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脚下传来一声巨响，声音之大，震感之强，居然连整座大山都剧烈颤动起来，震得大梁上的灰尘都扑簌簌掉下。

    难道是地震？

    外面传来阵阵喧嚣声，许多士兵都被这接连的巨大震动搞得惊恐外分。一时间数万人纷纷喧闹起来。

    “殿下，殿下。”有甲士隔着殿门大喊道，语气中带着焦急。

    “什么事？”顾承渊说道。

    “刚才山中传来强大的震感，雪阳山十一座山峰的积雪有一部分已经崩落了。小的们担心一旦主峰雪崩，积雪会淹没紫宸殿，所以前来护送殿下去离宫。”

    “是北王叔提议的吗？”顾承渊问道。

    “禀殿下，是的。”甲士接着说道，“三位殿下正要前往离宫，时间紧迫，还望殿下即刻动身。”外边的甲士焦急地说道。

    顾承渊心中冷笑，这雪阳山如果雪崩只会顺着山谷那边落下，根本就不会朝着山脊上的王宫而来。仓促之下去离宫，怕是北王叔等不及要亲自要动手了吧。既然对方图穷匕首见，自己也要给他点颜色。但眼下，还有事情要处理。。。

    “你们先退下吧！”顾承渊说道，云淡风轻一般。

    “但是，殿下，外面。。。”

    “退下！”殿内传出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杀伐果决的口气，不禁让殿外的甲士打了一个哆嗦。

    “是！”

    外边的甲士应答道，殿外立刻传出刀兵尽退的声音。

    “你不叫他们进来？”罗内官看着他说道。

    “内官和我还有好些事情要讲，旁人进来岂不乱了我们之间谈话的雅兴。”顾承渊一伸手，殿门上的结界微微发出闪光，然后尽皆解开。

    内官诧异地说道：“你原来已经聚起了真气，却为何还假装真气消耗殆尽？难道你刚才一直在骗我？”

    顾承渊长眸微抬，看着他说道：“就像你骗北王叔一样吗？”

    内官沉吟一会，说道：“我伺候他十余年，根本没想要害他。”

    “但他知道吗？”顾承渊说道，看着眼前的人又陷入了沉吟，他接着说道：“罗内官这十余年替北王叔杀了不少人吧，这些人里面是不是也有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却被你杀了的人？”

    罗内官微微地张嘴想要否认，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将话说出来。

    顾承渊抬起酒杯，看着杯中美酒说道：“如果你一击得手，虽然证明了你对他的忠诚和能力，但是北王叔叔疑心早起，你过得了这道坎肯定还有下一道坎等着你。即便北王叔念在你伺候多年，一时心软饶过你，他的手下会善罢甘休？更别说帝都里的大人们，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的手段和厉害你也领教过。如果你没得手，被我杀死，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去除了一个隐患罢了。”

    “鼠辈。”罗内官咬牙切齿地说道，但语气中透着苍白和无力，这一切自然瞒不过顾承渊。

    他说道：“若你没杀那汗王，北王下边的人没人敢动你，帝都的大人们不会想到你，北王叔对你自然还是信任有加。但，坏就坏在你自己太过心急。”顾承渊说道。

    罗内官低着头，但是眼神雪亮。

    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他身居高位这么多年，自然知晓自己杀汗王会生出极大的风险。但是，他等不了。他心中的怒火等不了，他母亲的血泪等不了。只有亲手杀了他，让他用最惨烈的死法死去才能熄灭他心头上正熊熊燃烧的怒火！为了复仇，无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承担！

    而鲜血必须要用鲜血才能偿还！

    复仇的欲望蒙蔽了他的双眼，而见到那金和大妃更是让他心头的火焰越蹿越高。

    终于，在当天入城的晚上，他潜进那间守备森严的牢房，强行将最可怕的毒药灌入自己的生父和狠毒大妃的嘴中，然后满脸微笑地看着他们在极度的痛苦中化成一滩臭水。

    本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无人知晓，但是那高高在上的年轻皇帝居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把戏。

    那天在帝都皇宫皇极殿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个年轻的皇帝从来没有去过边疆，见过漠北汗王更是无从谈起。但是，他一眼就看出在他和七位大人面前的是冒牌货。

    “北王，你居然弄出一个冒牌货来见朕。”皇帝年轻且带着讥诮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七位在皇帝两侧的影卫大人们惊诧之下，齐齐发出强大的杀气，只是一瞬间就让他和北王仿佛置于惊涛骇浪之中。

    即使是身经百战，血雨腥风中过来的北王，膝盖也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跪倒在地上，浑身颤抖。

    “罢了罢了，”皇帝摆摆手，“反正这漠北的汗王只是个野人，想来也是没什么好瞧的，这回你立了大功，这点过失没什么，过不及功嘛。”

    他跪在北王后边，后背已然全部湿透，但是听完皇帝的话如释重负，陛下没有要追究北王的意思，那他自然也会没事。

    “只是。。。”坐在高高位置上的年轻的帝王的声音拖了一拖，他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在焦虑和恐惧中他分明感觉到前方有锐利的目光射来。他微微抬头，只见前方北王正用一种他从来也没有看到过的眼神看着他。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瞥，但是他的心已然跌落到了万丈谷底。

    这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是置之死后的余勇吗？反正他想也没想，居然在大殿上微微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年轻帝王。

    那个年轻的帝王微笑着，透过北王的肩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他在北王身边多年，什么样的大人物没见过，但是电光火石之间，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块待宰杀的羔羊一般软弱且无力。

    那年轻帝王几乎用目光就可以杀死他！想起那双眼睛，他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顾承渊接着说道：“以前，北王在我眼里只是个贪吝之人，他每天想的事情只是钱财宝货美女醇酿，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的眼神忽然一变，接着说道：“看来漠北汗王在广安城中被你杀死的这件事情他已知晓，既然他知道，那帝都中的那几位手眼通天的大人们自然也是知道的，今晚派你前来，怕是北王给帝都大人们的交代，若是如此，你必死无疑。”说完，他看着眼前的罗内官，思绪万千。北王这回居然敢做出这么大的动作，只怕他背后有皇帝的影子。。。他在袖中的手已然紧紧攥紧。那个年轻的帝王，是他唯一捉摸不透并且还深深忌惮的。

    罗内官自己何尝不知道，自从回到广安城后，北王待他日益冷淡，诸多的权柄都被北王一点点不动声色地收回，之前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众人开始变得倨傲。一想起林辛和许峰，他的内心就泛起一阵恶心。小人，这两个字就是他对他俩的评价。

    昨夜，北王殿下高高在上地对他吩咐了这道命令，要他好好报答自己对他的知遇之恩，那两个小人就一直在旁边冷笑着。自己心中虽然知道北王要他走上一条不归路，但是这样明白的话从其他人嘴中说出来却是不一般的疼。

    他对北王尽心尽力服侍十余年，自认为没有要害他甚至没有想过要背叛他，但是却因为做了这件事情，让他的内心起了忌惮。

    可笑，自己对待自己曾经的下属又何尝不是这样。每个当权者都希望握在手中的是一把锋利但不会割伤自己的刀，只要下边的人稍微露出一点无法掌控的迹象，那他就离死不远了。

    呵呵，真是作茧自缚，真是太天真了！

    不过，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他抬起头，这眼前的这个世子居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那么透彻。罗内官心中仿佛打定了主意一般，猛地双膝跪地，头往地上用力一磕。

    “小奴愿向殿下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将手中的匕首双手奉上。

    “哦？”顾承渊声音拖得长长地，“改换门庭？内官大人不愧机敏过人，但是不觉得这样是太快了吧？

    他心中一沉，说道：“小奴已然走投无路，还望殿下能够庇护，只要殿下能保小奴一条贱命，小奴必定竭尽所能，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停顿了下，接着说道：“适才小奴无状，冲撞了殿下千金之体，还请殿下严加责罚。”

    顾承渊饶有意思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他，心中暗笑，毕竟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个人。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严加责罚？”上首的那个人说道。

    这是一个机会！

    罗内官心中一横，紧接着手中匕首发出一道雪亮的光。

    “噗呲”那是匕首刺入身体的声音，他用自己的匕首刺入自己的胸膛！

    然后猛地拔出，鲜血顿时如泉水般涌出！

    “好一个果决狠辣的汉子！”顾承渊内心深处叹道，喜怒不惊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欣赏的色彩。离心脏只有半寸，只有拥有精湛的剑术和强大决心的人才能做这件事情。

    “殿下，”因为剧烈的疼痛和不断流失的鲜血，他的声音中透着颤抖，“请宽恕小人。。。”

    在意识消失前，他看到顾承渊的嘴角露出丝丝冷笑。

    就要死了吗？

    罗内官只觉的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在云端翱翔的苍鹰被利箭射下，向着深深的谷底坠下。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我还要向那些侮辱过我，将苦难强加到我身上的人复仇。。。

    我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