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父女（下）
积蓄多时的怒气差点爆发了。
“我眼睛天生就长这样好吗？另外说话时看着对方是基本的礼貌吧？”
这大叔是不是在故意找事啊？
“那也不行，我的宝贝女儿只有我能盯着看。”
“受不了......第一次见到重度的女儿控。”
我不满地嘟囔。
“少啰嗦！你懂什么？这是伟大的父爱，父爱！”
“行了！您别吼了！”
少女赶忙拉住店长，接着满怀歉意地看向我：
“让您见笑了，不好意思......”
“没事的啦，小妹妹。”
与暴脾气店长一对比，少女在我心中已然成了无比亲切的存在。
“喂！你小子！再对我的宝贝女儿叫一声‘小妹妹’试试？！没大没小的家伙！”
我顿时怒火中烧。
“嗯？我就叫了有问题么？小妹妹小妹妹小妹妹~~”
“那个......请您别这样，毕竟您怎么看都和我的年纪差不多，说实话......有点恶心......”
“......是。”
少女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意识到自己的发言无比幼稚的我立刻低头认错。
“哼哈哈哈！看到了吧臭小子？我的宝贝女儿是站在我——”
“爸，麻烦您也闭嘴。”
“是......”
然而，这样的沉默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因为少女突然想起有行李落在了旅馆，故匆匆走开了。
临走前她留下一句：
“我很快就回，不要吵架哦！”
嗯，年轻人总喜欢说些实现不了的话呢。
于是，互相瞪眼的我与店长又吵起来。
争吵直到三十分钟后才结束，原因是双方都累了。
“可恶......臭小子乳臭未干，嘴倒灵活得很......呼......呼......”
“呼......你才是......以前是不是专门帮人吵架的啊？”
我们靠在马车上，大脑有些缺氧。
“少胡说八道！我过去可是侯爵大人的厨师长......别拿我和无所事事的人相提并论！”
“......”
难怪厨艺好得出奇，我没法反驳。
没力气再吵的我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这大叔不像是会撒谎的人，但他居然曾为侯爵那样的大贵族服务过，真够难以置信的......我活了一百多年，见过的最高等级的贵族也仅是子爵。
嗯......那就是说，他放弃了这么珍贵的职务，只为给女儿找个安稳的住处？
“......”
“......”
“喂，大叔......在我们小镇待不下去了？”
我不禁产生了些许的佩服。
“......啊？”
“啊什么啊，你不是要走了吗？”
“......我那是为了我的宝贝女儿。”
店长的声音听上去没多少底气。
“就因为做了一次噩梦？”
“唔......！她跟你说了？”
马车另一边的重量减少了——由于店长猛地站了起来。
“说了哦，还告诉我这是什么......诅咒之类的东西。”
“啧......那孩子......”
店长小小地抱怨了一句，随后颇为踌躇了一会儿，才不情愿地说：
“既然我的宝贝女儿告诉你了，总不能让你小子一知半解......谁知道你小子会不会到处乱说！”
“......”
我本来就不是多嘴的人好吗？
“先说好了，不是诅咒！诅咒什么的......不过是我的宝贝女儿的谦虚说法！”
“......这样啊。”
嗯，原本以为他能讲出些客观点的话，没想到这大叔比他的女儿更神经质。
“怎么？不信？”
“多多少少，再怎么也没办法完全相信吧？”
“哼，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怀疑，果然是个没见识的臭小鬼！”
“你说到哪个地步了我还真不清楚，我只知道你才刚开始解释便不耐烦了。”
“啧，麻烦。”
“......”
我懒得去争辩。
这家伙估计对除女儿之外的人都不会有任何耐心——从先前的争吵中我获悉了这一点。
但我丝毫没有再与他吵的欲望，只是冷冷地等待他的下文。
“......”
“继续啊，大叔。”
“继续什么？”
“诅咒啊诅咒，你不是说不能让我一知半解吗？几分钟前的话你忘了？”
“哼......你小子挺执着啊。”
分明是你太急躁了。
“......”
“告诉你你也不懂......”
我听见店长重重的叹气声，像是在做某种妥协。
“......”
“所以，你们真的是因为噩梦而奔波不休的？”
“是又怎样？”
“你自愿的？”
“我主动向我的宝贝女儿提出的，你有意见？”
“......”
这回轮到我叹气了。
“嘛，这是你的自由啦，你没意见就行......”
当事者具有至高无上的选择权利，我作为不相干的人，顶多在一旁傻眼。
算了，他们想怎么做是他们的自由，我不过是满足下好奇罢了。
“拜拜，大叔。”
我兴致尽失，打个招呼后准备离开。
再待下去，衣服上的保暖印记就该因魔力不足而失效了，不会用魔法的我非得冷死不可。
“喂......等等，小子，别走啊！”
但是，店长喊住了我。
“干嘛？”
我感到莫名其妙，转头看去，见店长正皱眉瞪着我。
“你是被我的宝贝女儿拦下的，要是我自作主张把你放走了，我的宝贝女儿肯定会责怪我，哼......你小子绝对也这么想吧？不会让你小子得逞的！”
“我又不是什么被抓现行的罪犯......”
无奈的我停下脚步，回到马车上。
“......”
“......”
那个小妹妹好慢哎~~
“喂，臭小子。”
“......”
“我的宝贝女儿的事，你保证不乱讲？”
“我可不作那种没把握的保证。”
“......”
即使乱说，大概也没什么人信。
我就不信。
“你小子，知不知道‘神赋’？”
“唔......！”
出乎意料的词语从店长嘴里说出。
“知道。怎么？”
我谨慎地看了眼店长，他熊一般的后背对着我，粗壮的胳膊交叠在胸前。
“我的宝贝女儿......那孩子的梦，一定是神明大人的恩赐，一定是神赋！”
“诶......”
店长的语气无比笃定，我一时无言以对。
神赋么......
艾琳诺说过，世界上存在“七大神赋”。
神赋对于这个世界的人们是一项常识，即便是在偏远的维格小镇，也能找到不少与之相关联的书籍。
神性之目是其中之一。
目前神性之目的资料是最少的。
艾琳诺曾和我强调——我是神性之目的第一任宿主。且神性之目是唯一一个不依附于定偶的神赋，其余的神赋都将通过定偶契约的方式寻找宿主，故附有神赋的那六个定偶便被称为【神性定偶】。
换句话说，还有六位神赋的宿主。
难道，那个小妹妹是我的......不，不可能啊，我记得......
有矛盾。
难不成......
“那孩子的梦具备神明大人的预知能力，我亲眼所见！如此不合常理的力量，却真实地被赋予在我的宝贝女儿身上......”
大叔越说越起劲。
“毫无征兆的内容，从梦里变成现实，哪会是什么诅咒......神明大人的能力，预知未来的神赋，只能是这样，哼......你小子多半无法理解就是了！”
“......”
“哼，你爱信不信，我可是做了相关研究后才确认的！”
大叔向我强调着，口气听上去不容置疑：
“不是有很多古书都提过么？赋怒于暴雷什么的......总而言之！那孩子的状况和书中描述的几乎一模一样，没错......”
喂喂喂，他说的莫非......
“是神性之目！”
“哈？！”
我险些从马车上跌下来。
“哼，就猜到你小子会是这副反应！”
尽管看不到店长的表情，但我想他必定是一脸的不屑：
“我早说过了，告诉你你也听不明白，臭小子，浪费我的时间！”
“不不不，你说你女儿的那个是......神性之目？”
“不然呢？只有这种解释才说得通吧？”
“......”
我忍住心中的笑意。
“哦呀哦呀~~那可不得了诶。”
“唔......你小子真这么想？”
“嗯。”
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着还算真诚。
“哼......算你还有点脑子！是我错怪你小子了。”
“不过，如此珍贵的神赋就这样隐藏起来......没问题吗？”
“......你什么意思？”
店长的话音变得低沉：
“你想让我的宝贝女儿上战场？”
“上不上战场不由我决定啦，可她拥有这方面的天赋，不是么？”
“......谁都别想，让我的宝贝女儿参与杀戮。”
“随便你，我只是随口一提。”
我笑了笑。
一阵沉默。
“喂，小子，还有一个理由。”
“什么？”
“我和那孩子不停地更换住所......不光是出于那孩子的梦，还是为了躲避战乱。”
大叔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旁，一张黑脸对着我。
“今后也一样？”
“废话！任何一点威胁，我都不会放过的。钱我多的是，宝贝女儿可只有一个！”
“这样啊。”
不愧是深度女儿控呢。
......
过了一会儿，少女回来了。
我向他们告辞，并目送他们登上马车。
“打扰您了。”
“哪里哪里~~”
“臭小子，不许随便跟我的宝贝女儿搭话！”
“好好......”
大叔和他的女儿根本不清楚我的实际年龄，尤其是这大叔，一口一个“小子”地称呼我，老实说我想指出这点很久了，可又嫌麻烦，不愿解释太多。
毕竟他们是两个即将与小镇毫无关系的外地人。
“我喜欢这里，小镇的人都非常照顾我们，真是幸运。”
临走时，少女笑着感慨。我注意到一旁的店长微微颔首，仿佛在不经意间表示了认同。
......
糟糕，太晚了......
我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要和拉雅共进晚餐。
啧，我这记性。
我一边快步往回赶，一边收拢着被风吹起的外衣，魔力即将耗尽的保暖印记的作用微乎其微，寒意钻进衣服里，我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好冷。
......
踏进旅馆的那一刻，我恰好碰上貌似要出门的拉雅。
“我正准备去找你。”
“抱歉啦~~一不小心迷路了。”
我挠挠头发。拉雅看了看我，伸出手轻轻拍落我肩上少许的雪，然后和我一同向附近的餐馆走去。
一路上，拉雅一言不发，情绪显得有点低落。
我猜测她在为我的晚归而赌气，便尽量说些笑话来逗她开心，但无济于事。
后来，我察觉到了不对劲——到了餐馆，店里的氛围不如往日那般热闹，无论是店员还是客人，看上去都只是在埋头做自己的事。
“那个，发生什么了吗？”
我小声地问拉雅。
“什么？”
拉雅像是不理解我的问题，大大的眼睛对着我眨了眨。
“你们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怎么了？”
“......你还没听说？”
“啊？”
看我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拉雅皱起了眉，她示意我稍微弯下腰，凑到我耳边，说：
“小镇的骑兵队......遭遇不测，无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