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在逃白月光

第一百三十章 这是能说的实话吗?

    温凝的脊背一下僵住。

    若她还未出嫁,仍是鸿胪寺卿的女儿,遇上这瑞王口出此言,当然容不得她犹豫,马上就得给他跪下行个大礼。

    可照她如今的身份,瑞王又是摆明了故意在众人面前羞辱她,甚至是借她羞辱裴宥……

    温凝余光瞥见来往不少官员驻足,皱眉。

    这瑞王,真不是什么好货色。

    不敢直接惹裴宥,知道他不吃他这套,惹了他恐还让自己下不来台,就来招她这个养在闺中,按理来说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女子。

    她若被吓得直接跪地来个大礼,裴宥的脸岂不被她丢尽了?

    温凝一直垂着眸,看着裴宥的手伸过来,自己的手背一暖,被他轻轻拉得站直了身子。

    不等他开口,她率先道:“夫君,原来你与瑞王殿下的兄弟情,这般淡薄吗?”

    她声音软绵,眨着懵懂无知的眼:“上次四殿下待我那般热情,表嫂前表嫂后,新年夜宴向来是家宴,我还以为我入宫来,也算是瑞王殿下的长辈呢。”

    “夫君你莫要生气,我这就向瑞王表弟跪下,行一个匍匐大礼。”

    裴宥看着温凝拽着他的袖子,一脸无辜的柔声细语,正打算将她拎到身后护起来的动作顿住,浑身凛然的冷意也被眼底的一抹笑意取代。

    他总是小瞧这小姑娘。

    人家这对策倒是比他高明多了。

    “瑞王表弟,你也莫要生气。”温凝转而抬着楚楚可怜的眼,对着瑞王瑟瑟道:“表嫂初来乍到,不懂宫中规矩,这就给你跪下行礼。”

    瑞王一张脸又是红又是白,原想当着众人给裴宥一个难堪。照他对裴宥的了解,他定会将这小娇妻护在身后,对他出言相讥,届时就叫言官给他扣个藐视皇权的帽子。

    当然,若这小门小户出来的“世子夫人”想息事宁人,被他唬得拜他一拜,那也算大快人心了。

    不想这温氏女没躲到裴宥身后,也没被唬得跪拜行礼。

    也不知是真蠢还是装模作样,三言两语间,竟给她说成了他长幼不分,非要她这个“表嫂”下跪。

    还那么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若真让她跪下去,岂不成了他不懂礼教,欺负一个“不懂事”的弱女子?!

    瑞王心里堵着一口气,可不得不亲手去将温凝就要往下的身子扶了起来。

    “本王与表嫂开玩笑罢了。”他咬着牙齿,笑得并不那么好看,“表嫂怎还当真了。”

    “原是开玩笑啊。”温凝拍拍心口,“我就说瑞王表弟通情达理,深明大义,怎会故意为难我和夫君呢,对不对,瑞王表弟?”

    瑞王:“……”

    好像被人阴阳怪气了,可又找不到证据是怎么回事?

    “夫君,没事了,我们走罢!”温凝抬起笑脸,挽着裴宥的手便走了,没再给瑞王一个眼神。

    被留在原地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又觉得他不可能被一个弱女子耍的瑞王:“……”

    走出许远,温凝才“噗嗤”笑出来,仰脸邀功:“怎样?我刚刚的表现如何?”

    裴宥不置可否,侧目睨着温凝:“所以,当初你糊弄到我,背后也是这样得意的?”

    温凝:“……”

    比这可得意多了。

    但这是能说的实话吗?

    “前方便是朝霞宫,菱兰,我们先走一步。”温凝招呼掉得老远的菱兰,朝裴宥一个福身,“祝夫君开怀畅饮,酒香饭饱,稍后再见了。”

    领着菱兰就溜了。

    裴宥望着那逃也似的背影,低笑一声,带着顾飞往另一方向去。

    朝霞宫毗邻朝露宫,温凝一见着那熟悉的宫殿便觉心虚,早知今日,那夜就不该在昭和公主面前演得太过。

    不想今日昭和公主并未出席。

    宴会的上坐者却如温凝所料,并非皇后娘娘,而是……瑞王的生母,贤妃娘娘。

    难怪今日瑞王那般意气风发,一副马上要得封太子的得意模样。

    沾了裴宥世子夫人的光,这次她的座位非常靠前,同龄的夫人中,只有一位在她前面。

    她虽不怎么认识,却猜得出她的身份。

    大抵就是那位嫁给瑞王的谢氏嫡女,瑞王的王妃。

    果然,她坐下没一会儿,频频有贵女到旁桌搭话,王妃前王妃后,从妆容夸到服饰,从服饰夸到仪表,总之哪儿哪儿都是定好的,只把人夸成了仙女下凡。

    人太多,温凝就在隔壁桌,想仔细瞧一瞧是不是真那么天人之姿,都不得其法。

    菱兰适时地蹲下身子,阻隔了隔壁的人,给温凝倒茶。

    真是的,把她家姑娘的桌子都要碰歪了。

    温凝看她那气鼓鼓的表情就想笑。

    在皇宫里可不就是这样么?这些人听风就是雨。嘉和帝迟早要立东宫,不是瑞王就是四皇子,新年夜宴这样重要的场合,竟然让瑞王的生母代行皇后职责,这说明什么?

    瑞王一旦被立东宫,上头那位是未来的太后,隔壁这位就是下一位皇后娘娘啊。

    那还不上赶着巴结讨好?

    正好,她还担心今日在她身上的目光太多,自己有什么行差踏错丢国公府的脸。

    “姑娘,你看赵姑娘。”菱兰在她身旁轻声道。

    温凝抬眸望去,赵惜芷在她对面第二排,此刻扬着下巴,一脸幸灾乐祸地盯着她。

    真是……阴魂不散。

    温凝扫一眼她头上的蝴蝶簪子,不正是前些日子她在铸芳阁买的那一支?

    三千两,故意戴来给她看?

    真傻。

    温凝假意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花们,正好袖子落下来,露出腕间碧绿通透的一枚翡翠镯。

    她身上随意一样拿出来,都不止三千两。

    果然,赵惜芷那一脸幸灾乐祸马上变成一脸愤怒,一张小脸气得煞白。

    温凝故意朝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她更气了。

    算了,与她这么幼稚地斗气,也没什么意思。

    温凝重新低头喝茶。

    可惜今年段如霜不能进宫,温阑的品阶不够,何鸾也不够格入宫,否则她也不至于这么无聊。

    菱兰见状又给她倒了杯酒。

    这种天气,喝点热酒暖身再好不过。但温凝想了想,今晚还要与裴宥同床,还是算了。

    她拿起桌上的一块桃花酥吃起来。

    眼看宴席就要开始,隔壁桌终于没那么多人,温凝也得空觑了那位瑞王妃一眼。

    冰肌玉肤,杏眸红唇,模样的确长得不错,但距她想象中的谢氏女还是有些差距。

    倒也不能怪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闺名谢盈,原不是谢氏嫡支所出。如今谢氏的掌家人,也就是当朝首辅谢长渊,膝下一儿一女,女儿便是当朝皇后谢南栀,儿子么,就是曾经在百姓中颇有声望,如今常常将沈晋拿来与他并论的谢将军。

    那位谢将军年纪轻轻便战功累累,南伐大军最早便是由他一手组建。可惜十五年前在北疆一场战事中战陨,未能留下一儿半女。

    彼时谢长渊已年长,干脆从旁支中过继了一儿一女到房中,女儿便是谢盈,而那儿子呢,养到十来岁时一场重疾又去了。

    谢长渊自此意志消沉,首辅之名也只是挂着而已,许久不曾过问朝事了。

    所以谢盈占了谢氏嫡女的名头,却并没有谢氏嫡女该有的姿仪气度,也没什么稀奇。

    本就是中途抱过去养的,与皇后娘娘那种根正苗红的嫡长女,怎能相提并论。

    温凝垂下眼睫,继续吃糕点,余光却扫到赵惜芷拿着酒杯,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

    还好,是给隔壁的瑞王妃敬酒,不是来找她麻烦。

    正松口气,就听到赵惜芷捏着嗓音说道:“娘娘气质如兰,自是不需要身外之物彰显自己,可太多低调的话,恐叫有些人……忘了自己的身份呢。”

    说话间,眼神轻轻往温凝头上一瞥。

    温凝马上读懂了她这份意有所指,下意识就扫了瑞王妃的发顶一眼。

    这一扫,便怔了下。

    此前只顾着看谢盈的脸,她发顶的首饰粗粗看去也没什么,但若细细打量,好像……的确不如她的精致?

    她在看谢盈,谢盈同样在看她。

    温凝马上拿起刚刚未用的酒,友好地朝她举杯。

    不想谢盈扫到她发间,眼底划过一丝冷意,直接甩过脸,不搭理她这举起来的酒杯。

    温凝:“……”

    自讨了个没趣,讪讪将酒杯放下。

    这是一句话都未讲,就先得罪了一个人?

    她选衣服和首饰的时候,其实有刻意注意,不能太过华贵,抢了宫中正主们的风头,又不能太过低调,显得国公府没有脸面。

    所以她都是从长公主那赏的一堆东西里面,选不上不下,刚刚居中的。

    她头上戴的,是内廷出来的首饰没错,她为了不出错特地选的,工艺自然是极好的。可在她那一众首饰里,并不算多出挑的。

    瞧谢盈这反应,她堂堂一个瑞王妃,总不至于这个品级的首饰她没有罢?

    算了,管她怎么想,她又不用巴结她。

    正好这时小菜上来了,贤妃娘娘举杯,说了几句场面话,请大家动筷开席。

    温凝象征性地举杯抿了口酒,就低头吃菜。

    可刚刚被她得罪的谢盈并不放过她。

    “妹妹慢些吃,这御膳房的食物妹妹虽然吃得少,但攀上了裴世子,做了世子夫人,将来机会不会少的。”

    温凝正捡了一粒花生米在嘴里,闻言险些呛到。

    ……不是。

    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嫡系所出,到底是第一大家的谢氏女,能否……别跟赵惜芷似的,格局这般小?

    谢盈却还在继续:“妹妹若担心日后进不来宫里,不妨多劝劝家中夫君,多想想这天下姓什么,哪些人该得罪,哪些人不该得罪。”

    得了,这天下姓楚没错,可最后赢的,也不是你家楚珣啊。

    温凝上辈子不曾同谢盈打过交道,毕竟她嫁给裴宥的时候,连瑞王都没了,还提什么瑞王妃。

    但她对谢氏女有着与众不同的遐想,她以为谢盈比不上皇后娘娘,也该是端庄大方的。

    是以,这样的话从她的嘴里出来,让她感到格外不适。

    “说起来,妹妹还有两位哥哥,一位刚刚升至大理寺,一位仍在兵部就职,都是在京城扔一块砖,能砸死一片的官职。妹妹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两位哥哥着想啊。”

    谢盈笑吟吟道:“上次的事算你温家走运,下一次,可就未必有那么幸运了。”

    在谢盈看来,她为何要对温凝客气呢?

    她的娘家是第一大世家谢氏,她的夫君是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瑞王,她将来做了皇后,一位太后是自己的亲姑姑,一位太后是自己夫君的亲生母亲,她会是大胤后位坐得最稳的皇后,没有之一。

    她何须在一个异姓的世子夫人面前受委屈?

    她那一头内廷所制的首饰,连她都不曾有一套,她就敢仗着长公主的宠爱戴到宫中来招摇?

    温凝却是一听她提两位哥哥就皱起眉头。

    最讨厌别人拿温家威胁她了。

    正要开口怼回去,上座的贤妃娘娘像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望过来道:“下坐可是裴温氏?”

    温凝不得不站起来,福身回话:“正是。”

    保持着低眉垂首,打算去殿中正式见个礼。

    哪知还没走两步,贤妃悠悠道:“不必了。连皇后娘娘都不曾觐见,便不用来见本宫了。”

    温凝:“……”

    这是何意?皇后娘娘是在病中,您这不是在这里呢?

    不见她刚刚喊她做什么?

    朝霞宫中一时静默,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站起来的温凝身上,饶是温凝这么自认脸皮厚的,都觉得有些窘迫。

    她握了握拳,最终坐了回去。

    不见就不见,她还乐得不对她行礼呢。

    可还是好气啊!

    贤妃这分明是见瑞王在裴宥手上吃了亏,故意给她难堪!

    再加上隔壁桌这个,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温凝也不顾旁人的眼神,兀自吃菜,待她吃饱了,要不真去找裴宥好了。

    周围有这么几个讨人厌的,真没法待。

    正这么琢磨着,殿中进来一队宫人,为首那个眼生得很,只凭服饰看出是宫中的大太监,且看周围人的态度,地位不低。

    只朝贤妃略施小礼,便往侧桌走来。

    来人温凝不认识,谢盈倒熟得很,一见人朝她过来,便一脸惊喜地站起来:“可是姑姑要见我?”

    那公公微微垂眸:“娘娘请坐。”

    接着一甩拂尘,朝温凝鞠了一大躬:“皇后娘娘,请世子夫人,入凤仪宫觐见。”

    声音铿锵,满室皆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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