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风声

第40章 搬家

    两天后。

    槐花巷14号。

    齐越等在院子里。

    他在附近商店买了一些生活用品,都是锅碗瓢盆之类,东西太多拿不了,商店老板一会派人送货上门。

    齐越雇了工人,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内墙也重新粉刷,看上去焕然一新,已不是当时的破败模样。

    既然租了房子,就要让人看着像是过日子的样子。

    院门吱呀一声响,身穿水绿色旗袍,挎着白色女士皮包,手上握着一卷报纸的杜鹃迈步走了进来。

    齐越迎上前:“你怎么来了?”

    杜鹃说:“你说了地址,我就找来了呗,反正又不远,再说了,相好的喜迁新居,我来不是正应该吗?”

    齐越一时无语,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句。

    “逗你呢,那么紧张干嘛?”

    杜鹃进了屋子,随手把报纸递给齐越。

    这是一份《康德新闻》报。

    齐越展开报纸,头版头条一行醒目的粗体字:谢晋元孤军营遇刺身亡,南京方面否认参与谋杀。

    下面是新闻详情:4月24日晨,孤军营例行早操,谢晋元巡视营房后,又到伙房检查,发现上等兵郝鼎诚、张文清、张文顺、尤耀亮不出操,便上前询问原因。郝鼎诚等操铁镐、匕首一拥而上,将谢晋元刺成重伤。凶手当即被擒。谢晋元因失血过多,经抢救无效,于当日下午6时去世……

    齐越捧着报纸,慢慢坐在藤椅上,过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说:“大汉奸陈功博担任市长期间,多次派人劝降谢团长,并许以伪政府第一方面军司令一职,谢团长将委任状撕得粉碎,当着来人的面,大骂陈功薄是卖国贼。去年三月,汪镜卫仍不死心,以陆军总司令一职诱降,谢团长再次严词拒绝……”

    齐越的声音忽然哽住。

    他转脸看向窗外。

    杜鹃蹲下身子,轻轻握住了齐越的手:“我们都要节哀。”

    齐越深呼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加入军统吗?”

    杜鹃想了想:“因为谢团长?”

    齐越点头:“对。读书的时候,同学私底下谈论,有些人认为,既然完成了任务,继续坚守四行仓库,不是一个为将者该有的谋略,是逞匹夫之勇。而我却知道,他们守的不是一座四行仓库,守的是民族魂魄,守的是中国人的气节,守的是誓死抵御外辱的信念!”

    杜鹃说:“四行仓库一战,激励成千上万青年从军……”

    正在这时,院门口有人大声问:“家里有人吗?”

    齐越起身一看,院门口停着一辆板车,来人是商店派来送货的小伙计,于是说:“有人,进来吧。”

    小伙计把板车拽进院子里,一样一样往屋子里搬货。

    这种时候,显出了女人的重要性。

    杜鹃一刻没闲着,指挥小伙计把东西归置的井井有条。

    正常来说,送货的把货送到就可以走了,若是换做旁人,小伙计可能也不会情愿多干活,可在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面前,他看上去似乎心甘情愿。

    一小时后,总算忙完了。

    小伙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转身要走。

    “嗳,等一下!”

    杜鹃叫住了他,然后从钱夹里拿出两张钞票塞给小伙计:“姐姐不白使唤人,今天辛苦你了,一点小意思,拿着。”

    小伙计躬身一礼:“谢谢太太!”

    然后又对齐越躬身一礼:“谢谢先生!”

    说完这两句话,他欢天喜地的拉着板车出了院子。

    这笔额外收入,可比他在一天赚到的工钱还要多。

    齐越始终没动地方,坐在藤椅上漫不经意翻阅报纸。

    杜鹃走过来,坐在另一把藤椅上,佯嗔着说:“你倒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派头,也不说过来搭把手。”

    齐越说:“我是一家之主,就应该是这个派头。”

    “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你还防着他?”

    杜鹃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齐越正色说:“杜鹃,你可不能有样的想法,做我们这一行,要处处小心,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露出马脚,十五六岁怎么了,十五六岁也会察言观色,万一他是敌人派来的探子呢?”

    杜鹃心中一凛:“没错,你说的对,是我大意了。”

    她随即笑道:“也真是难为你了,为了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这样一份哈欠连天的报纸,居然看了这么久。”

    齐越也笑:“我总不能干坐着。”

    满洲国实施严苛的新闻审查制度。

    报纸上除了敌方水深火热,再就是对日伪的歌功颂德。

    这份《康德新闻》也一样,四开八版的报纸上,几乎都是这类新闻。

    “怎么忽然想着搬出来住?”

    杜鹃随口问道。

    齐越说:“住在宿舍的基本都是警员,警尉补都很少,我升任警尉,薪水也涨了,按照普通人的逻辑,升官发财,肯定会寻求更好的居住环境。而且,我现在是刘文龙的副手,身份也不一样,继续住在宿舍那种地方,会让人觉得很奇怪——让人觉得奇怪,就会引来注意。”

    杜鹃目视着齐越:“难怪站长说,你是一个天才特工。”

    齐越说:“等有机会了,我一定要求求站长,可别再夸我了。”

    杜鹃微笑着说:“被人夸奖不好吗?”

    齐越叹了口气:“高处不胜寒,我很怕哪次没做好,会从站长的夸奖中掉下来,摔一个鼻青脸肿屁滚尿流!”

    杜鹃哑然失笑:“你是在自嘲吗?”

    “不是自嘲,是时刻对自己的鞭策。”

    齐越一本正经的说。

    “好好参观一下你的新家!”

    杜鹃起身出了客厅。

    齐越陪在她身后。

    杜鹃兴致勃勃的边走边说:“房子是真不错,用料都蛮讲究的,你看窗棂上的花纹,老百姓家都很少能看到……对了,齐越,房东家里是干什么的?”

    齐越说:“盐政署的。”

    杜鹃点点头:“那就难怪了,盐政署肥的流油,家里都有钱。坊间传言,有一次,盐政署署长喝多了酒,大着舌头说,他这个署长,就算拿市长跟他换,他都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