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楼内。

    老鸨此时一脸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的表情。

    自从楼上那一老一少进店以后，店里的怪事就没少过，先是一群少年修士跟在他们身后围在店门前，把老鸨吓得还以为是哪个姑娘不小心得罪了城里的阔少，人家带人来砸场子了，结果到最后只是这一老一少进店住了下来。

    那老的自然不说，须发皆白，相貌猥琐，一副仆役打扮，经常纠缠店里的两名花魁春花和秋月，也不是不给钱，相反，出手阔绰！但是嘛...秋月还好说，进门都是客，可怜那春花姑娘，不堪其扰。

    那少的，打扮朴素，可手下一个马夫出手都有如此大方，那想必这少爷，也是姑苏城哪家名门之后，可若是这城内哪家后生成天住在这春月楼，家中怕是早有人过来把他“请”回家了，怕只怕是城外那家，据说那家可是连城主都不愿去招惹！

    不照顾生意就不照顾生意吧，谁让她一个老鸨确实得罪不起他呢。

    可这爷俩这几天是天天整出那非人的动静！

    以往这姑苏城内来春月楼的大多以读书人自居，讲究一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可自从这爷俩整出那动静以后...

    客人们就像被打开了一个奇怪的开关，不再是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了，而是都在铆着劲跟楼上那爷俩比比，咱谁整的动静大！

    这生意是越来越好，头两天老鸨那叫一个乐啊！楼上这爷俩简直就是聚财的招牌！

    可不过几天下来，楼上这爷俩不见消停，姑娘们先受不了了，说是客人的要求越来越奇怪！越来越过分！甚至还有人要姑娘什么都不做，只管叫，比楼上叫的惨，比楼上叫的销魂都给赏银。

    这样下去，只怕是客人还没绝迹，店里坐堂的这些姑娘先跑光了！

    老鸨抬头看着凌不复的厢房，听着里面传出来的惨叫，摇了摇头。

    ...

    凌不复房间内。

    老乔看着凌不复一脸担忧。

    第一次炼骨到现在已经过去第八天。

    “少爷，四肢的臂骨和腿骨已经‘炼制’完了，今天我们就要‘炼’您四肢的指骨了。”

    凌不复麻木的点点头，眼神空洞，老乔也看不出他此刻想的是什么。

    “要不...少爷，我们停下来休息几天吧，我怕您...”

    老乔小心翼翼的看着凌不复，凌不复沉吟了一下，

    “好...”

    凌不复脸上久违的露出了笑容。

    这几日的炼骨，让凌不复切实的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挫骨扬灰”起初听到老乔说休息几日时，确实难得开心起来，终于可以停下了，此时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仿佛就要断开，可就在他即将泄气的时候，他又重新的绷紧了这根弦，他害怕！他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再也不想再经历这炼骨之痛！

    而一旦停下来，自己要想在摘星校武之前有与纳星境一战的实力，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所以他面色坚定，脱口而出，

    “不！继续吧！”

    老乔闻言也不由的露出了心疼的神色，之前找他炼骨的那些少年，要么是在长辈的逼迫下屈于淫威，要么是背负着血海深仇。

    前者一般都坚持不到全身炼骨的结束，而后者...比起心灵上的疼痛，这肉体上的痛楚对他们来说早已不算什么了。

    而凌不复，身世天赋俱佳，只要给他一定的时间，他绝不会比当年的孙仲符差！

    孙仲符传回的消息到底是什么？

    让老爷和长公主都狠得下心，让从小都不曾经历过苦楚的不复少爷承受这炼骨之痛！

    “少爷，真的...不休息休息吗？”

    凌不复摇头。

    “前几天炼制的都是臂骨和腿骨，从今天开始，我会从少爷的指骨开始帮少爷重铸筋骨，十指连心，其中的痛苦不言而喻，而之后的肋骨、头骨和脊柱的重铸，其痛苦只会比重铸指骨更甚！”

    老乔说到这里，带着询问的面色看向凌不复，

    “少爷，您真的准备好了？”

    凌不复却没看老乔，而是看向胸前的长命锁，他始终相信，自己的爹娘让自己一定要参加今年的摘星校武，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含义，所以现在自己急需实力。

    而这八天的炼骨，让凌不复从八阶初期的一千二百道星界之力攀升到了现在的三千六百道星界之力，实力增长不可谓不快！

    随即神色平静的看向老乔点了点头，

    “开始吧！”

    凌不复说完一跃进入千炼鼎，泡在了筑骨液中。

    老乔见状也不多言，盘坐在凌不复面前的空中，示意他伸出自己左手的手掌，而后释放出星界之力将其包裹住。

    “少爷，我开始了。”

    凌不复点头，接着便是一阵细密的骨头碎裂声传出。

    十指连心，此时的凌不复面色狰狞，右手一拳拳打在千炼鼎的炉璧上。

    痛！比前几日重铸臂骨腿骨更痛！痛上十倍！百倍！

    一阵阵敲击金属的声音和喊叫声不停的从凌不复的房间内传出。

    楼下的老鸨正打算上楼说道几声，让楼上这爷俩消停消停，可刚上楼梯，凌不复房间内的声音就停了下来。

    并不是炼骨已经结束，而是凌不复此时昏厥了过去。

    老乔看着昏厥的凌不复，于心不忍，可这炼骨已经开始，要是不再继续的话，之前碎裂指骨就没了意义，只能继续将其粉碎。

    而此时昏厥的凌不复却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是一阵比先前更痛苦的感受袭上大脑，老乔正在粉碎他的指骨！

    凌不复放肆的喊叫着，嗓子也渐渐嘶哑。

    直至老乔完全将凌不复左手的指骨粉碎，两人才都送了一口气，接着便是老乔催动筑骨液，凌不复吸纳星界之力的过程了。

    四千道星界之力，凌不复此时却已经没有了为之开心的力气，而是倒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怔怔发呆。

    他此刻可以要求老乔立马带去他京城与父母团聚的，可是想到父亲从极境强者跌落至一名普通人，娘又是皇室现在最大的依仗，在这样的搭配下，那些所谓的长辈自然不会给爹好脸色看。

    那些长辈下面的狗腿子会不会又难为爹呢？京城里高手如云，王叔应不应付的过来啊？王叔有没有把那些人的名字记下来呢？

    还有娘，会不会比起画里苍老了一些？她的手掌是不是像书中所说那般“母亲的手掌温暖厚重”？

    想着这些，凌不复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

    第十天，凌不复右手的手掌重铸，不过他已经喊叫不出声了，嗓子已经彻底嘶哑，但是他的房间里还是时不时传出敲击金属的声音，一声重过一声。

    ...

    第十一天，凌不复左脚的掌骨重铸，此刻的凌不复不再喊叫，也不再敲打千炼鼎的炉璧，而是仿佛一具行尸走肉，呆呆的出神，任由老乔将其粉碎重铸，等到炼骨完成，凌不复突然对老乔说了一句：

    “老乔，能回趟家把爹房间里的画像拿过来吗？”

    ...

    于是第十三天，凌不复右脚掌骨重铸的时候，凌不复就那么笑着看着悬在空中的画像，很快，很快就能见到娘了，而老乔此时也愈发担忧，少爷的状态甚至比当年那位皇子还要怪异。

    ...

    第十四天，凌不复的肋骨重铸，那种胸前软趴趴无力的感觉，让凌不复深陷泥沼。不喊叫也不笑，甚至让老乔把画像也收起来了，一脸的凶狠！

    凌不复在恨！他恨老乔炼骨时从来不留余力，将他的骨头碎成粉末才罢休！他恨王修，以往在自己收人欺负时，都是他出面将对面殴打羞辱一番，可此时他却不见了影踪！他恨凌昔文，为什么默许老乔让自己经历这种惨无人道的修习！他恨孙抚柳，怎么忍得下心，十六年未曾来见自己一面！

    转眼，凌不复又不再恨这些人了，他们对凌不复来说都是至亲之人，老乔从自己修炼以来，一直操持自己的修炼事宜。

    王叔更是犹如自己第二个父亲一般照顾了自己十六年。

    爹也背负着仇恨和不甘陪伴在自己身边十六年，凌不复知道，他有太多未完成的事想要去完成。

    至于娘，我真的很想见您一面。

    思绪万千，凌不复默默的流下泪来，十六年来的种种过往在眼前晃过，这十六年来自己的缺憾和眼前的痛苦都来源于一人——钟离界！

    有机会，我一定要让你也尝尝这“挫骨扬灰”的滋味！

    于是，年仅十六岁的凌不复，第一次知道了仇人的意味。

    ...

    第十五天，凌不复的盆骨重铸，其中的痛苦应该令人更为难抵，可凌不复却笑出了声，还大喊着：

    “爽！太爽了！哈哈哈哈哈！”

    老乔看着几近疯癫的凌不复，就要停手，凌不复却用及其凶恶的眼神阻止了他。

    “老乔！继续！我只是想着这种痛楚要是施加在钟离界的身上，我该有多舒服！”

    无奈，老乔只好继续手上的动作。

    ...

    第十六天，凌不复的脊椎重铸，汗水不停的从凌不复的额头渗出，而后滴落在筑骨液中。

    在整个重铸过程中，凌不复都没有任何动作和任何声音，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直至整个炼骨过程结束，凌不复一言不发，吸收完细节之力后就回到床上，蜷缩着躺在那里，老乔想要上前看看，凌不复却摆手示意他离开。

    老乔离开后，凌不复终于哭出了声，那是种很委屈也很压抑的哭声，他不想让门外的老乔听到，可是真的太痛了！痛的让他现在都后怕！

    ...

    第十七天，老乔取出了一枚药丸。

    “少爷，今天是炼骨的最后一天，也是最难的一天，我需要重铸您的头骨，整个过程容不得半点闪失，这枚安神丹您服下，您只需要安稳的睡上一觉，等您醒来时，一切就都结束了。”

    凌不复接过老乔手中的丹药，突然问道：

    “老乔，你之前失败过吗？炼骨这件事上。”

    老乔点点头，

    “不过那次失败与我无关，少爷您信吗？”

    凌不复饶有兴致的看着老乔，一脸我可以相信你吗的表情。

    “是这枚安神丹，当时替宫里那位炼骨时，他不如少爷这般心性坚定，每次碎骨都不完全，所以宫里有人以怕他撑不住这最后一步为由，让我使用京城最出名的炼药师黄不邪炼制的安神丹，当时我看到安神丹上黄不邪的记号就没多想，可等那位悠悠转醒时，却成了个疯子。”

    老乔摇了摇头。

    “你怎么确定是那枚安神丹有问题？”

    “之前我替别人炼过骨，最多是炼骨完成后，他们看我的眼神中带着害怕，无一人像宫中那位一样疯癫！要是少爷信不过我，这最后一步少爷不做便是！”

    老乔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

    “行了行了，瞧你那小家子气的样子，黄老邪是吧，等少爷我去了京城，一定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凌不复打趣的看着老乔，最后一步了，还不用遭受痛苦，这让凌不复心情也有所好转，之前半个月的那种痛苦，他连回想都不愿意去回想了，只是这半个月让他深深地恨住了一个人，那就是造就如今局面的钟离界。

    老乔自然知道凌不复不会信不过他，于是示意凌不复赶紧泡在筑骨液中。

    凌不复一跃进入千炼鼎，服下安神丹，不一会便有一股乏意涌上，随即便沉沉睡去。

    老乔也飞身起来，用星界之力包裹住凌不复的头颅，咽了咽口水。

    他也紧张，首先他确实很久没踢人炼过骨了，再加上之前留下的阴影，自己要是真有所纰漏，给凌不复整成个疯子，自己这小命也就真丢了。

    经过漫长的时间后，老乔终于在不伤及凌不复的情况下将凌不复的头骨也碎成了粉末，之后便从怀里取出一枚戒指，从里面倒出了一大堆星界石，这是长公主替凌不复这最后一步准备的，也只有她可以批准老乔将那么多星界石带在身上。

    就在老乔试着将星界石里的星界之力牵引进凌不复的头骨时，凌不复怀里的北星珠却偷偷钻了出来，一丝丝星界之力从里面飞出。

    老乔见状，叹一声不愧是与长公主的《十星决》齐名的宝贝，还真是有灵性！

    老乔收起星界石，赶紧下去催动筑骨液，有北星珠在，自己也省了不少事。

    随着老乔催动筑骨液，凌不复的头骨也在缓慢愈合，北星珠里的星界之力也在缓缓的与凌不复的头骨融合。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老乔估摸着凌不复此时应该完成炼骨了才是，这北星珠怎么还浮在半空，凌不复怎么也不见醒来，无奈，只能继续释放星界之力催动筑骨液。

    而此时的凌不复其实是醒了的，只是意识醒了，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只能感受着体内的星界之力。

    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凌不复也略微惊讶，虽然在自己意料之中，但是在八阶武者境巅峰时能吸收如此之多星界之力的准星修，听都没听过！

    按理说，到了这一步，自己应该处于八阶武者境巅峰了，可自己怎么醒不过来？

    算了，先突破吧。

    随即凌不复便想牵引星界之力去到脏腑，来突破至九阶武者境，可此刻一道声音却在凌不复的脑海中响起。

    “不可！让老夫来助你一臂之力！”

    凌不复正在纳闷，这声音...不像是老乔的啊，可是这道声音给自己的感觉却是如此熟悉...北星珠？是它！北星珠说话了！

    而这一切落在老乔眼中，却是悬在半空中的北星珠，又飞出一丝星界之力进入凌不复的体内，之后便一头扎进了凌不复的脑中！

    老乔也在吃惊，虽然外界都知道这北星珠是一件顶级星兵，可当年在凌昔文手上时，也不见其将北星珠纳入体内啊！

    凌不复还在吃惊北星珠能说话，却感受到又一丝星界之力进入自己体内，并且完美的融入了自己的头骨当中，也就是说，自己体内的星界之力正式突破了一万大关！最主要的是自己现在还是八阶武者境巅峰！

    此刻的凌不复不明白这最后一丝星界之力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感觉到自己好像莫名突破了一种界限。

    就在这最后一丝星界之力进入凌不复体内时，他也醒了，一睁开眼就看见北星珠朝自己脑门冲来！吓得凌不复赶紧架起手准备阻挡，可北星珠却穿过了凌不复的手，直接进入了凌不复的大脑消失不见，凌不复摸了摸自己的头晃了几下。

    别开玩笑啊！北星珠卡我脑子里了？！

    ...

    北星界外。

    此时一名身着血红色长袍的红发中年男子盘坐在北星界上空，他正在运转功法消磨北星界界壁的星界之力。

    突然，红发男子睁开了双眼。

    “喜悦？这北星界的界壁这些年来一直给我的感觉都是枯寂和虚弱，如今怎会有喜悦这种感觉？来人！”

    红发男子话音刚落，一名一脸奸诈相的中年男子便从远处快速飞向红衣男子，而后在红发男子身前停下，毕恭毕敬的问向红发男子：

    “老祖，有何吩咐？”

    “钟离界，联系你在北星界里的子民，去查查这北星界内近期可有何异变。”

    “是！老祖！”

    说罢，钟离界便快速飞身离开。

    ...

    凌不复房间内。

    老乔看着自己晃自己脑袋的凌不复，吓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少爷，您别吓我啊！您还认识我吗？”

    凌不复本来还在为北星珠卡在自己脑子里的事纠结，听到老乔的问话，便故作痴儿的样子傻傻的笑了起来，

    “嘿嘿，你是傻子，嘿嘿。”

    老乔看着凌不复此时的模样，一脸痛心，这跟当年宫里那位一模一样！

    不过痛心归痛心，老乔的手脚可不慢，就要收拾东西跑路。

    少爷都这样了，自己稍微跑慢点就怕小命不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