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蚀之地

第十四章 战事

    边城的落火节过去了,这也意味着立秋即将到来。

    在这个夏秋之交的前夕,郾江北边的战事,也成为了燕夏两国未来定局的重要天平。

    而如今,这个重要天平正以燕国将士的接连胜利而持续倾斜,甚至江北的战事已经出现了一边倒的态势,这也影响着江北一带的普通百姓。

    那些曾经的燕国百姓们,都在传颂着裴家军的骁勇无敌,他们一传十、十传百,在这段时间里,“裴家军”的名号,仿佛已经成为了江北家喻户晓的存在。

    他们都在传说着,郾江城出来的那位裴姓主帅,是战神附体,是天人转世,是白虎下凡。

    之所以如此传说裴幼安,是因为他所带领的裴家军以及北伐军将,战绩实在显赫,战果着实斐然。

    传言中,江北鄂岭是两军会战的第一地,裴幼安亲率两万裴家军,迎战夏国边防军的精锐部队。

    两军的会战从下午申时一直持续到了天黑,最后的结局是,夏军尸横遍野、溃败而逃。

    胜利就像火种,它会悄无声息的深入人心,然后点燃人们心中的斗志,再而越燃越大,最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夏国朝廷也是洞悉到了这一点,因为对于起义军,他们是有着足够的认知的,毕竟自统治这一片土地以来,燕人的起义叛乱就从未被真正镇压平息过。

    在夏人的眼里,这些叛乱的燕人,总能蛰伏于世等待时机,他们能像蟑螂一般顽强且坚韧,只要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就会发起一次次的起义叛乱。

    故而,夏国的亲王殿下牟彧颜术亲率百万北莽铁骑,自夏国皇都一路南下,势必连同燕国那最后的江南疆域也给一举吃下。

    一些百姓也再一次的开始自发组建起了起义军,其中也不乏一部分的术士、武修。

    灵州的武学兵道重在组织,讲究的是传承,故而这些武修大多都是曾经有门有派的存在。

    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自夏人当政之后,曾对中原的门派、道观、禅寺都做了约束与整改。

    一是为了防止起义军的叛乱,二是为了控制起义军的核心力量来源。

    但如今,曾经坚守阵地的门派、道观、禅寺,如今都不复存在,临阵倒戈的也不会想加入这股反叛的潮流中,剩下的都是一些已经无门无派的零散术士、武修。

    自从收到了镇国大将军靳朝成的军任之后,裴幼安即日便带领着将士渡江北上,仅用了一天时间,他就拿下了江北鄂岭,并活捉了夏军鄂岭的大都统。

    这是他北上的任务,如此一来,他的任务其实已经算是完成了。

    但他并不想就此放弃了这绝佳的收复失地的机会,他上表朝廷,欲要继续北上,却得不到朝野上下三分之一君臣的支持。

    眼看着战士们气势高涨,他也不想就此回撤,他便公然违抗了皇恩圣旨,一意孤行带军北上。

    他北伐的脚步持续向前,带领的两万裴家军将士,以及三十万的远征将士,胜仗接连不断,继而便有了他的传奇一战——鄂郾之战。

    那一战,裴家军无一人肯回顾,杀的人为血人,马为血马,阵斩夏军近四十万。

    ……

    郾江之北,济昌之南。

    此时的渲阳城,黑云压城,乌黑的天穹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雨。

    但这一幕再怎么有压迫感,这些天气的变化,都没有引起城中夏军将士们的注意力。

    城中各方城墙上,已经站满了夏国军队的士兵,他们的站位会以手中的武器不同而划分不同的位置。

    他们有的手握草原弯刀,有的手持流星双锤,有的手绕带刺长鞭,还有的则是一身铁甲、手持长矛。

    他们也会偶尔的交头接耳,但都是很小声的那种,互相交谈两句后,他们又会安静的站立,看着前方,摆出一副时刻准备着的备战模样。

    在南城门上的城楼中,坐着三位彪悍男性,他们身材魁梧,身形壮硕,宽大的两肩上,都各自披着一件毛绒披肩。

    他们的衣服装束保留着浓厚的野味,又有中原丝织品的贵气,他们的眉宇间流露出的不是杀气,而是给人一种憨厚老实的感觉。

    三人身前的桌案上,摆放着不少酒肉,但此时都已是杯盘狼藉。

    他们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或斜靠,或双臂大展,或闭着眼,嘴巴时不时的还会有咀嚼的动作。

    “报!”一道士兵的急报声传来。

    他们没有改变动作,而是挥了挥手,示意士兵汇报。

    士兵左手横在胸前,右手背在身后,单膝跪地,以极快的语速大声汇报道:“启禀都统,南方探子来报,燕军已经到达渲南岭,离渲阳城大概还有四十六里地。”

    闻言,三人都正襟危坐,立正身形,其中一人说道:“知道了,退下吧!”

    急报的士兵刚刚退下,又一声急报接力般的传来:“报!”

    另外这位士兵进楼后,动作与之前的士兵没有任何区别,他同样以极快的语速大声汇报道:“启禀都统,亲王殿下已到济昌城郊,大约三天后就能到达渲阳城。”

    禀报完的士兵被召退,三人的谈话也随之开始。

    “要不就先行北撤吧,我是已经经历过一场鏖战的人,身上旧伤还未痊愈,无法再战了!况且这次的燕军的确很强,我的精锐部队可全都折在了鄂郾城。”

    说话之人是个络腮胡,脸上有一道刀疤,像是刚刚划开没几天的样子,他说话时,眉宇眼神中充满了落寞。

    “你那四十五万的边防军,怎会比得过我这八十八万略地铁骑,我看都不用等亲王殿下到来,这燕狗必会被我这略地铁骑打回江南。”

    “说不定还能乘胜追击,一举拿下那南绍城,灭了他燕国余徒。”

    这时说话的人也是留有络腮胡,他的脸上虽没有刀疤一类痕迹,但那张显老的面庞也是写满了沧桑故事,说到余徒二字时,他顿了顿,表情尽显得意之相。

    “成就如此大功,那必定能官升东京,得个闲官,也能享受享受那传说中的燕京温柔乡了。”

    他的话音刚落,另外一位彪悍男性就打断了他还想说话的心。

    这人没留络腮胡,但唇上与下巴处是留有胡须的,下巴处的胡须大概五寸的长度,被编成了一撮小辫子,挂在他的下颚位置,在他说话间还会随之抖动。

    “做你的草场大梦去吧!前几天我打的那一战,我差点就没了。”

    他先是不屑,继而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继续说道:“燕狗越来越近,亲王殿下的支援却还需要三天,我实在无力再战,我也选择先行北撤,你自己面对那些燕狗吧!”

    说到此处,说要撤退的那两人便不约而同的一起起身,走出了城楼。

    只剩下那还有战斗欲的一人,心中战斗的念头非常果决,没有阻止两人的离去,而是默默骂了一句:“真是两个草原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