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裴某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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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凝,过来。”
温凝身形才刚刚顿下,便听到裴宥颇有些凛冽的声音。
其实她有分寸众目睽睽,她一个“世子夫人”,当然不会自作主张自己跑去见外男。
她只是有些意外,脚步就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下一息她已经重新启步,只是到底不如刚刚雀跃,笑容收敛了,步子也慢了一些。一边走一边不由地琢磨,年初沈晋出征前去慈恩寺见她,她唯恐与上辈子一样,是同他见的最后一面,将身上的香囊送给了他。
这样的举动大概会让沈晋对他二人之间别有想法。
他活着回来了,却也见到她已嫁作他人妇。
倒也挺好。
温凝想。
虽然她与裴宥成亲是假,可沈晋并不知道,如此断了他的念头,三年后他必已寻到真正能与他共度一生的女子了。
只是当下难免难过一阵子罢了。
温凝刚想叹口气,手蓦然被人拉住,还轻轻一带,将她掩到了身侧。
“你……”
温凝抬眸看裴宥一眼,正想说你抓我的手做什么,顺着他的视线,见刚刚在暗处的沈晋已经牵着马踱步过来。
她正要抽出手的动作也就停下。
总归是要让沈晋死心的,倒不如表现得恩爱一些。
“沈晋见过世子,见过……”沈晋的皮肤看来黝黑了许多,人也比上次相见精瘦,但看来精神还不错,拱着手,望过温凝一眼,“夫人。”
“沈将军深夜相迎,叫我夫妻二人受宠若惊。”裴宥握着温凝的掌心未有放松,话说得客气,漆黑的眸子里却没什么表情,“沈将军可是有何要事?”
沈晋一见裴宥拉着温凝掩在身后,一眼都不想叫他瞧见的模样,便知他对他有敌意。
也是,阿凝已是他的妻,他一个曾与她有过婚约的人,大晚上在这候着,如何看,都是来者不善。
沈晋垂眸,盖住眼底的落寞,扯出一个笑容来:“此前世子与夫人大婚,沈晋远在边疆,不曾亲自恭贺,今日听闻世子与夫人南下归来,特地在此等候,奉上薄礼一份。”
沈晋从马肚子上的囊袋中取出一个木匣子:“谨祝世子与夫人百年好合,长乐永康。”
温凝未料到沈晋候在这里,竟只是为了祝贺,鼻尖不由一酸,抽了抽手想上前去接礼。
裴宥却扣着她的手不让她动。
这人……接个礼而已,并不逾矩。
温凝咬牙在裴宥手心抠了一把,他却仍不松手,只给顾飞使了个眼色,顾飞便马上上前将那木匣子接过来。
“沈将军有心了。”裴宥仿似完全没有察觉到温凝的动作,淡淡与沈晋道,“听闻此次南伐,沈将军又立大功,受封骠骑大将军,裴某身在江南,还未及恭贺。改日邀沈将军一并饮酒,贺沈将军升迁之喜。”
温凝一愣。
沈晋升官了吗?骠骑大将军?
心中那一点难过突然就烟消云散了。重活一世,她比谁都惜命,也比谁都知道活着有多么重要。
能活下来,未来就有无限可能,能活下来,他就能实现心中的抱负,也能重新遇上心爱的姑娘。
他再也不是那个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的沈小将军。
温凝在裴宥身后,噙着浅笑,用另一只手,同幼时那般,默默朝沈晋比了个大拇指。
沈晋眼中的落寞仿似一瞬被夜风吹散,唇角也沁出浅浅的笑意来。
“夜已深,裴某就不请沈将军进府喝茶了。”只裴宥的声音骤然冷了几分,“沈将军请自便。”
语毕,便拉着温凝的手转身进府。
“诶,你……”若不是门口站了一排的下人们,温凝都要发作了。
他的手突然好用力,握得她的手骨都有些疼。
裴宥不多言,只垂下眸子凉凉瞥了她一眼。
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真是好得很。
“你慢一点。”温凝小声抱怨,不仅手上紧,步子也那么快,她跟得仪态都要顾不上了。
裴宥抿着唇,再次瞥眼看她。
温凝觉得他似乎有话要说,才动了动唇,身后再次传来沈晋的声音。
“裴世子。”沈晋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卑不亢,铿锵郑重,“阿凝与我总角之交,可谓青梅竹马之谊,我一直待她……有如亲妹妹,裴世子请务必珍之爱之,妥帖照顾,沈晋在此谢过世子了。”
两人正走到大门口,要跨门而入,闻言双双顿住脚步。
温凝回头,就见沈晋两手叠于额前,朝着裴宥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谢礼。
她心下又是一阵感动,裴宥却连头都未回,声音又寡又凉:“裴某的妻子,倒无需沈将军来谢。”
“顾飞,送客。”
语毕,拉着温凝继续前行。
“裴宥,你慢一些!”好不容易行到一处没那么多仆人的地方,温凝再次轻声抱怨。
这次裴宥终于停下来,将她的手也放开,抿着唇角,面色颇为不虞地看着她。
温凝眨眨眼。
她大约知道裴宥为何不高兴。
沈晋说是待她如“亲妹妹”,可她与沈晋的定过亲的事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今夜当着这么多家丁的面,沈晋最后的那番话,以及那个谢礼,的确让他有些面上无光。
可是……
这不也是沈晋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么。
温凝深吸一口气,温声道:“你放心,今后我不会再见沈晋,不会损你国公府的名声的。我也没料到他今夜会在国公府外等着,否则我就让哥哥们先过去将他带走了。”
裴宥瞥她一眼:“算你还记得你是国公府的人。”
重新向前,步子稍缓了一些。
“刚刚你不喊我我也不会过去的。”温凝跟上表忠心,“再说了,你今日良……”心发现,不,“你今日那般贴心,知晓我想念哥哥们,让我与哥哥们同乘马车,我又怎会知恩不图报,做损你颜面的事儿呢?”
裴宥微抬了眉尾,温凝一看,知道他已经没那么生气了。
倒是挺好哄。
人不生气了,她的好奇心就上来了,拉拉他的袖子:“裴宥,沈晋真被封为骠骑大将军了?”
骠骑大将军呢!
上辈子沈晋战死沙场,南伐军大挫,这场仗胜得非常惨烈。嘉和十六年的瘟疫之后,南蛮很快反扑,一路北上。嘉和十七年,裴宥领谢家军充入南伐大军,大胜,返京时嘉和帝便是封了他这个称号。
这辈子沈晋活下来了,南伐军并未战损,那明年即便再有战役,南蛮是否也不会再同上辈子那般势如破竹?裴宥也不需要再领兵出征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件事情改变了,接下来的事情,再不是她能预料的了。
裴宥却并未回答她的话,轻嗤一声,拿那双幽黑的眸子盯着她:“刚刚是谁说不再见沈晋了?”
语毕,也不管温凝的反应,凉凉抽出自己的袖子:“我去一趟芙蕖院,你自己回清辉堂。”
抬步就走了。
她问沈晋是不是真受封骠骑大将军了,和她见不见他有什么关系?
莫名其妙。
不带她去见长公主,她乐得呢!
温凝轻哼一声,择了个与裴宥相反的道,自己走了。
清辉堂早几日就得信,说世子和夫人要归家了,早早将地龙烧上,里里外外都收拾打扫,布置一新,就等着迎夫妻二人回来。
可今日时辰已经有些晚,冬日太冷,菱兰一门心思将前些日子温凝新添的花花草草往屋子里搬,并未注意到前门的动静。
待温凝出现在她面前,她险些惊叫出来。
“姑娘,我的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她喊着喊着就哽咽了。
那日温凝突然就决定要跟着世子去江南,她当然也想跟去,可温凝“嘘”一声,将她的想法压了下去。
她知道去江南带女眷不方便,可她家姑娘都去了……最后留她一个人在这国公府里,可真是担心死她了!
“姑娘累吗?渴吗?用过晚膳了吗?姑爷呢?”菱兰都惊喜得有些口不择言了。
“我……我还是先去准备沐浴的水!”
这前庭的管家也不知如何做的事,姑娘和姑爷要回居然没来提前知会一声!
菱兰匆匆忙忙地出去,清辉堂却又热闹起来。
是马车上的行李和温凝一路采买的东西,陆陆续续送了进来。
今日的确有些晚了。还是菱兰了解她,温凝让下人们将那些东西都放在一间空置的厢房,便舒舒服服地沐了个浴,然后一个人躺在宽敞的大床上,别提多舒坦了。
天啊,四个月了,终于不用再同裴宥一张床了,可憋死她了!
温凝恨不得在床上再打个滚。
菱兰尤还未从温凝突然回来的惊喜中回过神来,一张小嘴不停地问:“姑娘你这一路吃得可习惯?睡得可习惯?我怎么瞧着你瘦了好多呢。江南的风景如何?真有你以前说的那么好吗?江南的冬季冷吗?会下雪吗?我听说那边可比咱们这边还冷呢!让我瞧瞧你手上有没有生冻疮。姑娘!你这中指上是什么?怎么这么大一块疤?!”
温凝要被她叽叽喳喳得耳朵嗡嗡响了,拍拍自己旁边的枕头:“来,今日你同我睡,我与你讲江南的事儿,你同我讲京城的新鲜事儿。”
在温府时,菱兰也偶尔与温凝同榻,但这国公府的床……
菱兰略有些犹豫。
“没关系,今日你姑爷去见长公主,要夜半才回来。我早与他说好了,今日他睡书房,不扰我清净。”
实事是她才不知道裴宥会什么时辰回来,但从今日以后,他都该回他的书房去睡了。
当初就是这么约定的啊。
菱兰还是犹豫,可实在太久没见温凝,有一肚子话想问她,想与她说道,也便拽了拽衣角:“那……那我也去沐浴,完了再上床。”
温凝也的确有许多话想与菱兰说,但这几日都在马车上赶路,也当真疲累。
两人躺在床上说了没一会儿,便一起睡着了。
于是裴宥从芙蕖院回来时,清辉堂烛光暗暗,人声寥寥,只王勤生兴冲冲替他提了灯笼,说夫人先歇息了。
他非常自然地往主屋去,动作极轻地推开房门,入了里间才掏出火折子,点了一盏小灯。
只是缓步到了床前,见两个姑娘亲亲密密地相拥而眠,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烛光下裴宥的额角无序地跳了跳,幽黑的眸子盯着睡得香甜的温凝,无意识地咬紧了后槽牙。
还真是……
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