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心显然误解了“回去”的意思。她好心而忧伤的对瑾和橙伊慨叹：“我们不会回去的，我们被删除了记忆流放到这里，本身就是中心组织的一种放弃。我们大概是在中心之地的组织中犯了错误，但还有点能力，所以才被发配到这种荒凉边远的外环之地。”

    瑾和橙伊默不作声，怡心是无论如何想不到，这句“回去”代表的是——重返喜都地下城。

    一时间，瑾和橙伊很有默契的狡黠的笑笑，她们的亲密度似乎反而有所上升。毕竟，她们至少还是同一个世界中的同一个物种，她们曾经真实生活在彼此所在的城市，曾经真实的在彼此的生命旁边存在过。

    她们就这样各怀鬼胎的朝向上古遗迹的深处走去，那里将不再属于安全区的含义范畴。那里石柱林立，废墟倾轧，那里的萤石亮亮灭灭，四处逸散的魔法光华闪烁着，令人惊心。

    怡心的魔杖尖散发出一股柔和的白光，点亮了前路。

    瑾这时候才发觉，这前路根本称不上路，断层的阶梯，恐怖的深坑，一触即碎的废弃支撑物。

    瑾看了看橙伊，橙伊并不搭理她，只是无忧无虑的向前走去。

    “橙伊？”瑾小声的招呼橙伊。

    “怎么，我的侦探小姐？”橙伊很客气很可爱的回复。

    “没什么。”瑾感觉橙伊似乎变得很不对劲。

    她们一路向下，一路向前。瑾感觉到她们走了好远好远……瑾的眼前冒出阵阵炫目的蓝光，她看到周围的一切，怡心，布宁和橙伊正在旋转着失真……瑾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抽离。

    瑾闭上眼睛，然后睁开，她看到的只剩头盔的边界和脏兮兮的出租公寓的天花板。

    “很好，你醒的时间很标准，几乎一丝不差。”男爵在一个记事本上用钢笔写着什么。“这充分证实图奇的药品是可靠的，虽然他的售价是其他地下炼金术士的一倍多。”男爵说着叹了口气。

    瑾的脑海中一团乱麻。她一时间不知道该问男爵什么问题。

    问和喜都有关的？

    问和橙伊有关的？

    问和鸮鹰的头有关的？

    还是问问架空之地究竟是怎么回事？

    瑾摘下头盔，饥肠辘辘的她揉了揉自己凌乱的黑色长发。

    “饿了吧。”男爵用陈述句询问着瑾。“走，我们出去，边吃边说。”

    男爵一边拿起挂在窗边的黑色大衣，一边把偷电的自动设备从窗口一点一点拽回来。一时间，屋子里沉寂的只剩下降噪电机微弱的鸣响。

    瑾穿着一条破旧工装裤，上身裹上一条在下城十年前还十分流行的黑色斗篷就跟着出门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上城帝国学院？”瑾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最先想到会提的问题，是这种无赶紧要而没头没脑的问题。

    “嗯，理论上说，现在就可以。”男爵倒是对这个问题没有多么惊讶。“不过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为什么？”瑾问，她有摇了摇头，接上一句：“我单纯的忘了啊，没什么别的意思。”

    “我知道。”男爵说着朝门口走去。瑾随手抓起一顶脏兮兮的米色针织帽，掩盖了她一团乱麻的头发。

    “因为你的好姐妹司瞳把你的宿舍布置的……像个宇宙。你知道的，她的毕业设计是多元宇宙社会史学什么的。反正就是很难懂的社会学分支。”男爵很艰难的说对了那个拗口的名字。“如果你现在回去，不仅没有歇脚的地方，还会被她抓住负责扮演某个文明的首席指挥官或者独裁皇帝。你的宿舍现在就像是一个大型RPG现场。”

    “哦，哦。”瑾有点意外，她脑海中关于司瞳的记忆骤然复苏。

    瑾一边想到自己被司瞳抓住无法溜走，最后还是靠男爵伪造了一封委托信才勉强脱身的狼狈。一边也想到了司瞳梳着马尾辫子，画着淡妆，戴着眼镜，手里抱着一大沓手写孤本和参考资料，穿着灰布裙子，在学院的小径上轻快行走的背影。

    “那就算了。”瑾抛开那个无关联想。此时她已经和男爵行进在黑巷中扭曲折叠，时而需要爬梯，时而纵身一跃的道路上了。

    “说说吧，架空之地的数字生命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你在架空之地遇到什么了。”男爵随便挑起一个话题。“他们应该有不少数字生命有机会渗透进现实世界，甚至说不定还能渗透进喜都地下城。”

    “等下，如果这么说的话，我有个关于合理性的问题。我们可以登入架空之地，这很合理，可是同时，那些数字生命也可以通过操纵现实世界中的机械或者网络之类的干预我们的生活，甚至发动战争之类……这不合理！我们创造了他们的世界，不是吗？”瑾有点气愤的说。

    “不，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的项目，你的元宇宙态度不是这样的。这很合理啊，为了公平，为了双方都能够无法将毁灭的目的定义为娱乐，为了双方都能够有所忌惮的活着，美其名曰：尊重。这条原则还是你定的呢！哦，你忘了。”男爵头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因为镜像世界条款第二条：搭建镜像世界必须保证镜像世界和现实世界具有双向交互通道。”

    他们已经到了一家小摊前。

    男爵看着瑾，觉得瑾今天说的话有点不可思议，他补充道：“有一说一，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说服我的时候说的可是‘无论镜像世界还是它的前身，所谓的元宇宙，本质上我们根本没有去实现创造的内容，那些内容本来就在那里，我们的行为是发现。就像哥伦布发现美洲一样，我们也是如此，我们所建设的代码，写出的软件和工程，就像当年我们的智人祖先的一支，他们辛苦的操纵帆船，辨识潮汐和海风等等，这些看上去让我们很辛苦和憔悴。但是，有点扫兴的说，这和创造一个大陆没有任何关系。你想，印第安人难道不能去欧洲旅行吗？’你的元宇宙，准确的说应该叫，你发现的元宇宙。”

    “发现，而非创造。是我们发现了未知，而不是我们创造了未知……”瑾喃喃道。

    男爵接着说：“你看，这就对了。所以镜像世界的原则才是双向桥，这才符合两个独立世界的处理原则。”

    瑾不知所措的点点头，她和男爵随后一时无话，他们把头埋进碗里吃着廉价糊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