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悲歌

第十四章 秘事

    每一个活在世人,都带着一副沉重的枷锁。

    罗内官也一样,不过他带着的枷锁更重,带的时间也更早。

    这一切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他的眼睛。

    大燚人的眼睛是都是黑色,但是他的眼睛却是透着浅浅的碧色。因为这个原因,北疆的孩子们可没少欺负这个人,并且罗内官自小没爹没娘,自然更是被欺负得惨。

    后来不知怎么地,他辗转进了北王的王宫,运气好被分到了北王的寝宫当了一个贴身内官,再后来因为其在主子面前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在王叔面前渐渐得宠。

    顾承渊第一次见到他实在五年前,那是在他母妃冷月郡主葬礼时。

    罗内官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北王的身后。这一切看起来不奇怪,但他奇怪的是一个内官所站的位置居然排在北王所有下属官员的前面。

    那时他就认为这个人的手段不简单。

    但是结果往往更出乎意料!

    他居然会这么高强的术法!

    “是的,殿下。”他应着顾承渊的话,黑暗中一阵微风拂过面颊,紫宸殿内的所有烛火都尽皆亮起。

    内官的脸被明亮的烛火印得通红通红,面前的顾承渊看了看他,而他依然带着他标志性的似笑非笑。

    “本世子真是没想到,这深更半夜之际,王叔跟前的红人居然还会大驾光临我这紫宸殿。”顾承渊轻松地说道,边说边往后一躺,右手慢慢摸索进被窝。

    “北王殿下跟前红人?”罗内官如少女一样用一块手帕掩面吃吃一笑,看在顾承渊的眼中,真是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殿下真是折煞小奴了,小奴只是北王殿下身边的一个小小的内官,哪来的红人一说。”罗内官说道。

    “‘红人’二字,大内官当得。”顾承渊说道,“三年前的甬宁之战,便是大内管的杰作。”说完,他的眼睛看向这个大内官。

    罗内官轻笑道:“殿下说笑了,小奴是个残废之人,军国大事,岂是我等奴婢能够置喙的。再说这漠北大捷,世人都知是北王殿下帐前第一猛将雷牙将军的封侯之战,就连三尺小童都知道这件事情,殿下怎会不晓?”

    顾承渊身子直了几分,稍微靠近了对面的人,言语中甚是恭谨地说道:“大内管为人甚是谦虚。从广安城千里奔袭至漠北蛮族王庭,若非雷牙有高人相助,又岂会成功?奔袭战,对将士和马匹的战力、耐力、意志力考验巨大。更何况是千里奔袭至漠北草原。雷牙将军虽然常年在北境与蛮族作战,但他生平三十五战,每战都是在边境沿线作战。虽然斩杀蛮族将士无数,但越境千里,直袭王庭这事,雷牙可从来没干过。”

    顾承渊说完,看到罗内官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好奇的神色,心中便是微微一笑。

    罗内官说道:“刚才殿下所言,雷牙将军千里奔袭王庭成功乃是有高人相助,那小奴斗胆,想要问问殿下口中的高人是谁?”

    顾承渊看着他,说道:“刚才我口中所说的高人,便是大内管你了。”

    他紧盯着罗内官,但罗内官却是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刚才的那股子矜持的味道早就不见了影。

    彷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一般,半晌,他才捂着肚子歇在一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殿下这是要折煞小奴啊!小奴哪里有这通天的本事,居然能相助于雷牙将军取得如此泼天大功!”

    顾承渊微微一笑,说道:“本来此事我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是后来出了件怪事。”

    “哦,愿闻其详。”罗内官说道。

    “雷牙将军千里奔袭漠北王庭,斩敌数千,俘获牛羊牲畜无算,更运回漠北蛮族祭天金人数座,但所有的这一切战利品都没有生擒蛮族汗王和其内眷宫人来的更可喜可贺。此战是数十年从未有过的大胜仗,更是一扫数十年大燚对漠北蛮族的颓势。”顾承渊说道。

    罗内官说道:“当年雷牙将军生擒回漠北汗王和其宫眷数千人,小奴对那时广安城的盛况现在还历历在目。”

    顾承渊接着说道:“但是可惜的是,那漠北汗王却在押解进广安城的第一个晚上就死于狱中。”

    “殿下又说错了,”罗内官说道,“这漠北汗王哪里是死在广安城的狱中,而是后来押解进帝都,皇帝陛下和众位大臣亲临宫楼之上,和帝都数十万百姓一起看那漠北汗王被刽子手活活剐上了三千六百刀而死,那汗王也是硬气,三千六百刀剐下居然没吭一声。”

    “不是没吭一声,而是不能吭一声。”顾承渊说道。

    “殿下为何如此说?”罗内官对此甚为惊奇,居然一屁股从位置上坐了起来。

    “那蛮王常年领兵进犯我大燚江山,烧杀掠夺尽做恶事,北疆因他兴刀兵之事而流离失所的百姓数不胜数。在他死后,帝都百姓一拥而上,欲将他分尸回家祭祀亡故的亲人,但因人数众多,许多人只分一两甚至是半两的肉。但有一人却是得了天大的福气。”

    顾承渊说完,伸手抬起案几上的杯子,见身边的罗内官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便往杯中斟了一杯清水,润了润嗓子后接着说道:“那户人家是城南的老刘家,那刘老汉年过半百膝下才有一子,因此夫妻二人甚是疼爱,指望着这根独苗能走上科举之路,以光耀门楣,但是刘老汉家的儿子却从小到大只喜欢舞刀弄枪,对读书识字是头疼至极,更何况靠科举之路光耀门楣。有一日,那老汉一进屋,见那儿子正在院中练武,便是气得发疯,操起鞋帮子便是一顿暴打。”说着说着顾承渊便是呵呵一笑,眉眼中闪着光。

    他接着说道:“那刘家小子也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见老父不让习武,便是一气之下往北边投军去了。”

    罗内官说道:“这刘家汉子可是死于漠北蛮族入侵?”

    顾承渊说道:“正如内官所说,这汉子在边关数年,仗着其一身练武的强壮身板,倒也杀了不少蛮人,军中的将官也是看重,便是提拔他做了个小官。那刘家老汉收了儿子的来信,也渐渐地对这独苗刮目相看。又过了一年,将官于他说了门亲事,算好了娶妻的大好日子。可就在那时,突闻敌军入寇,军中急令传至,那刘家汉子便是撇下新娘子前去杀敌,不料却成了红事变白事。”

    “边关战情连绵数十年,多少人家因此而家破人亡。那刘老汉白发人送黑发人,必定是对这漠北汉王恨之入骨。”罗内官叹道。

    “那日这蛮王在帝都法场被正法,刘家老汉托天之福,也赖众多街坊多多照拂,居然抢到了那蛮王的首级。”顾承渊说道。

    “不错,不错,这必定是托天之福啊。”罗内官的脸上焕发出喜色。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刘老汉回家之后无意中发现这蛮王没了舌头。”顾承渊说道。

    “啊!”罗内官又是一屁股从坐榻上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