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白雨隹早就见惯了别人沉迷他容貌的场面，所以也不意外这南珠的言语。

    看他亮如星辰的双眼，倒是第一次听说这般说话的：“我家里人确实都很好看，但是没有比我更好看的。可以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我更漂亮的。”

    “怎么，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更漂亮的姐姐妹妹，不要痴心妄想，一来，你的身份娶不到我的姐姐妹妹；二来，我家也没有与你适龄的姐姐妹妹；三来只怕你这辈子都娶不到比我漂亮的媳妇的。”

    南珠只是想，白雨隹家的人肯定都很漂亮吧，若是还有人比他还漂亮的话得多惊人啊。

    却不料这白雨隹竟然以为她想娶个美貌的小媳妇。

    就是她想，恐怕也没有其他的漂亮女孩子想嫁给她一个女孩子啊，这长得好看的男孩子想什么啊。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倒也正常。

    “我没有这样想，我不能娶媳妇的，只是喜欢看好看的人。”

    北四到了白雨隹帐前，听到的就是这一句话，一心房的高气压隐隐有要爆的危险。

    他也不对这白雨隹讲虚礼了，在桌前坐下道：“白校尉这筵席看来着实好吃啊。”

    营帐里的光并不算明亮，昏暗的光里，白雨隹看着进来这个与他差不多年龄的少年。

    恍惚间似乎有一种熟悉感，但是这熟悉感是什么，他并无具体印象。

    他可以确定，这个乡野来的少年，此前不可能有任何机会见过自己。

    但是这熟悉感让他感到一阵亲切，并不计较北四的无礼，甚至隐隐想要亲近这少年。

    抬头喝下一杯酒，北四接着道：“只是没想到，白校尉还喜欢关心下属的人生大事，不过恐怕你是白担心了，我家南珠是个不能人道的，打出娘胎就没救了，就算娶个漂亮姑娘也没啥用，只能耽误了一个好姑娘的大好人生。”

    白雨隹看他似乎有些生气不乐意的样子。

    难道竟然不想来自己的酒席吗。

    平时自己也不是个爱搭理人的，看他们俩与自己一般年龄，小小年纪就在战场上厮杀，又有本事，本是有一点惺惺相惜，但若是自作多情，那可不是自己的作风。

    就算有些想要亲近，也不是了不起的事，人的情感就是这样无常的。

    “若是不爱喝酒便不喝，我白雨隹从来不喜欢虚与委蛇，累了便会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有其他小部落要收拾，不一定比今天这场仗轻松。”

    南珠看北四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也不计较他说自己不能人道，反正自己若是娶媳妇，确实是耽误人家的大好人生。

    “我不爱喝酒，可是爱吃肉，还没吃够。北四爱吃酒也爱吃肉。我们俩今天白天用光了力气，来了你的酒席，自然也错过了火头军准备的大餐，今晚肯定是要吃得饱饱的再回去睡觉的。

    白雨隹跟南珠相处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发现他真实个白纸般的少年。

    即使是因为年龄小，可是这般心思纯粹没有一点杂质，想什么便说什么，真是让他挺喜欢的。

    出身显赫的好他得了，不好他也很清楚，那一张张虚假的脸，让人心里犯恶心。

    若不是厌恶了那些或是虚与委蛇，或是谄媚沉迷的脸，他也不会如此急迫地来这战场上。

    只是来了这战场上，他在血与汗之间，发现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罢了。

    能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比在那久宁里，做个即将腐坏的二世祖好多了。

    想到这里，他本来要变坏的心情，又变好了。

    嘴角微微弯起：“既然已经错过火头军的丰盛大餐，那便在我这里多吃点，不然就吃亏了。”

    “那是肯定的，你放心，这桌子上的菜一点不会剩的。对了，能不能再来点米饭啊，这米饭比我们平时吃的好吃，我长这么大，还没错过这么好吃的米饭呢。”

    南珠吃着自己的饭，时不时还往北四的碗里夹菜，这些年来也知道他的口味。”

    本来她也想照顾一下白雨隹的，他不是说要和自己交朋友嘛，可是她不了解对方的口味，万一夹了对方不喜欢的菜，还要浪费，算了吧。

    等以后了解了，自然不会有这种厚此薄彼的感觉。

    所以她不是在给自己夹菜，就是在给北四夹菜，顺便劝白雨隹别光顾着喝酒，多吃点菜。

    北四想要继续怼回去的，可是看南珠一个劲儿给自己夹菜，只是口头上劝劝白雨隹，心里的气终于找了个出气口，慢慢往外散了，抬起碗吃起饭来。

    白雨隹看北四的模样，对方可能不是生自己的气，自己多想了。

    便接着道：“对了，北四你又是为何来参军呢，我看你年龄十八九岁不正是娶亲的年龄吗，我记得你是姓周哈，名里一个四，想来是家里排行第四的，头上也没有哥哥吗。”

    北四将南珠夹的菜尽数吃了下去，觉得空而怒的感觉少了很多，终于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了。

    “倒是有哥哥，可都成家有了小孩，又没有分家，只能我这个没有成亲的来了，参军了也好，反正我那小媳妇也跑了。等建功立业了再说”

    说完，还看了南珠一眼。

    南珠今天对北四的前后话语，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什么时候跑了，但是此时不方便问出来，还是等回军帐再说。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们俩也不用想以前了，既然参了军，那就好好干，为自己奔一个好前程。”

    “我看你们两人年龄不大，但都是有本事的，等这次西南之征结束，我们可能就是要一起共事的同僚了。”

    “这次西南之征比我料想的容易多了，蛮夷之族的军技人口到底还是差了些，乌青族一败，其他小族不足为惧了。”

    北四看了看南珠听得认真的眉眼，接话道：“只怕，西征结束了，我们还得东征。东南沿海的流寇主要是来自瀛、潮和汰三国，其余的都是些小岛散民，依附着这三国。”

    “此三国又以瀛国为首，不似这乌青族为主的南理国有自己的信仰，完全不同云夏国来往，所以军技人口一直停留在几百年前。”

    “这瀛国倒是很有向学之心，我们云夏国有的，只要他们觉得好，便都学了去，可以说，此三国人物风俗等与云夏国无差，只怕不好攻克。”

    白雨隹听了北四的言语，倒是有些惊异。

    他本来以为北四跟南珠都是拳脚好的农家小子，如今听他颇有见地的言语，认真了神色道：“可是上过学堂。”

    “不曾，只是因缘际会，识得字罢了。”

    北四从未对人说过自己是识字的，只是如今他想着这样的环境，透露了也不会有何危险。

    至于南珠，她从来不会费脑子去想什么，随便编个理由她都相信的。

    甚至是不编，只说现在不想说，她也不会强求多想。

    白雨隹看得出对方不想说，便也不再多问，抬起杯子又是一口小酒。

    南珠确实有些惊讶：“原来北四你识字的啊，我还以为你跑那么远去那个学堂，就是为了摘那后山的枇杷和野李子呢。”

    “难道你是在那里学会的字，可是你去的时间不多啊，又不能进学堂。不过你这么聪明，用那么点时间学会，也正常。”

    南珠黑白分明的双眼盯着北四，难得停下了筷子。

    “好厉害啊，随便听听墙角就能学会，以后有时间你也教教我吧，听跑过堂的小姜讲，书店里会卖话本子，话本子里的故事可有意思了。等我能认字了，我也要看话本子。”

    北四没有反驳，只是看着那灿如星辰的双眼，低柔道：“好，等以后有时间，我就教你。”

    他并不是在那学堂学会字的，在他被拐卖到那家人之前，他就已经会认字了。

    大约是三岁的年龄，《千字文》、《百家姓》和《弟子规》他倒背如流，里面的字也会读会写。

    只是过去这么多年，关于他真正的身份，也只记得这三个东西了。

    不知为何，连那玉佩的来历，梦中偶尔出现的华服，还有那绑了他一路颠簸的人脸，他都一一不记得了。

    只要他活着，他一定会查清楚的，带着属于他的南珠。

    这顿酒席，果真酒菜吃得干干净净，三人也熟了。

    临别出帐前，白雨隹还嘱咐两人明日要小心，平安回来，明晚接着吃酒席。

    除了值夜的，各个营帐都传出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北四扶着吃饱饭，忍不住喝了一口酒就醉了的南珠，朝着自己营帐走。

    抬头四顾，星月都静了，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南珠两人。

    半抱着南珠的肩，侧头看了看她蜜色肌肤也遮不住的嫣红，长长的睫毛似是小扇。

    论容貌，她远不及自己，更不要说白雨隹。

    本来自己没把她当回事，也习惯了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从未想过她转移目光后自己会如何。

    现在白雨隹的出现，他倒是明白了，他不愿意她的目光在落在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