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象力的边界是漫画。”

    ——————

    “这里简直！”一个男人喊着。

    “就是天堂！”一个女人接上。

    他们两个相伴着向着前方奔去，很快地消失在其他人的视野里。

    “他们是？”哈姆问眼镜。

    “山一，璇梓。”眼镜知道同行的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们都是，漫画爱好者。”

    哈姆点点头：“说到漫画。”

    哈姆扭头看向十四。

    十四现在披着一件大衣，眼圈又红又黑。

    “我现在没心情。”

    说完十四就准备去找个没人的地方。

    林杰扶着十四也离开。羽毛转身向着哈姆招了招手。

    哈姆对着羽毛点点头示意自己马上跟上。

    “你们先查一查？这个地方是什么样子。”哈姆说。

    “嗯，有想法线索我会告诉你们的，你们别离开太远就行。”眼镜微笑一下说。

    哈姆拍了拍眼镜的肩膀：“辛苦了。”

    眼镜没有回应。

    ——————

    在十四放下那只千纸鹤之后，长衫花园开始修补复原。

    但他们并未看到最后，某一个瞬间，一睁眼之间，他们就到达了新的地方。

    这里是漫画的世界。

    从远不见顶的天空之上，垂吊着长幅长幅的漫画，一直到他们站着的地面。

    而地面又是漫画底稿纸的样子，还是预处理过的，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着虚线和刻度。

    那些悬吊的漫画就像窗帘一样，在轻轻飘荡着。

    奇怪的是，你可以从正面看到它们，但是无法从侧面看到，只有薄薄的几乎不可辨别的一条线，只有这些“漫画窗帘”在摇动的时候，才能从侧面看见一些。

    也就是说，这些悬吊的漫画，是二维的，没有厚度的。

    ——————

    哈姆掀开好几层漫画找到他们的时候，林杰正站着看着那些漫画。

    “有发现吗？”哈姆问。

    林杰突然瞪眼扭头，食指放到嘴唇前摇了摇，对着哈姆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哈姆立马闭嘴，然后再掀开一道漫画探出脑袋，才发现十四和羽毛都在地上睡着，两个人相对着，手牵在一起，都把自己缩得很小。

    “你们是猫吗？”哈姆笑着轻轻说。

    但是哈姆知道这样蜷缩的，几乎把腿收到胸口的侧面睡姿，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证明。

    而她们两个都是。

    于是哈姆蹲下，摸了摸睡着的羽毛的头。

    羽毛稍微动了动，没有醒。

    哈姆再摸了摸十四的头。

    但是被十四潜意识中一抬手把哈姆的手打飞了。

    林杰在背后发出没憋住笑的鼻哼声。

    哈姆的表情非常尴尬。

    “切，一点也不可爱。”哈姆小声抱怨着站起来，发现十四盖着从眼镜他们那边借来的大衣，但是羽毛什么都没盖。

    于是哈姆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地给羽毛盖上。

    然后还对着旁边的十四说了一句：“不给坏猫猫衣服盖。”

    身后的林杰更绷不住了。

    “她们太累了。”哈姆走回来时林杰说。

    哈姆是知道的。

    “那你不休息一下？”哈姆问林杰。

    林杰摇摇头：“看见她们那样，就觉得自己不能休息了。”

    哈姆心底一笑，拍了一下林杰的背：“你才十八岁！耍什么帅！”

    林杰把嘴巴一甩：“十八岁才是该耍帅的年纪！你这样的已经老了，该闷头工作变得无聊了！”

    然后两个男人面对面捂着嘴巴压低声音笑了。

    “你才无聊。”

    “我们都不无聊。”

    ——————

    “好无聊啊，我们就这么等着吗？”卞庄对面的女孩说。

    卞庄没说话，瞟了一眼眼镜。

    但是还没等到眼镜说话，旁边的山一就开口了：“无聊！？在这么好的地方你居然说无聊？！”

    “这地方有什么好的，全是这些漫画，也不知道出口在哪，什么也没有。”

    “有漫画就够了。”璇梓说，“漫画里有一切。”

    那个女孩嗤笑了一声。

    山一和璇梓也嗤笑一声。

    眼镜叹了口气，然后才抬起手往下压一压：“好了好了，再找找线索吧。”

    眼镜没有再多说。

    卞庄注意到眼镜的语气，动作和神态，好像都很劳累了。

    他们两两分组分开来寻找线索。

    山一自然和璇梓一组，眼镜和卞庄一组，刚刚说话的女孩和另一个男生一组。

    “你还好吗？”在跟其他人分开了一段距离之后，卞庄问眼镜。

    “嗯？”眼镜先是疑问了一下。

    “我感觉你不大对啊。”卞庄说。

    眼镜扶了下眼镜，耸了耸鼻梁，鼻子里再喷出一口气，然后微笑：“没有。”

    卞庄大概能感觉出，这是逞强。

    “受不了的时候就要休息一下。”卞庄说，“一直以来都是你和，”卞庄敏锐地停下，“都是你在领导，太累了。”

    眼镜歪着嘴巴苦笑一下：“还好，总要有人来做的。”

    “可以跟我说说吗？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会到地铁上，那个时候。”卞庄尝试转移一下话题。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问这个？”眼镜还是看着数不清的漫画。

    卞庄伸手把他扯住：“坐会坐会坐会，累死了。”

    眼镜没有拒绝。

    “因为感觉你是个很好的人，聪明，能聚人心，礼貌，哈哈，或者说，能屈能伸？还有责任心，我到现在都没把人认全，你一开始就全记住了。”

    卞庄摆着手数着：“感觉你这样优秀的人，一开始或许就不该来到这样的地方。”

    “来到这里的人，我们，有谁是不优秀的吗？”眼镜反问。

    “卞庄你是植物学的研究生，这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辛可是美容师，北方是编辑。”这是刚刚说话的女生和剩下的那个男生。

    “周俊是省里的运动员，杨朱衡是程序员，李于是985大学生。”这是那三个跟着优唯离开的人。

    “优唯是拳击手。”

    眼镜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就连一开始被大家看不起的黑木，都是公司高管。

    “哈姆他们没跟我们说过太多，但是哈姆，十四林杰，羽毛，都是很优秀的人。聪明，善良，有担当。

    “来到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不优秀的，没有一个是烂的。

    “烂的人是不会来到这里的。”眼镜最后总结。

    “为什么？”卞庄问。

    “因为世界是很烂的。

    “而跟世界同流合污的人，是不会想从世界逃走的。”

    卞庄不得不承认，可是正是如此，心里才有疑问。

    “那你还那么主动，你应该不想回去吧？”

    “确实，我不想回去。”眼镜首次摘下眼镜，从包里摸出眼镜盒，取出眼镜布擦了擦。

    “我只是不满足现状而已，所以一直都想离开，或许我跟优唯也没有什么分别，我没有方向，只是在前进而已。”

    “所以才会这么累。”卞庄说。

    眼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重新把眼镜戴上：“所以，说不定找到满意的地方的时候，我也会停下来呢。”

    眼镜从地上站起来：“走吧，找个舒服的地儿待着去。”

    ——————

    十四比羽毛醒得早。

    醒来的时候，羽毛都还攥着自己的手。

    十四悄悄放开羽毛的手起身，在隔了一页漫画的地方找到了哈姆和林杰。

    “有什么发现吗？”十四披着大衣问。

    哈姆和林杰听见声音转身，先用眼神询问十四的状态。

    十四心里暖了一些，笑着摇了摇头。

    “我漫画看得少，都是林杰在看。”哈姆耸耸肩，“羽毛呢？”

    一提到羽毛，十四很开心地微笑一下，向哈姆招手。

    羽毛还在睡着。

    “像猫一样。”十四轻声说。

    你也知道啊。哈姆心说，笑了一下。

    “我去把她叫醒。”哈姆说着就要上前。

    “干嘛呢，”十四把哈姆一把抓回来，“你们两个又不看漫画，什么也看不出来。”

    十四温柔地看了一眼羽毛：“你去守着她就行了，偶尔也让我和林杰努力一次吧。”

    哈姆尝试着说：“你可不要爱上她了。”

    十四却将眼一抬，眼里满是好笑：“放心，不会跟你抢的。”

    “倒不是这个意思。”看见十四的反应，哈姆倒是放心了她的状态，不过自己被反过来调戏了一下，心里也有点不爽。

    “是是是。”但是十四一看就不相信，转身走了。

    于是哈姆在羽毛身边坐下，帮她理了理盖着的衣服。

    哈姆又摸了摸羽毛的头。

    羽毛又把腿收了收。

    ——————

    “这些漫画可以向下拉。”林杰向十四演示着。

    “就像在手机上看一样。”林杰大抵总结。

    “可是这是页漫啊，现在用这种条漫的形式看，感觉好奇怪。”十四碰了碰悬吊着的漫画。

    “两边都有？”十四绕过去看背面。

    “对。”林杰也跟着转过来，“两边还是不一样的内容。”

    “好奇怪。”十四想不明白。

    十四说着掀开面前的漫画，正好跟眼镜撞到一起。

    眼镜说：“正好，哈姆呢？”

    “在休息。”十四伸手指了指后面。

    “那你们跟我来。”眼镜没有选择打扰哈姆。

    “有什么发现吗？”十四走的时候问。

    “这个发现，”眼镜回头，十四很少从眼镜眼里看见这么闪耀的光彩，“还挺重大的。”

    ——————

    “嗯。”羽毛闷哼两声，然后缓缓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醒了？”哈姆摸了摸羽毛的头。

    但是羽毛在看见哈姆的第一瞬间浑身颤抖了一下，随后整个身体紧绷，像是非常害怕。

    哈姆也一惊，但是很快地反应过来：“是我。”

    羽毛这才定眼一看，然后全身放松下来，还往哈姆身边靠了靠，把哈姆的腿当做枕头。

    “是你呀。”羽毛刚睡醒，声音迷迷糊糊地说。

    哈姆听见笑了，像个小孩子一样，明明都二十一岁了。

    但是哈姆还是软软地顺着说：“是我呀。”

    “呼呵呵。”羽毛笑起来，然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再抬眼看了看哈姆。

    “谢谢。”

    “没事。”

    “他们呢？”

    “研究去了，我不怎么看漫画，不太懂，等他们回来汇报。”

    “小十四怎么样了？”羽毛还惦记着十四。

    “看起来好多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

    羽毛说完又闭上眼睛。

    “哈姆？”

    “在的。”

    “我刚刚以为不是你。”羽毛冷静地说。

    “现在知道是我就行了。”不知道为什么，哈姆直觉感觉，羽毛现在不会解释，就算是自己问，她也不会解释。

    所以自己也不用问。

    “嗯。”羽毛往哈姆怀里拱了拱，“我会说的。”羽毛没说出口的是“但是不是现在”。

    “没关系。”好在哈姆能明白她的意思。

    “谢谢。”

    “怎么了？平时你可没这么有礼貌。”哈姆开起玩笑来，不自觉地就把手放在了羽毛头发上。

    羽毛一把把哈姆的手抓住。

    但是她没有甩开哈姆的手，而是挪到了自己的脸颊上，然后贴了贴。

    “我可是个男人。”哈姆说。

    羽毛咧开嘴笑了，露出四瓣牙齿，眼睛笑得像夜里无云光度很高的星。

    “他们可都在附近。”

    羽毛狡猾地笑着。

    哈姆感到自己才是反而被戏耍的那个，轻轻地拍了一下羽毛的脸。

    “嗷。”羽毛夸张地叫着。

    随后哈姆轻轻地抚着羽毛的脸颊。

    “是你真好。”羽毛突然说。

    “肉麻。”哈姆想表现得没有心动。

    “嘿嘿。”可是骗不过羽毛。

    “我会说的。”羽毛的声音沉了沉。

    “我会说的。”她又重复一遍。

    羽毛闭上眼睛，她想再这样多待一会。

    哈姆好得像是漫画里才会出现的人。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宁愿待在这种不真实里。

    在这种漫画般的，安全，温暖和富足里多待一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