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名

3.第三次相遇

    黄白之物,俗世皆爱,却偏偏不是她的喜好。

    大概顾南兮早知她如此,看了几件便带她上了二楼去了。

    二楼并不再似一楼的金银俗物,而是多了几番文雅之气的玉饰。

    女子不禁抚上了头发上的青玉簪,看向身旁的琳琅满目的饰品,眼中也多了几分涟漪。

    顾南兮自是留意到了她眸中潋滟波光。对她一笑道:“你且先看着这方的首饰可有相中的?我去那旁看看。”边说着边抬手指向放玉镯的地方。

    待看到顾茕点了头后,便径直向那方走去。

    顾南兮的目光在架台上扫过,金丝红翡、福禄寿、粉色佳人……不配……不配……不是老态横生就是娇媃造作,这店中只有这种货色吗?当即向身边的待从道:“去把你家掌柜的叫来!”

    待从显然是个极有眼色的主儿,见二人衣着穿戴皆不似寻常人物,便急忙跑到内室寻掌柜去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侍从便领掌柜来到顾南兮面前。

    顾南兮未等掌柜停步便先开口道:“怎么你这号称‘首饰天下第一’的琼瑛阁竟只有这些货色?”

    语毕,随手将正拿在手上的银镶黑曜石的镯子随手一扔,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脆响。顿时,那掌柜的却是惊得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上。

    也正是这一声,吸引了不远处正挑玉佩的顾茕的注意。

    顾南兮不察的向顾茕的方向看了一眼,登时觉得自己太过于大意,遂招呼身后的侍从,说道:“你且去告诉那边的那位姑娘,说时辰有些晚了,我方才想起有些急事尚未处理,请她自己先回去罢,请她务必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计较。”语毕后顿了顿,又道:“你且把我的原话告诉他就好。”

    侍从正欲转身走,却听他再次补了句:“不若你亲自送她去揽芳华,记住,切不可教她磕着碰着了!”

    说完便又用歉意的眼光看了看那边的人儿。

    待从听此,却有些犹豫,他怕是不大容易离开。

    背地看了一眼自家掌柜,却见他忙不迭的点头,有些诧异,又隐隐抬头看了一眼顾南兮,料定眼前的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不过他却也没多想,得了掌柜的的许肯后就向顾茕那边传话去了。

    这边顾茕已经大抵看了看架子上的东西,唯独对自己手中握着的这只暖白色的玉佩情有独钟。

    她是从不戴玉佩这类的坠物的,可是不知怎的,对于这块玉佩,她没来由地喜欢,说不清道不明。

    见待从走到她跟前传话,狐疑地看了顾南兮一眼,不由得腹诽了一下,莫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随待从出去了。

    临走时还不忘将买玉佩的银子交递给那个侍从。

    顾南兮等女子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便对掌柜道:“你且随我去内室。”

    掌柜忙不迭点头,急急忙忙跟着顾南兮身后去了。

    待落座,顾南兮随口问道:“近日可是阁中资金短缺?还是招募不到工匠?”

    “回主上,琼瑛阁月盈余均在百万之上,绝无资金短缺之说!”

    听此,顾南兮凤眸一眯,散发着凌冽的寒光,又道:“并无资金短缺,那为何连几只像样的镯子也无?老态横生,教我如何……”微微一顿,似是不愿再提。

    掌柜见自家主子这番模样,便觉可能与刚刚那位女子有关,低声问道:“可是要送给刚刚拿了玉佩的姑娘?”

    说着便抬头看向自家主子,见他垂眸不语,神色微变,就知自己是猜对了。

    当即开口:“主上有所不知,镯乃长者所赐之物,自要以稳重大气为主,故除玉之本色外,鲜有雕饰。主上若要送予心怡之人,镯类之物自是不可,不妨送簪链。这自古便有‘簪以定情,链以锁心’之说。正巧,前些日子阁里的工匠新磨了一串银链,又用以蓝星子作为点缀,小的认为配那位姑娘极恰。”

    顾南兮心中一动,身上的怒气也渐渐收敛了起来。

    掌柜见他怒气已消,就自行退出屋内去取那物什了。

    又是一盏茶的工夫,掌柜将银链放于顾南兮面前。

    顾南兮接过,玉石在灯光下晶莹剔透,果然极适合她。收了银链,正准备走时,却听掌柜的道:“主上……小的还有一事,不知……”

    顾南兮眼中闪过一抹不耐:“有事就说。”

    只听那掌柜的正色道:“主上……不知主上可曾知道酒仙居开到了宿城?”

    宿城,南虞经济腹地,如果说虞城是南虞的权力象征,那么宿城就是南虞最为繁华的城市。

    “酒仙居?那不是九宫明面上的产业么?素九不好好的在她的北鹿呆着,什么时候竟连南虞也要来插上一脚?”

    顾南兮眉头紧皱,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九宫宫主素九,也是当代一位传奇人物,年少之时创立九宫,凭借着自己雷厉风行和丝毫不留情面的手段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酒仙居也仅仅是九宫名下其中之一的产业罢了,真正让九宫闻名天下的,是情报和暗杀。

    与他不同,他只是精通商贾之术,并不懂权术之事。而素九开遍北鹿的酒仙居也不过是为获取何方情报而获得江湖乃至朝廷利益的工具而已。

    朝堂和江湖的事他不会管,也管不着,可南虞的商业向来掌握在他的手中,如今有人想要来分一杯羹,也要问过他同不同意!

    即便是他早知天下四国不会相安太久,却没想到率先打破这层风平浪静假象的竟会是一个女人。

    顾南兮沉默不语,但当下,也只得静观其变。

    “先看看再说,另外,通知其他三位掌事,三日过后,同我去宿城。”

    如此大张旗鼓……不怕……打草惊蛇么?

    掌柜的虽然如此想,但看见顾南兮面色忧忧,料定此事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遂拱了拱手称了一声“是”。

    顾南兮细细摩挲着银链,猛然想起今日究竟为何来此,当下便要离去。掌柜的自当相送。

    顾南兮刚踏出店门,便迎面撞上了适才离去的那个侍从,拦了下来,问道:“可把刚刚那位女子送达?”

    照理来说,茕儿刚刚离去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时辰,定不可能送至,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返回?

    “回公子的话,小的和那位姑娘适才在半路遇见了国师大人,国师大人说与那位姑娘有事相商,这才让小的先行回去,还说定会将姑娘安全送达。”

    侍从倒是恭敬回话,孰不知顾南兮早已心火燎然,下一秒就拂袖而去。

    正纳闷时,一旁的掌柜猛敲了一下侍从的脑袋,愤道:“那是主上的心上人啊!你却交到其他的男人手中!平时我叫你也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犯了糊涂!我看你是不想要你这条狗命了!”接着,也学顾南兮一般拂袖而去,只留下久久不能回神的侍从风中凌乱。

    他又怎么们会知道那个长得和女人一般美的男人竟会是他们闻名不得见面的主上大人。

    着实失策——

    这厢,顾茕却是踏入了传说中国师大人的轿辇,却发现并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奢侈,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素而不奢,舒服的感觉自蕴其间。

    “不知……”

    “在下……”

    两人竟是同时开口,怔愣了一秒后随即相视而笑,一时间,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在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展颜轻咳两声,开口道:“在下今日第三次唐突姑娘还请姑娘勿怪。”

    早在一品香就听过展颜开口说话,如今再闻,依旧觉得如沐春风。

    只听他又道:“今日有幸能在揽芳华一睹姑娘姿容,实是在下之福,因而时常惦念姑娘,想与姑娘偷得浮生半日闲,适才见姑娘与一小厮在街上行走,在下便自作主张请姑娘上来一叙。”

    顾茕听他如此说,便觉有些客气了,于是说:“国师大人哪里的话,小女子今日一品香遥遥见了大人就不知为何会有一见如故之感,如今这话,倒有些生分了。不过今日三次相逢也确实有缘。”

    不自觉间,顾茕嘴角微微一抿,似是有些害羞。

    良久,女子见展颜不予回答,抬头却发现展颜一脸戏谑的看着她,窘然,颊上一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纤手不自觉地抚向了那块白玉佩,细细勾画玉面上的纹路。

    见她这般含羞带怯的模样,展颜眼中的笑意却发深了。道:“确是生分了些,姑娘张口闭口“国师大人”,怕是故意叫在下下不来台。”

    “怎会?瞧你还说我?也是一口一个‘在下’一口一个‘姑娘’的,彼此彼此罢了!”

    “看,还是这样更舒坦些。在下展颜,字玉琅,姑娘私下里唤我‘玉琅’即可。”说完,便顺手扯过发上的木簪。霎时间,墨发飞扬,闪着柔光,垂在身侧,更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将木簪递至顾茕手中:“初逢无礼倒也说不过去。这是府上海棠的枝丫,被我雕制而成了一支发簪,还望姑娘莫要嫌弃玉琅之礼过于寒酸。”

    顾茕接过,看着木簪上的海棠细纹,问:“玉郎?”

    展颜听说,便知她是误会了,于是牵起了她的手,纤指柔荑,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字。

    原是“玉琅”。

    琳之琅琅的琅。

    指尖的摩挲仍在,不经意间,耳际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