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伶

第十章

    不知为什么,将军推迟了反攻新蜥鸟龙王国的计划。沙啦啦也正式开始了作为亲兵进行训练的生活,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天作为“休息日”。

    沙啦啦以前想不明白,儿童院或者军队为何如此“好心”,每隔几日就会给士兵一天休息日,并且为士兵提供各种棋牌。现在沙啦啦想明白了,如果一个人的生活只有工作而没有娱乐,这个人就会感到绝望,就很难努力工作。而休息日和棋牌的存在可以让士兵在繁重的训练中不至于感到绝望,这样才能更好地训练。

    此刻正是休息日的清晨,沙啦啦走进棋牌室。

    棋牌室里有很多张桌子,有的桌子小,供两个人面对面进行游戏;有的桌子大,供好几个人围在一起进行游戏。很多人已经开始了游戏,整个棋牌室里充满了激动的欢笑声,十分热闹。

    这时两个人形走到沙啦啦面前:“玩弩炮棋吗?二缺一!”

    沙啦啦看到,这两个人形都是比沙啦啦大一些的大姐姐,都穿着她很少见的服饰,大概不是伶盗龙。

    “敢问二位是?”

    “我叫叽哩,非凡龙。”

    “我叫咕噜,近鸭嘴龙。”

    “我叫沙啦啦,伶盗龙。”

    “会玩弩炮棋吗?”

    “知道规则,但不常玩,也下得不好。”

    “没关系的,我们玩三人局,互相牵制。”

    原来这弩炮棋可以两个人下,也可以三个人下。若是两个人下棋,一个人很难战胜比自己棋艺更好的玩家。但若三个人下棋,每当一方势力过强,另两方就会联手对付最强的那一方;而每当一方势力过弱,另两方就会倾向于相互斗争,暂时放过最弱的一方。所以即使三人棋艺不均,胜负也难以预料。

    “好吧,我和你们玩。”

    三人找了一张桌子,摆好棋盘,数好棋子,各自坐在座位上。然后便开始游戏,沙啦啦按照开局时的常规棋路,在自己的营地里布置代表仓库的棋子,叽哩和咕噜也摆开了各自的阵容。随着棋盘上的空白迅速缩小,沙啦啦又开始把代表军队的棋子放进棋盘,来保护自己的“仓库”。

    弩炮棋的兵种主要有三:步兵、爬兵和弩炮。爬兵可以近距离杀死敌方步兵,步兵可以近距离杀死敌方弩炮,弩炮又可以远距离杀死敌方爬兵。这很好地还原了真实战场的情况:巨型恐龙以龙形身披重甲,可以凭借体型冲开敌方的人形部队;弩炮可以杀伤敌方的巨型恐龙;但弩炮发射间隔过长,每次也只能攻击一个目标,所以人形部队可以凭借数量摧毁敌方的弩炮。

    很快,三方玩家的棋子就几乎占满了棋盘,也进入了敌方棋子的攻击范围。于是,沙啦啦就开始试图利用自己的“军队”去杀死叽哩和咕噜的“军队”,并抢占她们的“仓库”,但也许是因为自己开局时的布局就不太合理,沙啦啦的“军队”很快就被叽哩和咕噜消灭了许多。但叽哩和咕噜并不着急打败沙啦啦,而是陷入了对攻。沙啦啦也趁此机会增添了许多“军队”,反过来把叽哩和咕噜的“军队”杀死了不少。这下,叽哩和咕噜又联起手来对付沙啦啦,叽哩转而进攻沙啦啦的“军队”,咕噜趁机抢占了沙啦啦的一个“肉食仓库”。

    按照游戏规则,任何一方玩家拥有的“爬兵”数量不能超过“素食仓库”的数量,“步兵”数量不能超过“肉食仓库”的数量。假如“肉食仓库”的数量少于“步兵”的数量,那么玩家就必须舍弃一定数量的“步兵”,使得“步兵”数量与“肉食仓库”的数量相等。但沙啦啦另有计划,她从棋盘上拿走了自己的一个“爬兵”,并在原来的位置上放置了一个“肉食仓库”。按照她的记忆,这种下法也是可以的。

    但叽哩突然把手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谁教你这么下棋的?!”咕噜也提高了音量:“你在侮辱我们吗?”

    沙啦啦立即明白,最初教她下弩炮棋的那个朋友是一只伶盗龙。按照这个朋友教的下法,玩家可以把“爬兵”替换为“肉食仓库”,相当于真实战场上把己方的巨型素食恐龙杀了充当肉食恐龙的军粮。但想必非凡龙与近鸭嘴龙的游戏规则里是没有这种操作的,因为这代表了巨型素食恐龙可以被随时杀了当肉食。所以看到沙啦啦这样下棋,叽哩和咕噜就会非常生气。

    沙啦啦立即感到非常后悔,我怎么就没早些想到这一点呢?但棋已经下了,沙啦啦只能说:“二位朋友,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教我下弩炮棋的那个人是个混蛋,才想出这么混蛋的规则。还是你们的下法好,大家都是朋友,怎么能把朋友当粮食呢?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这样下棋了,以后谁再这样下棋,我替你们骂它。”

    叽哩想了想,说:“你这么下棋,是因为你没有理解游戏规则背后的含义,也不能怪你。”

    咕噜也说:“没错,应该怪发明规则的人,不能怪沙啦啦。”

    沙啦啦说:“但总之我对不起你们,今天这局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再继续下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告辞了。”

    “继续留下来玩吧,我们不怪你。”

    “不,不,我是真不好意思再留在这里了。”

    沙啦啦尴尬地向叽哩和咕噜告辞,逃离了这个地方。

    在回将军府的路上,沙啦啦见到一名亲兵走过来告诉沙啦啦:“将军府中前几日来了一个戏班子,将军希望所有亲兵自备一个板凳去将军府大厅听一场戏剧,要在正午之前报到,你们现在去准备吧。”

    沙啦啦说了一声“知道了”,就回自己的住处搬板凳。沙啦啦想,以前在休息日的时候,亲兵去剧院看演出是很正常的事,而且这都是娱乐活动,肯定是自愿的。而这一次将军要求所有亲兵都去看戏,而且是在将军府中,这必有缘故。

    沙啦啦和众多亲兵一起带着板凳走进将军府,将军府的大厅里已经摆了不少板凳,坐在板凳上的人也都是将军的亲兵。将军本人并不在场。一个戏班子正在戏台旁收拾服装与道具。

    演出开始了。

    这场戏的主角竟然也叫“沙啦啦”。

    台下的沙啦啦难免感到几分尴尬。四周的亲兵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向现实中的沙啦啦瞄了几眼,有的还朝沙啦啦笑了笑。沙啦啦更加尴尬,索性暂时忘掉自己的名字,只是专心看戏。

    故事中的“沙啦啦”是一个伶盗龙,也是一个女孩,又是一名士兵。台下的沙啦啦不禁苦笑起来,这个角色怎么和我这么像!

    但与真实的沙啦啦不同的是,戏里的“沙啦啦”有一个当铁匠的弟弟。这一日,天上掉下来一块陨石,“沙啦啦的弟弟”从陨石里炼出一小块钢,用这块钢锻造了一根长枪,并把这根长枪送给了“沙啦啦”。“沙啦啦”拿到这件兵器后,枪尖弯成了钩状,而且“沙啦啦”可以控制这杆长钩,使其抓握或者放开物体。这杆长钩就被称为“曲直钩”。

    当然,演员的道具是不能随意变形的,但演员演技精湛,可以让手中的道具及时钩住或放开其他演员的道具。

    沙啦啦突然觉得有个弟弟真不错。假如我真有个弟弟,他送我一件兵器,无论这兵器是否有什么神奇的力量,我都会开心得很。沙啦啦看到这里,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戏里的“沙啦啦”,仿佛自己真有个弟弟。

    紧密的锣鼓声中,一群“原角龙”袭击了伶盗龙的城镇,在此烧杀抢掠,连“沙啦啦的弟弟”也死在了“原角龙”的剑下。“沙啦啦”恨透了那些原角龙,决定为弟弟报仇,并保护自己的同胞。

    沙啦啦突然想到了现实中的自己。故事中的“沙啦啦”的斗志源于仇恨,源于她弟弟的死亡;而现实中的我的斗志却是源于罪孽,源于飞船上的那场大乱。不管如何,我们都最终成为了为种族而战、保护自己同胞的人。这场戏也算是提醒了我,让我不忘自己的志向。

    “沙啦啦”靠着手里的曲直钩,在战斗中屡建奇功。那些“原角龙”都被“沙啦啦”给打怕了,只有一个名叫“叮叮当”的原角龙宣称要与“沙啦啦”一战。

    叮叮当?沙啦啦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又想不起来,只能继续看戏。

    戏中“叮叮当”的武器是一柄钢叉。“叮叮当”舞着钢叉,与“沙啦啦”在一条小河边展开了决斗。沙啦啦知道,“沙啦啦”是主角,按照戏曲的套路,是一定会战胜“叮叮当”的。但演员们靠着演技把那“叮叮当”刻画得极为凶残可憎,成了几百年来原角龙对伶盗龙的杀戮与凌辱的一个化身。所以任何一个伶盗龙,都愿意看到“沙啦啦”将“叮叮当”战胜并消灭的桥段,即使这场战斗毫无悬念。看到“叮叮当”那丑恶的面目,沙啦啦想,也许这家伙的原型就是当初逼我与那男孩决斗的那个坏蛋。

    终于,“沙啦啦”用曲直钩“杀死”了“叮叮当”,台下的每一个观众都觉得出了一口恶气。沙啦啦更是有一种亲手杀死寇仇的快感。

    看完了戏,沙啦啦就同其余亲兵一起往外走。这时有人在沙啦啦肩膀上拍了一下。沙啦啦扭头一看,拍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她在儿童院中的朋友、现在将军的女儿咔嚓。

    咔嚓说:“我母亲请你到府上一叙。”

    沙啦啦说了一句“好”,就跟着咔嚓走向将军府的深处。沙啦啦想,将军没派传令官或者亲兵叫我,而是让将军的女儿叫我,而且还用了“请”字,想必不是什么公事。沙啦啦知道,将军对自己的亲兵,多少都有一些以个人名义、与公务无关的交情,这也是将军收买人心的手段。

    进了将军府的客厅,将军与沙啦啦以宾主之礼相见。

    将军说:“我请诸位亲兵看戏,想必你也参加了吧。”

    沙啦啦说:“我也看戏了。”

    将军说:“你知道戏里的主角为什么也叫沙啦啦吗?”

    沙啦啦说:“难道不是巧合?”

    将军说:“对于那天在飞船发生的事情,我也是亲历者。我知道从那以后,你的名字就被传开了。说书人和戏班子给你编了很多的故事,伶盗龙把‘沙啦啦’当成自己种族的英雄。这并不奇怪,伶盗龙长期受到原角龙的欺压,而有关‘沙啦啦’的各种故事正好迎合了整个种族的愿望,所以这些故事才能传得这么快。现在你出名了,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沙啦啦说:“可是这些故事毕竟是假的,我过去只是一个在飞船里打架的小孩,现在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更没有什么曲直钩。故事里的沙啦啦再厉害,也不是我。”

    将军说:“我不这么认为,我想,你也许可以把这个故事变成真的,成为一个真正的伶盗龙英雄。当然,这世界上不会有什么曲直钩,但这并不重要,你完全可以和故事中的沙啦啦一样勇敢地保护自己的种族,一样可以成为英雄。”

    沙啦啦说:“我并不想当什么英雄。我只是觉得自己是飞船战争的祸根,我给自己的种族惹了祸,我要用行动偿还自己的罪过。”

    将军说:“你完全可以反过来想想。你小时候大闹飞船,不仅仅是给伶盗龙惹祸,同时你的名字也给整个种族带来了安慰。现在,只要你勇敢地为种族立下功劳,就可以让世人相信沙啦啦的故事是真的,你就会给整个种族带来希望,让伶盗龙变得不可战胜。你不是想偿还罪过吗?这才是你最合适的偿还方法。”

    沙啦啦说:“我应该怎么做?请将军明示。”

    将军说:“我会尽量给你安排一些机会,让你达成一些成就,再借此宣传你的事迹。我要让整个世界看到,沙啦啦是一个真实存在的英雄。”

    沙啦啦说:“对于将军给我安排的任务,我一定全力完成,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将军说:“你还是活着好。你活着,伶盗龙就多了一份精神力量,就能更加团结、勇敢。存在本身才是你最大的价值。”

    沙啦啦与将军又说了一些闲聊的话,然后就以宾主之礼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沙啦啦突然感觉全身都有自己从未感觉到过的轻松。她以前一直背负着愧疚。今天听了将军一席话,无论将军的动机如何,无论将军说得有没有道理,沙啦啦都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偿还自己的罪过了,她为此感到解脱。

    沙啦啦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利用好自己的名声,用实际行动保护自己的种族,并为自己的种族带来希望。