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在逃白月光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与内子,是何关系?

    昭和公主请她入宫用晚膳?

    虽有些突然,温凝还是回清辉堂换了衣裳,同王勤生说过,又同管家打过招呼,与菱兰一道上车进宫。

    不过在马车上到底有些忐忑。

    上次昭和公主传召她,她尚能猜出她目的何在,这次,全然有些茫然。

    该不会再是为了裴宥了。她都嫁给裴宥一年有余了,昭和公主若恼怒于此,早就该找她麻烦了。

    莫不是废后一事,她心情不佳,想找人排解排解?

    说来昭和公主如今的确有些尴尬。

    本就高高在上,不易交到密友,到了如此年纪,年龄相仿的女子早就嫁人,孩子都满地跑了,自是再说不到一起去。

    裴宥未成亲时嘉和帝还撮合二人,这之后,昭和公主的亲事似乎就此被搁置了,几乎不曾被提起。如今皇后娘娘再一出事……

    温凝估摸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公主也有公主的烦恼罢。

    如此想来,她心下松快一些,也便没那么局促了。

    只是那公公,这次并未将她带到昭和公主所居的朝露宫,而是离朝露宫略有些远的朝阳宫。

    “夫人,大雪刚过,公主喜欢朝阳宫的雾凇,特地邀您同赏。”那公公毕恭毕敬地躬身道,“您穿过主殿,往后院去即可,公主在院中等您。”

    说罢,又伸手拦住欲要跟上的菱兰:“夫人请见谅,公主只请了夫人一人。”

    菱兰自然听过昭和公主钟情世子爷的传闻,也听说过嘉和帝险些给二人赐婚,现下只担心是昭和公主要找自家姑娘的麻烦,被人一拦,面上就有几分焦急,欲言又止地望着温凝。

    温凝也蹙了下眉,可宫中人大抵都是如此,上次见皇后娘娘,菱兰也是被拦在外面。

    她如今好歹也是个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又是众目睽睽被昭和公主请来皇宫的,该不会有什么事。

    温凝给了菱兰一个安抚的眼神,说了和上次在凤仪宫一样的话:“下雪天寒,还请公公将我的婢女带去偏殿等候,有劳公公了。”

    “夫人请放心,奴才都晓得。”

    温凝也就握紧了手上的暖炉,提步进去。

    朝阳宫内并无宫人,但是点了宫灯。

    温凝好奇得紧,她印象中朝阳宫是闲置着的。刚刚回国公府时,天就已经开始暗沉,此刻外面早就被夜幕笼盖,昭和公主请她在此处与她一道赏雾凇?

    大晚上的,难道要提着灯赏?

    正这么想着,空荡荡的大殿里,突然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厉喝:“裴淮盛,你说此话到底是何意?!”

    国公府内其实有一处暗牢。

    到了如此地位的门楣,总有些“非常之事”要处理,而处理这些非常之事,难免要用一些非常之法。

    动动私刑什么的,在这样的人家都算不得罪状。

    逮了人半年,徒白深知这宜公子是如何狡猾奸诈,领了人回来便直接往暗牢一押,还不放心地给人上了锁链,嘴也直接给堵上,还不放心假手于人,自己亲自看着,等裴宥过来。

    而那边顾飞回禀完那句话,紧跟着就是:“徒白已将他押入暗牢,待世子亲审。”

    裴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几分,眸子里的寒意几乎要溢出来,梧桐巷都不去了:“回府。”

    这暗牢不是明面上的,自然不会从明路过,而是另有门路。

    本就是冬日,外头才下过雪,这不见天日的暗牢里,更是冷得几欲刺骨。

    牢房的大门被打开,拢进一阵寒风,随之进来两个人。

    裴宥官服未脱,本就清寂的眉眼,显得更为冷肃,尤其在扫一眼那大喇喇坐在地上的年轻公子之后。

    太师椅早就备好,顾飞进来就去倒热茶,裴宥坐下时,他也正好将一盏茶放在他手边。

    在地上强装无恙,实则已经要冻成筛子的宜春一见终于来了正主,含着嘴里的白布“唔唔”嚷起来。

    真他娘的倒霉啊!

    他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

    去年宜春苑遭屠,他都能提前收到消息,毫发无伤地溜了个彻底,这次竟然马失前蹄,被那不起眼的侍卫逮回京城了。

    想到这个,他便狠狠瞪了徒白一眼。

    徒白同样不客气,狠狠回瞪了一眼。

    阴险狡诈之徒,捉他比捉泥鳅还难,悬赏令在外,竟还叫他花了半年时间,周旋了好几个回合,才终于将人给弄回来了!

    裴宥拿了手边的茶盏,眼神徐徐落在眼前人身上,并不急于开口。

    “唔唔……”宜春却没那么多耐心。

    快给他将这碍事的白布拿开!他宜春最值钱的便是这张嘴,但凡能让他张嘴说话,他定能化险为夷,全身而退。

    裴宥并不掩饰眸中的刀锋,眼神在他上下扫了两三个来回,才给了顾飞一个眼神。

    徒白见状,忙道:“公子,此人巧舌如簧,谎话连篇,公子莫要轻易被他糊弄。”

    裴宥垂下眸,饮了一口茶水:“无碍。”

    口中白布一被取下,宜春便嚷道:“大人官居三品,何以跟一介小小宜春过不去?宜春早已退隐江湖,不问江湖事,更不问朝堂事,大人如今将我掳来,我也给不了大人想要的消息!”

    “那倒未必。”暗牢里烛光并不充分,裴宥略一垂眸,鼻侧那枚小痣便隐在暗处,看不出踪迹来。

    他悠悠放下手中茶盏,复又看住宜春。

    此刻的眸光,已与初来时大不相同。

    初来时眸中尚且有犀利的刀锋,此时眸色下沉,寡寂无光:“机会只有一次,是死是活,端看你是否老实。”

    他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看他如同看一件死物:“你与内子,是何关系?”

    长公主的声音?

    温凝虽与容华长公主接触不算多,可到底做了两辈子的婆媳,她的声音她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接着又是一声男子的声音,较之前那声厉喝,低了许多,以至于她没听清内容。

    可长公主刚刚那一声“裴淮盛”,岂不正是裴国公的名讳?

    温凝一时进退两难,这空置已久的朝阳殿,长公主怎会在此处?长公主与裴国公在国公府内形同陌路,为何会在这朝阳殿内争吵起来?

    昭和公主为何偏偏今日、此时将她邀来朝阳殿,难道……她是故意想叫她撞见这一出?

    “你我之间的事情,又与恕之有何干系?”容华长公主的声音再次传来,“占了你国公府一个爵位而已,你若舍不得,还你便是!”

    恕之?

    听到裴宥的名字,温凝到底没忍住,轻缓地挪步,往那传出声音的偏殿走去。

    今日是容华长公主的生辰。

    身为先帝的第一个公主,亦是中宫嫡出的公主,容华长公主自出生以来倍享尊崇。出嫁后,尚是世子的裴国公遵律例不入朝堂,可大胤并没有哪条律例禁止公主问政。

    作为嘉和帝的嫡亲姐姐,容华长公主与嘉和帝感情非同一般,嘉和帝登基之后,她便成了最得他信任的左膀右臂。

    因此,打出生,到出嫁,容华长公主的每个生辰都过得喧哗又气派。

    可二十一年前那场生辰宴后,她便再也不曾过过生辰了。

    二十一年前容华长公主正在为女子入学堂与各世家斡旋。那一年的生辰宴,国公府人来人往,宾客满堂,没有人注意到,才两岁的世子是怎样被人抱走,又是被何人抱走。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只找到一张无头无尾的纸笺:“既男女同权,长公主不妨再生一女,将世子之位授予女子。”

    从那之后,每年的生辰,长公主都在佛堂闭门不出,国公府再不曾有过生辰宴。

    今日容华亦不打算过什么生辰,只是帝后不和,她已在宫中逗留两日,这朝阳殿本是她出嫁之前的住所,这几日便暂住此处。

    却不想,裴淮盛来了。

    “当日赶那柯氏出府,是你默许。你知道我的脾性,但凡你为她说一句话,我也不会做得那般决绝。”容华放缓了语调,“你若念着她,念着裴绍,寻个由头将他们接回来便是。只要他们不给恕之找麻烦,我并不是无容人之量。”

    “世子之位也不是非给恕之不可,当日我与你商量过,你点头我才如此行事。”容华坐在偏殿的棋桌边,刚刚的怒气已然消散,脊背一挺,又是那个雍容端庄的长公主,“如今恕之也未必用得上这世子之位,届时你想给裴绍还是裴泠,都随你。”

    裴国公的面色却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这些事情你大可在国公府与我商量,不必大晚上来朝阳宫。”容华已不再看他,她知晓他一来,两人难免吵一顿,早早让崔嬷嬷带着寥寥无几的朝阳宫宫人出去了。

    裴国公突地笑了笑:“在国公府与你商量,你会理睬我吗?”

    他望向长公主:“容华,你念经礼佛这么多年,你说,那孩子得以超生了吗?”

    啪——

    容华猛地一拍棋桌,刚刚压下的怒气又升腾起来:“裴淮盛!你今日一定要和我过不去是吧?”

    裴国公徐徐站起身,曾经的探花郎年华不再,风采却是依旧:“容华,二十一年了,这二十一年,你要入佛堂,你要我纳妾,你要国公府绵延子嗣,我都随着你。乃至你要认恕之回国公府,你要赶裴绍出府,赶柯氏出府,我也都由着你。他们如何与我又有何干?只要你开心便罢。”

    “可二十一年了,你还不肯放下。”

    裴国公紧紧盯着面色渐渐发白的容华长公主:“我以为认回恕之,你心中有所寄托,会渐渐看开一些,可事实呢?”

    “容华,你整日在佛堂闭门不出,当真只是在生恕之的气吗?”

    “这些年你对我避而不见,话都不愿多说两句,是我真的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不是,都不是。”

    “你看到我,就想到我们曾经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想到那个孩子最终被找到时泡在水中面目全非的样子。”

    “你不承认他已经死去,日日在佛堂为他念经祈福;你不愿公布他的死讯,甚至不替他寻背后的凶手,只愿意相信他只是被人拐走了。”

    “你比谁都清楚,恕之不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没有恕之那么幸运,他早在二十一年前就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只有你,还死死记得他,半点不肯放下!”

    温凝愣愣地站在透着暖意的殿门旁,整个脑子都要糊了。

    她看不见长公主和裴国公的神态动作,可里面的对话却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意思……

    国公府两岁走失的世子,二十一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裴宥并不是当年那个孩子?

    那他是谁?长公主为何认他回国公府?又为何对他视如己出诸多偏爱?

    殿内一阵噼里啪啦,似乎是长公主将里面的棋子扫落在地:“你滚!你给本宫滚!滚出本宫的朝阳宫!”

    温凝拽着身侧的香囊,正慌张自己是不是该躲一下,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阴冷的暗牢内,宜春耳边轰隆隆一声——

    顾飞耳边轰隆隆一声——

    徒白耳边,同样,轰隆隆——

    两人对视一眼,难怪啊!半年前与夫人那一架吵得那般轰轰烈烈,硬是气了一个多月,把夫人气回娘家了才放下身段去哄。

    找这宜公子时也是,好端端的恨不得即便是死了也要将人的骨头挖出来似的。

    居然是……

    居然是夫人与他……

    “你……你莫要胡说八道!”宜春第一个反应过来,“我就算是江湖人士也爱惜清白!何时与什么女子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你家那位还是个有夫之妇,我就算眼瞎……”

    “噌”地一声,宜春的话戛然而止。

    好刀法!

    顾飞与徒白几乎同时在心中惊呼。

    一直知道世子爷能文善武,却从未见他真正动手,此刻显然是对这宜公子不耐烦到极点,直接拔了随身的匕首扔过去。

    恰恰钉在那宜公子脖颈三寸处。

    宜春冷汗都要出来了。

    他瞧着来人一身文官的官袍而已,未料到竟然还会点武,拿着匕首就扔了过来。

    若是精通便也罢了,若不精通……

    他也不敢不正经了,当即坐正了身子,仔细地朝来人看去。

    虽他离京已久,也确实金盆洗手,不再从事老本行,可眼前人……

    曾经在京城红极一时的人,他怎会不认识!

    竟然是裴世子?!

    他的夫人是……

    温、温、温、温、温……凝?

    误会啊!天大的误会!

    宜春什么人?当即反应过来,晃荡着锁着铁链的手道:“误会啊裴大人!真真一场误会!我与温……我与尊夫人,只是主顾关系而已!也不知大人如何生出的误会,误会误会!”

    “是吗?”裴宥扯了扯唇角,“内子可说,与宜公子……”

    他的黑眸盯着他:“有一段极为亲密的过往。”

    极为亲密。

    宜春耳边:嗡——

    顾飞耳边:嗡——

    徒白耳边:嗡——

    宜春简直要凌乱了,什么跟什么,那温氏阿凝怕不是疯了吧!

    不就坑了她几千两银子吗,至于这样害他吗?!

    “我没有!”宜春义愤道,“你喊她来当面对质!”

    又道:“你们这夫妻俩不会是串通好的吧?当时不愿意花钱办事便不要找我,哪有事儿都办完了又临时反悔把人抓来如此污蔑的!”

    裴宥不动声色,仍旧闲闲淡淡地看着他:“花钱办事?宜公子不妨说一说,我夫妻二人,找你办什么事了。”

    “别装蒜了!”宜春忍无可忍,“四千两救下王宅主仆三人性命,可不就是尊夫人当年亲自去宜春苑找我下的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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