两下，杯子发出“叮叮”两声清脆的响声，他换个思路问霍霖欣：“之前怎么戒的？戒烟挺难的，我爸就一直戒不掉。”

    “怎么戒的？”霍霖欣眼带深意的看着帅靖，犹豫了一下，终于转过头去，看着远处抽烟，直到烟抽完了，他才说道，“高二时候，不是谈恋爱了嘛，就戒了。”

    高二时候谈的恋爱？帅靖想起军训期间，霍霖欣为了庆祝女朋友生日，拍过一个生日vlog，他还出镜说生日快乐来着。

    高二到大一……

    以帅靖对霍霖欣的浅显认识，女朋友应该不至于换的那么快。

    所以问题果然就出在这里，帅靖想了想，问道：“就是之前拍视频那个？”

    “对。”

    “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女朋友什么样子。”帅靖笑着，试探性说道，“上次拍视频，我出镜了，她肯定知道我长什么样。”

    霍霖欣没理帅靖这点不平衡，他手里拿着烟屁股不知道往哪里丢，就那么拿在手上把玩，好一会，他说起了故事：

    “高中时候，我们高中一桌是坐三个人的，就是你会有两个同桌。我很舒服，我两个同桌都是女的，而且我坐中间。”

    说到这，他露出懂的都懂的笑容，继续说道，

    “坐我右手边的就是思倩。每次我要出去的时候，就轻声叫她，‘思倩，我要出去’，或者轻拍她的肩膀，然后她理理裙摆，站起来，侧开身子让我出去。”

    帅靖没有搭话，只静静听。

    “你知道跟女生坐同桌的最大好处是什么吗？就是她们女生会买很多零食，她们自己的课桌放不下，都放我课桌里面了。这时候，就需要发挥厚脸皮这一强项了，其实也不是，我要吃的话，她们也会很乐意让我吃的，但就是，那种，你明白吧，跟女生相处你需要一些出糗，才会变得有趣起来。她会买很多零食，但大部分都被我吃了，我还会跟她说哪个好吃，下次多买。”

    霍霖欣絮絮叨叨的说，将那个名叫思倩的女孩一点点说来。

    “思倩？”帅靖想起一件事，“你校园网密码就是思倩全拼吧，嗯，后面的数字肯定就是她的生日。”

    霍霖欣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后来帆儿哥他们起哄，唉，也不是他们起哄，我是喜欢她的，我只是不清楚她喜不喜欢我，也不是，我有一点点感觉，她可能喜欢我，于是帆儿哥起哄之后，我们在一起了。”

    “高二吗？”帅靖问道。

    “对，高二上半学期，我记得那天是晴天，大太阳，我们在打球，思倩和几个女生在下边看。”霍霖欣说着，笑得很青春。

    “可是……”帅靖忍不住说道，“你们不怕耽搁高考吗？”他和秦钦就是出于这方面考虑，导致到现在都还没确定关系。

    “那倒是不怕。”霍霖欣答道，

    “思倩成绩差得要死，我们耍朋友之后我还帮她补习呢，嘿，也正是因为帮她补习，我理解了很多差生的神奇脑回路。至于我，我完全没有这方面担忧，我是那种，你知道吧，考试型选手，前两年成绩都没那么重要，但到了高三之后，学习感觉自然而然就来了，其实初三也是那种。”

    帅靖摇着头，眼里名叫羡慕的东西都流出来了。

    “我们还一起看电影……”霍霖欣又说起其他，

    “思倩很喜欢恐怖电影，其实我一点都不明白她们女生怎么想的，明明害怕的要死，但就是要看。不过跟我一起看，她反而是胆子大的那个。后来我们再也不看恐怖电影了。”

    他笑了起来。

    “再后来呢？”帅靖问道，两个成绩不相近的人，高考之后的命运会如何，其实是可以猜测的。

    “后来？”霍霖欣摸了摸裤兜，摸出烟盒，看样子是想抽烟了，但没有点上，“后来我发挥失常，来了香樟树。她去加拿大留学了。”

    他手上破皮的伤口还有血，帅靖摸了张纸递了过去。

    “再后来……”他终于又点起一根烟，“前几天我们分手了。”

    帅靖放下杯子，上前去抱了抱他。

    “倒不用这样……”霍霖欣将烟灰弹下楼，脸上又出现了笑容，他看着帅靖说道，

    “这是必然的嘛，这是必然的结果。而且都是成年人了，算是和平分手吧。其实都懂，很清楚，也没什么，她在加拿大，她家很有钱……”

    帅靖回望他，屋里的灯光映出来，他的眼睛被缭绕的烟熏得眯起来，但终于没有那么郁结，而是带着一种别样的感觉。

    他知道，霍霖欣是个很聪明且理性的人，他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倾听，所以他说得很少，而让霍霖欣说得很多。

    又一支烟抽完，霍霖欣擦干手上的血迹，拍了拍帅靖的肩膀，进屋去了。

    帅靖在外边喝着温度刚好的开水，看着远处黑暗中不知名的灯光，心想自己和秦钦是多么幸运。

    过一会，屋里响起霍霖欣的歌声，唱的是陈小春的《独家记忆》：

    “

    ……我喜欢你

    是我独家的记忆

    谁也不行

    从我这个身体中拿走你

    ……”

    帅靖知道，他没那么难过了，只是放不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