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目的地是H市，距离郝奚市300多公里，行程一共4小时。

    关青桐打算夜行，晚上7点出发，顺利的话午夜前应该能赶到指定地点住宿，这样休整一晚，第二天一早又可以上路。

    赵闻之把她的车开过来的时候，已经进行了改装，还换了车牌，从外表看根本认不出是她原来那辆黑色丽贝卡。车后座里也塞满了东西，帐篷、睡袋、食物和电磁炉，还有一个小型的发电机。

    “为什么还要指南针和地图？这些手机里……”

    贺希声说到一半自己闭了嘴。但丁是世界顶级黑客，如果继续使用手机导航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对方黑了手机，暗中替换路线，直接引导他们开上死路。

    “关键时候，还是这些老土的玩意儿靠谱。”关青桐关上车门，系上安全带道，“走吧，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和外界断绝一切联系，路上有个先行官会告诉我们怎么走。”

    开了一段时间后，贺希声问：“你昨天到底睡了多久？”

    关青桐道：“三个多小时吧。”

    “那你开夜路会不会困？”

    “我有这个。”关青桐从座位底下抽出一条烟。

    贺希声皱眉，“抽烟对身体不好。”

    “行啊，那你陪我聊天。”她爽快道。

    “你想聊什么？”

    她笑了笑，“贺希声，假如这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你想对我说什么？”

    “你……”

    “别慌，我当刑警这么多年，没那么容易死。”她看了他一眼道，“我是说，如果我们圆满完成任务，以你的性格，应该也不打算再和我见面了是不是？”

    他默认表示承认。

    “既然这样，那就当我们的临别赠言。贺希声，我是个直性子的人，有话不喜欢藏着掖着，假如你真觉得像这样憋了一肚子话以后也不会后悔的话，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贺希声眼望着前方的路，没有说话。

    关青桐也不催他，打开车上的小盒子，往嘴里丢了一颗薄荷糖。

    “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他突然道，“那天你做出那样选择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我希望贺家明能一枪打死我，因为我不知道以后再怎么面对你，用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

    他下了很大的决心，嘴唇都在颤抖。

    “但冷静下来，我又有点高兴。我知道你选的其实不是路焕然，而是路遥。烽火让你在我和焕然中间选一个，其实相当于对你说，只要放弃和我的感情，就能让路遥重新复活。小桐，这个诱惑太大了，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毫不犹豫答应。”

    关青桐心神一震，差点撞上前面的车，忙猛踩了一下刹车。

    贺希声并没有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继续平静道：“你和我一样，一直都被十年前那次网暴的枷锁禁锢着，我被困在海底，而你被困在笼子里，看着是好的，完整的，但从来都没能真正地飞起来。而现在，你终于能打破那个笼子……”

    “你不恨我吗？”她的眼泪瞬间奔涌，“我那么自私……我扔下你，一个人先逃走了。”

    “我只会为你高兴。小桐，没必要两个人都被困住。”

    “可是，你明明很难过了，还要先跟我提分手，还要装作自己过得很好的样子。”

    他笑了，像从前那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我毕竟是男人，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其它可以为你做的。答应我，一定要幸福。”

    晚上11点25分，关青桐到达指定目的地。让贺希声意外的是，这里并不是酒店也不是民宿，而是一个工厂的值班休息室。

    “条件是简陋一点，但附近应该有我们的人层层把守，所以很安全。而且晚上工人都下班了，布控这里比布控酒店要容易得多。”关青桐解释道。

    贺希声点点头，他对住宿条件并没有要求，但休息室很小，只有一张行军床。“要不我睡车上去，你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开——”

    “想都别想！”

    他话没说完，已经被她一把按到行军床上，撩起裤腿。

    “你……你干什么？”虽然一路上都显得坐怀不乱，但她的手一碰到他，他还是会脸红。

    “肿了。”她看了一眼便道，“你刚动完手术，现在正在恢复期，照道理啊每天都该有一定的时间好好做复健，像这样在车里一窝窝一天，血脉不通，等到了天盾，腿就废了。你等着，这后面有热水，我打水来给你泡泡脚，再按摩一下。”

    “小桐，不用。”他伸手拉住她，“你不用这样。”

    她看着他，“你终于肯叫我小桐了？”

    他讪讪放开手，“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你别多想。”

    “那我也只是打水给你泡个脚，你也别多想。”

    这一晚，尽管贺希声一再要求，关青桐依旧不同意让他睡车上，她把两张椅子拼在一起，就这么坐着睡了一晚。

    他们休息的这个地方在一条铁轨旁，总是每隔十几分钟就有火车轰隆隆经过，关青桐多年刑警生涯，无数次蹲点伏击，令她对睡觉环境几乎毫无要求，屁股刚沾着凳子就进入了梦乡，可贺希声却毫无睡意。

    他索性就坐起来，凑着清冷的月光，痴痴看她。

    不带丝毫情欲、悲喜和占有欲。

    就像看一副静态的水墨画，又像是想把她深深烙印进脑海里。

    小桐，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只会为你高兴。

    我说从此以后各不相见，是因为我怕见了你就会管不住自己，会吃醋，会发狂，会用尽一切无耻的方法把你抢回我身边。

    她盖着的外套滑落下来，他弯腰捡起来，重新替她盖上。

    “谁！”她惊醒，瞬间扣住他的手腕，下一秒已经拔出手枪。

    “小桐，是我。”他尴尬道，“我想替你盖……”

    “嘘！”

    她捂住他的嘴唇，蹑手蹑脚走到门外。

    外面很安静，贺希声听不到任何异常的响动，可关青桐的反应却如临大敌。

    “贺希声，跟我来。”她进来拉他的手。

    他也顿时紧张起来，甚至在想要不要先去拿他的氰化钾放在口袋里，“怎么了，是不是有情况？”

    她舒展一笑，“呆子，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