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海域，新上海城防训练基地。

    一个满脸胡茬，戴着墨镜的壮硕中年男子，正对着不远处在摸爬滚打的鲸人青年们奋力咆哮。

    “菜鸟们，给我打起精神来！！像你们这样，别说跟着我探索新海域，就连隔壁探索班养的小海豚都打不过！！”

    “啊啊啊啊！！！”

    下面传来了积极的回应，那中年男子才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回了一个满意却略显狰狞的微笑。

    “老大，刁王强的电话！”

    一个鲸人士兵从不远处的哨楼游出来，对着中年男子呼喊道。

    那中年男子脸上便生出了疑惑。

    小强？这小子不是回去找于京那个混小子了吗？怎么还有功夫给我打电话？

    游进了岗楼大厅，虚拟屏幕上正浮现着一张略带恐慌的脸。

    中年男子隐隐感觉到不妙。

    没等中年男子开口，刁王强便率先说道。

    “老大，现在没时间给你解释那么多了，允许一下游鲸号视角。”

    一旁的士兵带着询问的眼色看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点点头，算是允许了。

    画面一转，电子屏上便显得黑乎乎地一片。

    什么鬼？

    大厅里其他的工作人员看到这一幕，心中都有些恼怒。

    这黑乎乎一片，能看出来啥？还折腾这么大功夫。

    但随之游鲸号的动态捕捉系统不断聚焦，大厅里的众人渐渐能看清楚了那黑色一片，并不是静态的物体，反而是一直处于流动状态，不过实在是太过密集，所以让人产生了错觉。

    随着视野不断清晰，众人终于看清了那黑色的活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海鬼！

    刚刚还躁动的大厅在这一瞬间变得寂静起来，只能听见海水在四周流动的声音。

    最近一段时间，各大海域都有发现这种从未被鲸人们所知道的奇特生物。

    为此上海城防还积极地参与到了一只海鬼的捕获任务当中。

    但令人吃惊的事，在人类没有丢失科技的前提下，踏入海洋后，这还是首次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

    损失惨重！

    仅仅一只海鬼，竟然将一支装备精良的城防小队屠戮殆尽。

    虽然也有对海鬼习性不熟悉等各种因素在里面，但从传回来的视频看，这种凶残恐怖的生物，与鲸人仿佛天生的宿敌，永远不可能生活在同一片海域之中。

    虚拟屏幕再次跳跃到刁王强。

    “老大，这群家伙是冲着上海去的！！”

    刁王强再次给了大厅内的众人一记重拳。

    大厅内瞬间又燥热起来，即便是鲸人士官们，也是少有地遇见这样的场面。

    “安静！”

    中年男子的喉咙里传出一道命令，大厅内又鸦雀无声了。

    中年男子这才正视屏幕里的刁王强：

    “刁王强中尉，你传达的消息可是属实？”

    “报告长官，千真万确，请上海城防提早做好战略准备。”

    “你做的很好，注意安全。”

    快速地进行了确认，中年男子的胸腔中又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

    “传我指令，城东各战斗部门，立马进行战斗部署，准备迎敌！”

    “是！”

    所有鲸人士官们异口同声道，随即各自摆动着双腿，从各个窗口鱼跃而出，尽可能地节约每一丝时间。

    “小强，于京，你们两个现在就给我返程。”

    中年男子看到对面显示屏中的两人，命令道。

    刁王强脸上面露难色，弱弱地说道：

    “老……老大，我现在……还在放假，而且这里还有点事情……”

    中年男子听了，胡子都炸飞起来：

    “于京你这个兔崽子，自己不来训练，还把刁王强给拐走了。小强要是出了事，老子跟你没完！”

    指挥官的威严全然不在，反而更像是一个气急败坏的暴躁老爹！

    “连接已中断——”

    屏幕又变成黑乎乎地，这下是真的纯黑色了。

    中年男子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势一下子就消弭了一半。

    “唉，小京这孩子……”

    只叹了口气，中年男子咳了一声，又恢复成之前的严厉指挥官。

    “连接总指挥部。”

    虚拟屏幕又亮起来。

    “报告总指挥，城东部桑震申请即刻发出红色警戒！”

    ……

    古城区。

    一艘形体飘逸的民用潜艇正漂浮在海面之上。

    正是游鲸号。

    这是于京与刁王强唯一能想到的躲避下面海鬼群的方式了。

    两人的耳畔依旧还回荡着桀桀地怪叫。

    所幸那些海鬼对这铁皮壳子没有一点兴趣，否则就真的麻烦大了。

    根据这小半天的观察，于京与刁王强大致推算出，海鬼群的行进方向，正是朝着上海巨城。

    虽不能说最终目标一定是城市，但可以确定的是，海鬼们必将与鲸人文明形成正面冲突。

    好在刁王强可以直接联系到城防部，否则措手不及之下，上海城必将遭受重创。

    与城东部指挥官桑震通话过后，刁王强与于京也就不必再担心正面战场的问题了，更何况，无论怎样操心，也起不到半点作用。

    两人现在正沿着海鬼们前行的方向溯游，试图寻找到海鬼的老巢。

    于京了可不认为这些海鬼们是习惯在海洋中游荡的生物。

    这些东西肯定有处藏身，否则早就被鲸人们发现了。

    不过这要是被桑震知道了，肯定要破口大骂两人初生牛犊不怕虎。

    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深入敌人腹地，无异于自杀。

    但两个年轻鲸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上头。

    或许英雄，就是这么来的吧。

    没有想那么多，躲在游鲸号内，两人就感觉不到外界的危险，径直朝着黑暗中驶去。

    海底的黑暗一直都在流动着，两人见得多了，也就变得麻木了，甚至游行时不时地指点一下哪里的海鬼更密集，哪里的海鬼稀散一点。

    为了不引起海鬼的注意，游鲸号缓缓地在海面上开动着。

    越往后走，黑色也就越来越稀薄。

    这也意味着离海鬼们的老巢越来越近了，因为大部分海鬼离开已经有些时候了，此刻留在这里的是小股部队。

    就像千年前的候鸟迁徙，总有些离群的大雁在孤独地飞着。

    “京哥，这里……”

    刁王强低头看了看下面的海床，惊讶道。

    于京自然也看出了端倪。

    下面满地都是废墟，而且是那么地熟悉。

    这是之前老爹实验室所在之地，两人这是又赶回来了。

    “不会吧。”

    凑巧吗？

    于京可不相信，自己找到老爹实验室的一瞬间，就生出如此多的事故。

    先是听到恐慌的鲸歌，然后地震引起房屋的坍塌，再是又碰见埋伏的海鬼，最后又阴差阳错地回到了这个地方。

    这其中，有多少是巧合？

    决定是自己做的。

    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容不得再后退。

    于京突然问道刁王强：

    “强子，你怕吗？”

    刁王强没想到于京为什么会突然这么一问。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转头看向船下的黑暗，于京坚定了内心，声音铿锵有力。

    “强子，准备下去了！”

    “好嘞！”

    游鲸号缓缓下沉，但是并没有开启探照灯。

    现在还不知道海鬼靠什么来感知外界，不过一般来说，在黑暗的海底，光线总是最强烈的刺激之一。

    两人甚至把声波探测都完全关闭掉。

    仅仅凭借游鲸号的热感应系统与鲸人的本体感知来了解船外的一切。

    两人的内心有些忐忑，谁都不知道就这样直愣愣地下去会不会遭到海鬼的攻击。

    但两人就一个字：

    虎！

    “桀桀……桀桀……”

    耳畔的杂音开始多了起来。

    这是到了海底了。

    两人没有出仓。

    船体下沉，中途有几只海鬼从侧边溜了过去，证明了游鲸号的屏蔽系统还是发挥了他的作用。

    贸然出仓风险太大，还是在游鲸号内部观察情况更加合适。

    两人还不确定这里是不是海鬼老巢。

    或者说，两人都不确定海鬼们到底有没有老巢。

    到这里来，纯粹是碰运气。

    如果真如两人所想的那般，直接从军事基地发射一颗导弹过来就行了。

    游鲸号缓缓滑行着，不敢制造出太大的动静。

    滑行了一圈，两人只看到稀稀落落的几只海鬼，并没有找到巢穴般的东西。

    “强子，投射海床表面。”

    于京突然说道。

    刁王强不明所以，但还是操控游鲸号投射出船体下方的海床。

    屏幕上弹出了一张图像。

    在黑暗的海底自然难以用日常的拍照进行画面捕捉，但好在游鲸号配备了智能图像生成技术。

    类似于超声波，利用反射回来的波频再进行智能绘制最后生成实景图，虽然与真正的海底会有些差别，但还是能够起到重要的参考作用。

    “地面上有凹陷！”刁王强惊讶道。

    从小到大，虽然刁王强表现地一直都比于京要显得更加成熟稳重一些，但在有些方面和于京比起来，刁王强还是自愧弗如。

    比如说，创造力。

    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便表现在于京能够从各个方面去思考，思维跨度更大。

    “果然如此。”于京缓了口气，又继续道：“强子，你说海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于京的眼睛死盯着屏幕上形成的凹陷图像，话里的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不过刁王强还是顺着于京的意思说了句：

    “坑里？”

    “这是我的猜测，还得我们自己去看看。”于京回答道。

    这也能解释，之前突如其来的海底地震。

    以之前游行的海鬼群数量来看，这些海鬼一同从地底钻出，的确会对海床造成不小的影响。

    想到这里，于京还有些后怕。所幸自己与刁王强两人生性警觉，否则碰上破土而出的海鬼群，就只能和世界说再见了。

    “我下船去看看。”

    于京突然说道。

    “京哥，太危险了！”刁王强阻止道。

    两人能够驾驶游鲸号走到这里已经是危机重重，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十个于京也不够一只海鬼打。

    外面虽说海鬼数量并不算多，但只要有一只海鬼发现了于京的踪迹，后果就不堪设想。

    于京凝视着刁王强的眼睛，而后压低声音缓缓说道：

    “强子，你应该看出来了，这里就是你叔实验室附近。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反正我不信，下面肯定有关于老爹的线索。你等会把船开的远一点，万一出问题了，你也有时间反应。”

    两人对视了一会，突然刁王强笑了起来。

    “京哥，你自己当了逃兵，还想让我也当逃兵吗？”

    “你这小子，说谁逃兵呢！你小子，快把船开走！”

    “反正不是我。你都下去了，我跟着你一起下去。于光启是你爹，也是我叔！”

    两个人有着不同的坚持，却有着共同的目标。

    两人对视，都知道改变不了对方的想法，这才互相妥协。

    “下去小心点！”

    于京说道，刁王强便没有再说话。

    单论战斗素养，一直在部队里接受高强度训练的刁王强，怎么都比已经离开部队一年半载的于京要强。

    游鲸号缓缓下沉，落到了那凹陷处的上方一米左右。

    两人没有直接打开舱门，附近还有两三只海鬼在游荡。

    等待了一会，确认了周围没有危险，两人才从游鲸号里面钻出。

    两个鲸人青年轻飘飘地落在海床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刁王强充当了哨兵的职位，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于京则俯下身型，像一只大海龟一般飘在海床上。

    伸手碰了碰海床表面，于京的眉头便形成了一个川字。

    这里的海床竟然……松软无比！

    不对劲。

    这里原先是上海古城遗址，一座巨城，倘若建造在这样的土地上，怎么能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屹立不倒？

    原上海旧址的土地，不说坚硬如铁，但也绝对不是像这般沙子一般的柔软。

    难道海鬼们都是海蚯蚓成了精，每天在这里翻土种地？

    伸手往下压了压，于京便感觉到海床表面明显往下沉了沉。

    看来这里是没可能下去了。

    一下去，便被这些沙土给活埋了。鲸人们只进化出了在水中呼吸的能力，在沙土中，可没办法生存。

    要想下去，除非在这里插一根管道。

    管道？对了，管道！

    于京突然想到了有一处地方，有通向地下的管道。

    那便是，老爹实验室！

    原本于京以为那只是实验室的排水系统，毕竟每一次进入实验室都会有大量的海水进入，虽然于京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鲸人的实验室要保持干燥。

    但现在想来，那通道通向地下，或许有他特别的意义。

    “这里下不去，上船说。”

    于京起身来，对刁王强说道。

    两人回到了船内，于京把自己的发现与猜测告诉了刁王强。

    “现在我们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打道回府搬救兵，想必那些生物研究者们对这里非常感兴趣。二是我们去老爹实验室，看看从那里的管道能不能下去，虽然不确定他有没有被地震给破坏掉。”

    于京说道。

    刁王强想了想，说道：

    “关于我叔的事，京哥你也不想让上面的人插手吧。说是两条路，其实对我们两个来说是一条路。”

    于京不语，算是默认了刁王强的说法。

    自己老爹死的时候，有些人的做法，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

    思考了一会，于京又说道：

    “不过接下来的路，我也不敢保证咱们俩是否还能回到游鲸号里面。强子，你把有关这里的情况，给你老大发过去。就算那家伙没良心，也要考虑海鬼对上海的危害。”

    “京哥，其实老大他……”

    “好了，你别说了。”于京的眼神变得冷漠起来。他不想谈论关于刁王强的教官，其实也是他自己的教官。

    过去有些事情，的确让人难以释怀。

    刁王强知道于京是怎样的性格，只能默默地把于京交代的事情做好。

    “走吧。”

    下了船，于京就茫然了。

    这里满地都是废墟，谁还记得老爹实验室是在哪块废墟里面？

    “京哥，这边。”

    然而刁王强却记得。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记路的习惯呢？刁王强心中想到。

    也许是被亲生父母抛弃过后就开始的吧。

    因为害怕被再一次抛弃，所以永远都要记得回家的路。

    虽然现在难以分辨出原先房屋完好的样子，但刁王强可记得之前是从哪里一路游回的东方明珠塔。

    “前面有一只海鬼，注意隐蔽。”

    刁王强通过手势提醒于京。两人都是军队出身，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废墟中，倒是有许多掩体。

    两只鲸人屏住呼吸，躲藏在断壁残垣之中。

    随后，一个有着丑陋的尖刺章鱼尾巴的怪物便出现在视野之内。

    十米……五米……

    于京突然想到了之前在东方明珠塔的时候，那只海鬼宛如蜘蛛一般潜伏着，等待着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这只海鬼，不会也是佯装地等待着攻击距离足够吧。

    然而，此时非彼时。

    现在就暴起逃命地话，势必会引起其他海鬼的注意。

    就算能够逃进游鲸号，面对众多海鬼的围堵，也是九死一生。

    两人只能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两米……

    那只海鬼，距离两人甚至只有两米了。

    于京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噗通噗通的跳着，仿佛马上要从嗓子眼中跳出来，冲出幽暗的海洋，最后飞出天际。

    这该死的心跳声！偏偏鲸人在进化过程中，为了适应海洋中的运动，心脏功能大幅加强。

    于京甚至怀疑如此近的距离，那海鬼是不是都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咚咚！

    咚咚！

    于京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下一秒钟，那个巨钳就会挥舞到自己的脑袋上来。

    然而，想象中的那一幕却并没有发生。

    那只海鬼从两人的上方游了过去，并没有发现两人所在。

    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待到那只海鬼走远后，两人才重新行动。

    “强子，我有个猜测。”于京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

    刁王强一脸疑惑。

    “我猜，海鬼的听觉并不发达，甚至说，基本没有听力。刚刚那种距离，只要是一个正常的鲸人，绝对会听到我心脏跳动的声音，但那只海鬼就这样游过去了。”

    刁王强思考了一番，认为于京的猜测极有可能是正确的。

    否则那只海鬼绝对没有放过于京的道理。

    至于是这只海鬼听力不好，还是整个海鬼族群都缺乏听觉，就未可知了。

    “要不要试一试？”

    于京顺势问道。

    刁王强猛的炸起，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住于京，于京这才讪讪地笑道：

    “开玩笑开玩笑，别紧张。”

    但于京在刚刚那一瞬间的确有了试上一试的冲动。

    不过如果猜测失误，那可就真的要葬身鬼腹了。

    没有再聊，两人确定了周围没有海鬼的情况下，快速游到了那栋坍塌的七楼废墟。

    “就是这了。”

    刁王强肯定道。

    眼前的废墟并不像其他房屋一般坍塌殆尽，只是向侧面瘫倒了一半，而另一侧，也就是墙柱所在的那一侧，也还剩下个几层楼。

    “墙柱肯定还能用。”

    于京肯定道。

    原本最坏的情况便是房子彻底瘫倒将墙柱彻底掩埋。

    那样的话清理掉废砖瓦砾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

    所幸，这栋于光启用过的房子，质量出奇地好。

    好到环顾一圈，只剩下这一根独苗了。

    现在的柱体，正暴露在海水之下，两人都不用换装备，只往墙柱里一钻，便隐匿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