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男生

二十六

    灰发姑娘也不懂我,即使我告诉他我不能回去,那里是地狱,但她却认为我是一时冲动。我或许是一时冲动,但我确定这是对的,我不该回去。

    她向往远方,而我却连这种权利都没有。我试图反抗,试图和她一起,但她拒绝了我。

    我们分开了。

    回学校的路上,恐惧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明天政教处里的那些愤怒面孔让我绝望,我对付不了的。没有一个人帮我,我的家人不会帮我,我的朋友不会帮我,我没有朋友。

    在商店里,我买一把水果刀。如果他们动手打我,我就拿出来震慑他们,这是我一开始的想法。

    我回到寝室,看到了陈明死灰的面容,而且他还没去上课。因为我自身的烦恼,所以没有欲望问他发生了什么,而后来发生的事让我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总觉得对不起陈明,因为我让他恐惧,让他尴尬。因为我的对视恐惧,表情恐惧以及余光恐惧,让我们彼此都很少讲话。即使我们一个寝室,也几乎没有对视,因为这会让彼此产生恐惧。这一切都是我的原因。

    陈明害怕我,我也害怕他。有时候,我能看出他眼神中的愤怒,愤怒我让他变成了一个陷入恐惧的人。我觉得那一刻他可能想让我死去,想让我永远不要出现在他的眼前,我就是个怪物。

    他厌恶我,这让我陷入自恨,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觉得我是个怪物,于是我常常躲着他,尽量不碰到他,所以我们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对方。直到政教处主任发现了我的消失,那段时间,我们不在害怕彼此,因为我们正面对更让我们恐惧的人。

    这几天,我发现他是个不错的人,但一切都晚了。

    我离开寝室,带着水果刀。坐在木椅上,我的身体在颤抖,恐惧总让我的身体不自主地颤抖,即使恐惧是我每天的常态。

    政教处的灯没有关,我总是会朝那里看,完全无法控制。

    一阵声响进入我的耳朵,把我从幻想中拉了回来,我一直在幻想明天我去政教处会遭遇什么,我总是会对接下来发生的事进行幻想,这让我有安全感。

    吵闹声先响起,接着就是一大群人从我后方走过。他们在讲话,在欢笑,对他们而已,今天只是个在普通不过的一天了。

    吵闹声渐渐平息下来,我的心也安静了许多。

    时间在流逝,而我却越来越焦虑,离明天的到来越来越近了。

    我的脑海里开始有两个人在说话,而我只是他们将要控制的躯体,我等待着他们做出决定。是回寝室还是拿起水果刀,让明天不复存在。

    我站起身,预示着其中一个获得了控制我的权力。

    我看了一眼政教处,灯依旧是亮着的。我走到教学楼的拐角处,站在阴影里,等待着。

    我知道政教处主任会从这里经过,我总是能看懂别人,我坚信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在老人出现说出这个病症之前,我总以为自己能看懂别人,觉得自己能进入他们的大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那一刻,我会对其进行嘲笑。现在我发现自己错了,我从来不具有这种能力,我自以为能看懂他人,其实只是在看自己,而我嘲笑的也仅仅只是自己。这只不过是一场自编自导的闹剧,而我却沉浸如此之久。

    我真的病得不轻。

    政教处主任来到了阴影里,这是我等待的机会。头脑中的那个人控制着我向他冲去,同时抬起握着水果刀的那只手。

    水果刀锋利无比,就像滑入白豆腐里一般。

    政教处主任弯腰后退,同时他伸出了手,那一刻我确定他想夺下我手中的水果刀,我开始恐惧,开始失去理智。我疯一样的不断攻击他。

    他倒在地上抽搐着,我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我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没有答案。

    水果刀从我手中掉落,那一刻我甚至都不知道,直到金属撞击地面发出尖锐声响。响声让我意识到自己该躲起来。我朝教学楼跑去,不知道哪里能让我躲起来。

    在楼道内,我拼命地奔跑。那种情况就像闭上眼睛跑步一样,一切都要靠直觉。

    我跑到自己的教室,打开了灯,发现这是二楼,而我的教室在三楼。我很慌张,灯都没来得及关就又跑了起来。

    我没去自己的教室,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要去教室?那里什么也给不了我。

    我跑上四楼,跑过楼道,推开厕所门,然后门在我背后自动关上了。厕所里一片漆黑。我翻过窗玻璃,背靠墙壁蹲在阳台上,我因恐惧而在哭泣。

    我渐渐意识到我的人生完了,我真的没有明天了,我很快就要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但这是罪有应得,我杀了人。

    我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我的双腿已经麻木,可我并不在乎。我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完全没意识到接下来会看到恐怖的一幕。

    一个人影从我眼前落下,速度之快,让我为之一惊。人影滑过,接着便是柔软重物砸向地面发出的闷声。

    我的内心并不想起来,可我的身体还是站了起来。我拖着麻木的双腿,挪到阳台边,朝下看去。

    陈明躺在一棵树的阴影里。和我想象的一样,从五楼楼顶落下,真的会骨头全碎,他现在看上去就像一个彻底坏掉了的玩具。

    我重新靠着墙壁,告诉自己,或许这就是命吧。

    我等待的喧闹还是来了,我站起身,看着在下面的所有人。

    后来,他们把我带到了这里的审讯室。

    我从回忆中抽离,看着他们所有人。

    “那个老师死了。”老人哀婉地说。

    泪水一下从我眼眶里流了出来。我恨政教处主任,但不想他死去,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是想让他放弃找我麻烦,我并不想杀死他,可我看到他伸出了手,我觉得他想夺我的刀,于是我疯狂了。

    我坐在阳台那里时就想到政教处主任已经死去,可我并不感到悲伤,但当她告诉我这个事实时,我竟如此难受。

    “我错了!”我混合着哭泣声说出了这句话,仿佛在请求老天的原谅。

    他们所有人都看向我,但现在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们离开了,但这只是暂时的。

    这段时间里,雪儿又来见我了,她就坐在我对面,对着我笑,似乎在告诉我一切还不是那么遭。

    门再次被打开,他们走了进来,老人没在其中。这时候雪儿已经走了。

    “我想要张地图。”我对他们说。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什么地图?”

    “红花岗区的地图。”我说。

    “做什么?”

    “这个要求可以满足吗?”我礼貌地询问。

    很快,地图摆在了我的面前。我看着地图,他们看着我。

    雪儿当然存在!

    我看着新浦老街东风路,我知道她在那儿。

    他们收回地图,把我带出了房间。

    在走过一条长长的露天过道时,阳光洒在我身上,微风吹拂着我的脸庞。在我耳畔,它讲述着我消失之后发生的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