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楼

第五十二章 刍红冲天魄(6)

    六

    拿好洗漱的东西,捆好,到河边围好的营帐洗澡。

    北四已经早早守在那里,并且给他兑好了洗漱水,一切准备妥当。

    待南珠洗完,正在穿衣服之时,北四便进去洗,这时其他人陆陆续续来了,见了两人:“你们两个真是,总是第一个来着澡帐,又不是没有洗澡水,急什么嘛。”

    说这陆陆续续脱衣服,露出赤裸的上身,只剩一条裤衩。

    南珠刚好穿戴整齐,走出澡帐,将换下来的贴身短衣到河边去洗了,到灶军处晾着。

    顺带着把北四换下来的短衣也洗了。

    再用淘换来的两个牛皮袋子各装了一壶开水,将自己和北四得被子都捂好了,和衣躺进自己的被窝。

    明日又得早早起来训练,能睡的时间她都不浪费。

    她入睡时间短,北四回来时,已经是朦朦胧胧了。

    北四回来,被窝已经有了一团暖意,在这寒冬里令人从脚暖到心。

    她似乎已经睡着了,总是入睡得这么早,偶尔累极了了还会有微微的鼾声淹没在此起彼伏的鼾声里。

    这半年多来,她晒黑了些,竟然比自己黑了四五分,看着还不如自己秀气,倒是自己,怎么晒都不黑。

    虽然不爱说话,却总是像个小跟屁虫似的跟在自己后面,训练的每一项她都很出色,他们营的校尉一直很欣赏她,哪怕没有战功,都有心提拔她,只是看她年龄小,身材也瘦小,只实力一项还不足以树立管束众人的威望。

    其他人一开始看她个子也有轻视的意思,可是训练之后,也再也无人敢小瞧了她。

    甚至好些弱小的兵丁很喜欢她,强大而不骄傲欺人,隐隐也有了一批支持者。

    这样的她,眼神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哪怕自己除了一张脸之外,并没有显露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来,平时显露的实力也只是平均水平。

    不像她,从不藏私,做什么便会认真做,显示出自己真正的实力。

    夜里灯光昏暗,晕黄的光落在她脸上,眉清鼻俊。

    软而粉的唇微微张开,圆圆的脸有了点轮廓,一头黑发睡了也不敢松开,怕露出女儿相。

    从离了那个地方,他就是个恶人了,可是这个人不知道。

    知道了,还会不会这样一直跟着他呢。

    若是自己再没有这样的相貌了,她的目光还会不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呢。

    暂时没机会逃离,他竟然会想这些东西了,难道是习惯了她的陪伴了吗。

    北四想着这些东西,在起伏跌宕的鼾声里,睡了过去。

    雨夹雪之后,又是好几场洋洋洒洒花瓣雪,雪化云散之后便是艳阳天。

    眼看着,冬日算是过去了,初春来了。

    这支为了南征的军队,分成两路开拔,各往东南与西南而去。

    一路急行军,到了昭宁路便停驻下来,再往前便是乌青族的南理国了。

    西南这一片,最大的势力便是南理国,其他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族势,多是依附着南理国,至于为何不依附更强大的云夏国。

    这中原大陆的势力换了一茬又一茬,于他们而言,自然比不上已经存在了上千年的南理国了,更何况他们与南理国都非汉族,有着与中原不一样的文化习俗,还是依附南理国更好些。

    所以他们在听说云夏国要来攻打他们时,虽然惧怕,但是并不打算投降。

    也早早做了准备。

    竹篱之外用新土夯实一层厚厚的泥墙,墙壁上插了尖锐的竹刀,竹刀上一层青霜,不知是什么东西。

    墙外一条五尺来宽的护城河,看挖凿的痕迹,也是新挖的。

    只是南地山多水少,河里的水位只膝盖来高。

    北四南珠他们站在新兵营里,跟老兵一起看着几里外他们将要攻打的地方,紧张而又兴奋。

    两军相对数日,南珠们不知为何掌权者们只消耗粮草,按兵不动。

    这日天朗气清,列兵摆仗,于前方高台之上两边分列了数十位将领。

    有他们见过的几位,大部分却是没有见过的,都面有肃色,身子倾向前方,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接着就有一个斜襟长衫头戴乌纱帽男子立于台上,远远的看不清他的样貌,只大概看清面白无须,身板瘦弱。

    他双手捧一卷轴,暗色布帛隐隐有金色,嘴一开一合着,不知是在说什么。

    等他收了金帛,便有一中年男子带着一少年,皆穿着铁甲盔衣走至台中央。

    中年男子声如洪钟,应该是说话时加了内力,场上的军士都能听得清楚。

    原来他是皇帝派来的司马将军秦微堤,之前的西北羌胡之乱,就是他平定的,从一寂寂无闻小兵一路升至司马将军。

    而他带着的少年则是新任的一个校尉白雨隹。

    此少年不像十四五岁就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了的,还能得了皇帝的任职,可能是个有后台的。

    不知这其中有什么曲折,这个校尉领的就是南珠他们这一支新兵军营,若是从未上过战场的校尉,再带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怕不是什么好事。

    北四这样想着,自觉新将带新兵,阵亡遁逃可能更轻易些。

    至于南珠,张着脖子看了看台上,看不清,便站着发呆了。

    听将领们在台上说着鼓励士气的话,为家国为功名升起的热血在军士里面沸腾,明日出征。

    一夜兴奋发酵,漫长又短暂,开战日来了。

    步兵持盾牌分四路在前,骑兵藏中间,车骑投车在其后。

    这一场战争的开始,与以往的每一场战争,并无什么不一样。

    箭矢漫天,刀剑无眼,鲜血满地。

    嘶嚎声萦绕在耳边,兵器相击之声震颤心房,杀红了的眼看不到死亡。

    战场之上,无数的死魂飘荡,残躯断肢漫山遍野。

    北四的眼也杀红了。

    昨夜他明明跟南珠商量好了,今日他们杀向左侧山脉处,趁机中箭或受伤倒地,待天黑战事结束两军休整之时,他们两人就可以趁机从山林里逃走。

    以他们两人的实力,要平安逃出深林,并不是难事。

    可是如今,南珠不止没有一直跟在他周围,甚至砍杀得很认真。

    仿佛她昨日的誓言是发自内心的忘了。

    他心里生气,倒是不掩藏实力了,劈砍之间就是一条人命。

    而南珠呢,她是一直记着北四的嘱托,可是看着往日与她一起训练了大半年的战友都死在敌军刀下,她心里不忍,甚至有些生气,实在是不愿意一上战场就当个逃兵,所以见着砍杀了战友的敌人,也要一刀刀砍杀回去,为战友报仇。

    两军对战,士气均不弱,可是死伤都已过半。

    若是双方再不出什么决胜之计,那至多就是个平均之局,损失上万却什么也得不了。

    入夜,战事仍然在胶着,领着南珠他们的新校尉骑着一匹血红色的骏马,一马当先冲破敌军的防卫。

    此时他就在南珠身旁砍杀,英勇无比,矫健的身姿比南珠胜出许多。

    南珠侧头看了一眼,这一眼隔得近,异常清晰。

    他神情沉肃,脸庞如同北四一般白皙,肤质却细腻更多。

    一头黑发微微卷曲,眉如刀剑,眼窝深深,眼瞳黑亮。

    鼻如远山,唇色嫣红,轮廓分明,脖颈修长,精瘦结实。

    一挥一收之间,杀人仿佛都是一件美好的事。

    南珠手上的动作并没有慢下来,可是心里却惊异无比,这世间竟然有如此貌美之人。

    本来她以为北四已经很是漂亮了,参军这大半年来也见了许多人,就没见过比北四更好看的。

    可是眼前这个少年校尉,比北四还要美上三分。

    让人心神全都吸引去了。

    南珠并不知道自己的心神被那一张脸全给吸走了,只是一路跟在他旁边,他做什么,自己也做什么,那些漫天飞溅的血液,仿佛红色的花朵,开在他的周围。

    在他的带领之下,他们已过了护城河,攻到了城门口。

    乌青族却早有准备,见云夏军已经来到城下,从泥墙之里推出一些滚筒,往地上一砸,不知为何就炸开了,漫天的火花落在汉族军士的身上,一个呼吸间死伤无数。

    眼见着好几桶朝着马上的美貌少年飞来,若是落在人身马背上炸开,只怕这美貌少年的脸就要保不住了。

    南珠觉得这样一张脸,若是受伤了,那得多可惜啊。

    她也没多想,一个侧踢借力,便站在了少年身后的马背上。

    双手轻接那火药桶,转个身缓了冲势,反手就将那火药桶掷了回去,后面几个火药桶也是如此处置,这下倒是将那些投掷火药桶的乌青族军士给炸死了好几波。

    马上的少年虽未停止过动作,心神一直关注着周围,自然知道一个己军兵士登上了马背,心里一缩,反手就要将他斩成两段,却没料到他倒是救自己一命。

    既然是安全的,便留着他接那火药桶,继续砍杀敌军。

    他们两人这般配合,使得己军士气大振,敌军反应迟了。

    美貌少年眼神一扫,对着身后的清秀少年道:“既然有如此好力气,那火药桶就交给你应对,等战事结束了重重有赏,我这里不需要你,能应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