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穿西河，下方是西河异族的地盘，虽然“禁飞令”已经取销，但各大异族还是时刻关注着头顶，纵然不能硬性禁止飞越，他们也得确保每个经过之人，都在他们监测中留下影像。

    但是，林苏大衍一步横穿四个异族的领地，无一人发觉。

    包括那些族主在内。

    上古异族的族主，不折不扣全是真象境。

    也就是说，今日的林苏，单以潜行潜入而论，真象境界之人都不能察觉——除非你硬是撞进真象境高人的贴身防护圈。

    这就是他大衍一步真正的成就。

    西河，今天是真正的大日子。

    因为，有一场举世瞩目的盛会，将在今日正式拉开序幕。

    持续七天时间。

    这场盛会就是“鹊桥会”。

    白玉京与东域仙朝达成的联姻协议。

    白玉京与各大仙域联姻之事，近些年并不稀奇。

    但是，对于那些天骄俊杰而言，离得甚是遥远。

    为何？

    因为大家都知道，联姻，不是随便联的，各域仙朝选择的联姻人，有一个基本前提，那就是这些人对于仙朝而言，是可靠的！而且还得对仙朝有用！

    否则，仙朝凭什么将你纳进来？

    让你占那么宝贵的联姻资格？

    也就是说，过往的联姻，是仙朝掌控之下的联姻。

    参加这样的联姻对于一般人而言显然很荣耀，但对于天骄而言，反而很屈辱。

    因为天骄的字典里，当仙朝的忠狗，并不是很光彩的词汇。

    导致很多年来，那些真正的天骄，都没有与白玉京联姻的机会。

    但今天不同。

    今天的联姻是全开放的。

    没有任何制约。

    东域仙朝与白玉京仅仅充当主办方，建一个鹊桥，剩下的，就是双向自由选择。

    白玉京之高端，全天下无人不知。

    天下俊杰谁人不来？

    能在这种场合抱得美人归，可不仅仅是得到白玉京眷顾的机会，这本身也是扬名立万最好的机会。

    如果在往日，他们还需要考虑身入异族包围圈，有没有风险的问题，而如今，这一重风险也随着两大上古异族的覆灭、西河法度之重归，变得微乎其微。

    环境变好了。

    天骄来得多了。

    长期以来很闭塞的西河，热闹繁华了。

    西河两岸，百里红毯。

    高楼之上，弦竹声声。

    大街之上，人流如沸。

    城中占地三十里方圆的白石山，原本是石族侵占地，也被鹤排云强势收回，精心打造了鹊台。

    鹊台有三座，座座以天道伟力十倍百倍地扩充，据说，每一座鹊台都经过了东域仙朝和白玉京高层的共同审定，融合了最高端的建筑智慧。

    里面真正是一台一风景，一台一乾坤。

    今夜夕阳西下，大戏登台。

    此刻已然临近夕阳西下。

    无数人整装待发，用他们最好的一面，来迎接人生之中最大的一次机会。

    是的，机会！

    女人视嫁人为第二次投胎。

    男人其实也一样，选对了伴侣，他们可以少奋斗几百上千年。

    这，就是选择的魅力。

    等待的人一多，酒楼里反而安静了许多。

    这时候，喝酒显然不是主要议题。

    大概也只有几个房间里是例外……

    东南醉月楼，楼高百丈，最顶层的一间楼中，一女如淡月，看着外围如织人流，她眼中光芒微微闪烁。

    她，是凉山天女素月心。

    遥远的暮阳山边，一只美丽的金丝雀伴着落日的余晖，越过浩渺的西河，轻盈地穿过窗户，落在她的身边：“小姐，特大消息！”

    “特大？”素月心微微一怔：“他出现了？”

    “奴婢探听到的消息是：他目前还在轮回宗！”金丝雀道：“奴婢要说的大消息是：向惊鸿出现了！”

    素月心这一惊非同小可：“向惊鸿？”

    “是的，小姐，最劲爆的点不在这里，而在她出现之前的身份！”金丝雀道：“你可还记得，上次入西山会他的时候，他不是正带着一个女子私奔么？那个叫孙真的女子……其实就是向惊鸿！”

    素月心全身大震：“她……她就是向惊鸿？”

    “是！孙真，只是她九世轮回链条中的一个链条，她，就是向惊鸿的轮回转世身。”金丝雀轻轻吐口气：“而林大风流上轮回宗的原因也查清楚了，他就是去会孙真的，顺手将轮回宗换了个宗主，向惊鸿已经是本代轮回圣女……”

    随着层层迷局的破开，素月心胸口急剧起伏。

    她不是蠢人。

    但是，这件事情却也跳出蠢与不蠢的范畴，而步入匪夷所思。

    她的思绪飘然回到了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她与向惊鸿相见恨晚，相交莫逆，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觉得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了一个闺蜜。

    然而，两方势力的站位，江湖风云之波澜诡谲，让她们步步走向人生关系的两端。

    西山之上，她们终于出手较量。

    那一番乐舞比拼，给世人留下了一个叫天音丽影的传说。

    一般人眼中，那是天河琴和惊鸿舞的惊艳。

    但在她眼中，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知音之悲，是宗门博弈之悲，亦是永远的遗憾。

    是的，唯有遗憾这个词儿，在她心头扎根整整三十年。

    而现在，昔日的那个人回来了！

    而且不是今天才回的。

    去年十月初，她见过她！

    就在西山之上，就在她们三十年前演绎人生绝唱的西山竹林，她再次见到了她。

    然而，她的音容已改。

    她的气机不存。

    她成了那个人的情人，抱着日夜开车的那种。

    这一切，都跟昔日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向惊鸿差距遥远，她打得冰冷都不可能想到，会有如此世间奇缘……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这何止是“曾是惊鸿照影来”？这分明是“已是惊鸿照影来”！

    这个男人太坏了。

    将向惊鸿办了，将自己骗得团团转……

    他会来吗？

    按说，今日他该当过来，因为这是他一手策划，一手扫清障碍的两域盛会，他难道不想亲眼看上一眼？

    如果他过来，向惊鸿会不会也在他身边？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再过片刻，三十年前在她心头留下最深印记的那个人、那个她时至今日还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个闺蜜，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能以何种方式面对她？

    这个消息从遥远的轮回宗传来，素月心这个以乐入圣的乐道宗师，失了所有的恬静。

    而她对面的一间酒楼，有另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

    怎么说呢？

    没啥女人样！

    坐在太师椅上，她的脚居然分开，搭在太师椅的两侧，大腿之间，说塞一头大象进去估计是夸张，但塞一个枕头绝对毫无障碍。

    对面的那个丫头瞅着自家小姐这幅作派，摇了好几次头，她可以作硬证，这真不是圣母没有教，圣母真的教过她，而且教了几千遍，在她面前演示这种坐姿的不雅，告诉她，身为女儿身，不能分腿。

    但你教千万遍，也挡不住小姐三个字：不舒服！

    是啊，人生道路千万条，舒舒服服第一条。

    小姐就是这个样，你能怎么办？

    她本身就不是淑女，你非逼她成淑女，她只会更加逆反。

    丫头隐隐窥见小姐在逆反之路上越走越远，因为她长年跟着小姐，她清楚地记得，以前小姐的腿分开只是露出一道缝，现在分开，露出的是整片草原——如果将某个地方，当成草原的话。

    这是在逆反的路上一去不回头啊……

    她，当然就是真凰一族的圣女，凤随心。

    她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的，她原来的名字很有女人气质，叫凤雅韵，小姐自己给改了，就改成凤随心。

    她娘为这事儿还揍过她一顿。

    凤随心怎么弄的？找爷爷要了一把更大十倍的刀，请爷爷在这刀把上刻了两个字：随心！

    从此以后，任何人就她的名字提异议，她就亮刀！

    在娘面前肯定不能拿刀砍，她只是亮出爷爷赐的名字而已。

    老天作证，凤长生绝对不是给她赐名，凤长生只是给这刀赐名，但凤随心非得将这个名字张冠李戴，你能拿她怎么办？

    “所儿，我觉得啊，我来这里应该是来错了！”凤随心道。

    那个叫所儿的丫头立刻附和：“小姐说得是，奴婢也觉得小姐来错了，这是联姻的地方，不兴打架的，小姐又没打算嫁出去，来这里干嘛啊？要不，我们走吧！”

    如果她没有这么说，凤随心估计是真有走的打算，但她这么一说，凤随心反而改变了主意：“联姻嘛，本质上就是争配偶，南荒那边本小姐详细研究过那些凶兽的习性，唯有两个时候打架最凶，一是面临生死危机之时，二是凶兽f情争配偶之时，还别说，这联姻之地，兴许还真的能看到最猛的生死战。”

    所儿无语了。

    但是，她的心思也快慰了。

    对于小姐，她也学会用计了。

    这一计，就叫以退为进。

    如果你反驳小姐，小姐当场就会走人，这就叫身有反骨。

    但你顺从小姐的意思这么一说，小姐自己却会反思。

    这一反思，可不就反思出结果来了吗？

    凶兽争配偶打得头破血流。

    人呢？

    谁敢说不会？

    小姐干嘛来这里了，不就是看看修行天骄竞争吗？

    自己呢？

    对修行道上的事儿兴趣不大，对于文道却是从一而终。

    小姐看修行道上的争端，她这个丫头看文道魅力的展示，各取所需。

    同一座酒楼，还有一人，也是小姐带着个丫头，但这个丫头大概是所有丫头群体中，最最逍遥自在的，因为她是猪儿。

    猪儿啃着兔子肉，坐在小姐旁边，两只大眼珠到处转，寻找着人群中的帅哥。

    联姻会，来的人中，大概十个有八个是帅哥，如果在往日，丫头估计是兴奋得飞起，但是，今天她很苦恼，苦恼得兔子肉都有点食不甘味……

    伸脖子，将兔子肉吞下，猪儿转过了脑袋：“小姐，你说他到底来不来啊？”

    计千灵横他一眼：“你不是号称帅哥如衣服，随用随手丢吗？这么多帅哥还不够你看的？还管他来不来？”

    “就因为帅哥特别多，才有个比较，我还是觉得他最有味！”

    “那是因为你没啃上！”计千灵没好气地说：“等你啃过了，你一样觉得他是过时的衣服。”

    猪儿兴奋了：“小姐你答应了！”

    “答应？答应什么？”计千灵不懂。

    “你答应让我跟他啃啃……”

    计千灵无语抚额，谈问题，猪儿是真抓得住重点啊……

    “小姐你是仙朝命官，一言九鼎，你得帮我！”

    计千灵呻吟一声：“仙朝命官就得一言九鼎么？你难道不知道，最不要脸的就是当官的？我偏偏要反悔！”

    “你……”猪儿毛了：“小姐我可告诉你，再过三个月，我就不是丫头了！我叫你师姐还是叫你师妹，那得看我的心情。”

    “你在提醒我，抓紧这三个月时间，将你朝死里收拾么？”计千灵开始摩巴掌。

    猪儿有惹火烧身的警醒，有点懵……

    突然，一个声音从虚空之中传来：“你们这是在干嘛？是打算斯文地撕b呢还是打算直接干上一架？”

    随着这个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一个长身玉立的俊逸风流出现于客房之中。

    此人，满面春风。

    此人，自然就是猪儿时刻想着啃一口的林大帅哥。

    林苏一出现，猪儿一弹而起……

    计千灵眼睛大亮……

    呼地一声，猪儿飞了。

    林苏懵了：“猪儿这是……”

    “可能有点不好意思！”计千灵道：“你进来之前，她刚好谈到如果遇到你，会如何如何……正常女人只要意识到这话儿可能被男人听到，都应该跑到十里外躲躲的。”

    “倒也在理！”林苏道：“但问题是，她是正常女人吗？”

    “以前她的确不是很正常……”

    “现在竟然有所改变么？”

    “瞧你说的，她改得了吗？现在的她，更不正常了……”计千灵轻轻吐口气：“不说她了，说说你吧！”

    “想说点什么？”

    计千灵手轻轻一抬，嗡地一声，客房里被一层蒙蒙的光笼罩，夜荧！

    夜荧灯下，她目光慢慢抬起：“为什么突然去轮回宗，还做出这么劲爆的大事来？”

    “这个问题嘛……”林苏托起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有两个答案，一真一假，想听哪个？”

    “我已经习惯你的风格了，只要给你一个说谎的机会，你总能弄得无比的花边。”计千灵横他一眼：“所以我不给你说谎的机会，你直接说真实的答案。”

    “真实的答案就是：一年快过完了，我得为明年拿到‘天道灵珠’作准备，我在讨好陛下。”

    “讨好陛下……”计千灵目光一下子沉静了下来：“轮回宗的事情，陛下很在意么？”

    “东南三百万疾风军团都因轮回而动，你说说他在意不在意？”

    计千灵沉默了……

    轮回宗有什么值得陛下在意的，计千灵并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的事情是，三百万疾风军团因轮回而动。

    既然如此级数的大军出动，那么，可以清楚地知道，轮回宗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重得无与伦比。

    这就是林苏的牛b之处。

    他总能看出陛下真正在意的地方。

    一出手就能撩个正着。

    陛下在意轮回宗之事，他撩中了，所以，他讨好了陛下。

    为啥如此刻意讨好？

    别人不知道，计千灵是知道的。

    林苏身中天泪之咒，唯有天道灵珠能解（林苏中了天泪之咒这件事情，当世之中，也只有陛下、谢东、计千灵、大统领这四人知道，当然江烈也知道，只是江烈早就死了）。

    今年已经过了大半年了，明年的天道灵珠还在陛下手中，这小子怕死了，于是抓紧时间，下老力讨好陛下，让陛下每年给他一颗天道灵珠……

    这算计、这眼光无敌了。

    但是，老在这个泥潭中扑腾，他也是挺难的……

    计千灵内心泛起复杂情绪之时，是根本不可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的。

    她有两个地方错了。

    其一，林苏的天泪之咒，已经解了。

    其二，他讨好陛下是真的，但与天道灵珠无关，他要的只是借陛下之势，方便他行动。

    如果还有第三点错误，那就是陛下为何在意轮回宗，跟她预设的答案并不相同。

    轮回宗遭遇仙皇铁腕打击，摆在桌面上的理由是：轮回宗被无间门渗透，对仙域皇权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这个答案任何人都能接受。

    但是，这个答案却并不是真正的答案。

    真正的答案是：天窗！

    与其说陛下在意轮回宗，不如说陛下在意李轮回。

    李轮回是跳出天窗的那个人。

    天窗，其实就是开在仙朝权力体系之上的一扇窗户。

    也是横在陛下心中的一根毒刺，碰一碰甚疼，不碰吧，它还不停地朝肉里生长。

    林苏用决绝无比的手法，将扎在陛下心头的七根毒刺，硬生生拔掉了一根，你说陛下心头是何种滋味？

    “西河，近段情况如何？”林苏品了口茶，将话题转向。

    “西河啊，还真的如你之愿……”计千灵展颜一笑，一泄千里……

    西河，林苏关注的点显然还在西河法令之推行，也在关注着各大异族的反应。

    林苏走后，西河法令在战战兢兢中走过了最开始的危险期。

    那个阶段，是很敏感的阶段，新老秩序在这里交替，比的就是谁先泄气，鹤排云很硬，第一天就在石族手中夺回了当年石族硬占的白石山，石族商量了好几天，最终泄气了。

    就此，西河官场开始真正强硬。

    异族节节败退，西河法令开始渐渐成为西河的主流秩序。

    但是，经过两个月的执行之后，步入了第二个阶段：开始触碰异族核心利益！

    异族的火气经过两个月的压缩，有迹象显示，开始出现反弹。

    稍有反弹的苗头，西河官场就犹豫了，很多官员主张适可而止，还说出一大堆“过尤不及”之类的圣道名言。

    异族也开始串连，渐渐趋向强硬，天族也开始在西河走动。

    然而，就在此时，轮回宗的劲爆消息传来了。

    轮回宗，那是跟天族同一等级的超级势力，某种意义上说，轮回宗比天族更强！

    在仙朝三百万大军包围之中，号称仙朝法度都不能制约的轮回宗主死了，在东南大地横着走的顶级长老团几乎全灭了，整个轮回宗完全改道……

    如此劲爆的消息传来。

    天族举族南望，全体静音。

    三十三异族惊慌失措，似乎一步踏入万里冰封的无边深寒。

    西河城悄然发生了改变。

    天族长老脸上刚刚重拾的骄横消失了。

    各族刚刚泛起的反弹消于无形。

    西河法令推行过程中遇到的各类棘手难题，突然迎来了匪夷所思的打开方式，异族又一次软了，而且这一软，短期内看不到硬的迹象。

    西河官场硬了，而且短期内根本软不下去。

    西河人族之中，有流言传来，白衣侯曾经说过：西河即便有风暴，也不过是茶壶里的风暴，仙朝翻掌之间可以打碎一整只茶壶，又何惧茶壶里的风暴？

    这话林苏的确说过，还演示过。

    当日各大异族族主看在眼中，忌惮多少是有些的，但这忌惮还停留在神经最末稍，远没有上升到真正的震慑。

    而现在，震慑真正具象化了。

    这，就是改轮回宗真正的作用。

    那就是展示了强硬姿态，展示了仙朝底蕴，让各大异族真正明白，林苏“茶壶里的风暴”之论，并非只是一句空话！

    “行了，现在之西河，大概已经如你所愿！”计千灵用一句话结束她的汇报，补了一小点：“今日中秋夜，鹊桥盛会开，猪儿分析过无数遍，你林大s狼会不会在这会上，给自己弄个媳妇玩玩，现在也到了答案该揭晓的时候了，师弟，你意若何？”

    林苏目光慢慢移向计千灵，精准锁定她的某个很突出的位置，眼中满满的都是欣赏：“师姐，两个多月没见，你又变漂亮了。”

    我靠！

    计千灵有点小紧张，我不会是惹火烧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